「從我年少離家到現在,沒想到一晃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那麼你還能記得故鄉的模樣麼?」
「不需要記得,這麼多年過去,這鬼地方和記憶裡完全沒有什麼變化。塢堡還是那麼的高,地上的草還是那麼的稀疏,風裡依然是那股熟悉的泥土的味道,什麼都沒有變啊。」
「你不就是這裡最大的變化麼?從當初的毛頭小子變成了現在的中年將軍。」
「是啊,時間都去哪了,平日裡還不覺得,現在卻多少明白了主公這句感慨的意義。」
站在稀疏的草甸上,腳下是一群身著著胡風皮裝的……屍體,四散的血液已經將腳下的草甸染成了讓人觸目驚心的黑褐色,雖然四周並沒有傳來硝煙的味道,但依然還能看到幾匹無主的戰馬拖著受傷的身軀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地方久久徘徊,彷彿既忌憚著站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類,同樣又眷戀著這片土地,因為某種原因而眷戀著這裡不願離去。
更遠的地方,是一片看上去死寂一般的聚落。
那是一片相當巨大的聚落,光是大大小小的各類帳篷就有數千頂之多,而這些帳篷就好像中原地區的街坊一樣,在此地主人的規劃下排列的有條有理頗為整齊,而連接和分割這些帳篷的道路也如同中原的大城市一般,不但都被平整了出來,主要的幾條道路上還鋪上了頗有幾分情趣的石板,而這些石板路兩旁的帳篷也是整個區域裡最為奢華的群體。
在帳篷區的外圍。則是高度不足一米的土坯牆。雖然這道土坯牆看上去似乎很是低矮,但是對於野獸和草原上常見的來去如風的馬賊,卻有著極好的阻礙和拖延作用,同時四個方向上如同城門一般的關卡也讓這裡在進出之間有著更多的秩序。
雖說還無法與中原的高大城池相媲美,但這無疑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塞外明珠一般的存在,哪怕現在看上去宛若死寂一般的寂靜,可也能讓人相當到往日這裡的喧鬧和富庶。
誰掌握這裡,誰就有能力掌握住這片區域金錢的流向,這應該並不是什麼誇張的說法。
「這裡在你笑的時候就是這麼的繁榮麼?」
「差不太多吧,不過我也說不太好。畢竟當時管理這裡的是傅家的子弟。我們的家族一般都是負責防衛的事情,這裡具體的情況別說當時只是孩子的我,就算是我們家族的族長只怕對於這裡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也不甚清楚吧。畢竟在這裡,若是沒有一點隱藏的手段。各方的勢力就好像飢渴的狼群。隨時都有可能會要了你的小命。」
「所以你離開了?」
「是的。我要給我的父母報仇,但是這裡的局勢太過複雜,各方牽扯之下我根本沒有能力得到足以報仇的資本。所以我要離開。跳出這片小天地,我才有可能需找到支持我復仇的力量。」
「真是看不出來你小的時候腦筋竟然這麼好。」
「哼!算了,這些事情有的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更多的還是聽族裡的一位長輩時常說起的一些零碎中整理出來的。你可不要小看我們這些整天只知道打打殺殺的人的智慧,哪怕是為了眼前的一點點利益,我們也會使出渾身解數,因為那意味著什麼你根本無法想像。」
「噗嗤,我好歹也是西涼人吧,不要把我說的好像是中原來的無知大公子一樣。」
「是啊,所以和你在一起就是舒服,我們之間總是那麼的合拍。」
「就算你這麼吹捧我,到時候的那頓酒你也是跑不了的,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啊。」
「哈哈,怎麼可能會忘掉呢。不過我們已經在這裡這麼長時間了,除了最開始的時候來了這麼一群不長眼的傢伙之外對面就一直怎麼安靜,就好像一座空城一樣。你說我們……」
「空城?這句話你覺得你自己相信麼?剛才衝出來的看樣貌和服飾應該是堅昆人,那些來自西域北方的傢伙估計對這邊的情況瞭解不多,稍加挑撥便一股腦的衝出來想來也不怎麼聰明,至於其他部落的人馬。我說你覺得有你眼熟的傢伙麼。」
「那麼你覺得他們在等什麼。」
「等什麼?或許不是在等什麼,僅僅只是在討論讓誰出來送死也說不定。」
「也對,這些傢伙面對難以對抗的敵人時總喜歡這麼做,而且……」
「被拋出來的一定會是漢人。」
隨著話音落下,天際線附近便出現了一團在逐漸變大的影影綽綽。而提早一步到來的斥候也已經來到了正在說話的兩個人跟前,帶來了其所探查的最新的消息。
而這個消息則證明了之前的說法是多麼的正確。
不過,那些躲在營帳中的傢伙們似乎遺忘了,這一次將他們包圍的敵人的身份。
「值得麼?」
「主公曾經在閒談的時候說起過,『商人就好像野草,割了一茬不要緊,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他們就會頑強的從地裡長出新的一茬來』,主公的話一直是非常有道理的。」
「也對,主公的智慧有的時候的確深不可測讓人讓人難以揣度。而且我們不是那些強盜,我們將會是這裡的統治者,以後這裡的規則必須由我們來制定,不服的人……殺掉就好。」
「沒錯,身為胡人就應該有這個覺悟。佔了這麼長的時間,也該是他們吐出來的時候了!」
隨著將軍帶著殘忍笑容的話語落下,他身後的士兵們彷彿得到了某種命令般齊齊高呼起來。
那聲音是如
此的洪亮,在風兒的幫助下即使是有了一段距離的那片帳篷聚落也可以清晰聽到。而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地面上便傳來了一陣陣震顫的聲音……
十日後。
「漢升,有興趣看一看麼,最新出爐的消息。」
「如果是勝利的消息就放在那裡吧,等我耍完這趟刀再看。如果是遇到什麼麻煩的消息現在就給我念一念,我倒是對什麼傢伙能夠讓他們吃點虧很是感興趣吶。」
「那可真是遺憾了,我這裡可是一條能夠讓你提起一點興趣的消息都沒有。」
「也好,至少這樣可以讓我早上多吃上一升米!喝!」
隨著一聲斷喝,原本立於演武場中央的石鎖被黃忠手中的鋼刀一劈為二,切口處不但平整宛若鏡面。那柄鋼刀更是分毫沒有損毀的跡象。
「看樣子要將軍啊。武藝上的精進就算是我這個門外漢都看得出來。只可惜將軍現在身負重任,怕是沒有多少上戰場拚殺的機會了。」
帶著幾分調侃的味道,來者說出了讓黃忠立刻七竅生煙的話。
該說果然不愧是黃忠麼,這樣的激將總是對其效果拔群啊。
「就算不做將軍做州牧。老夫一樣能做得漂漂亮亮!」
「那麼堆積在書房的那些公還請州牧大人盡快處理完畢。都是一些很重要的工作。」
「不幸啊。我光知道做了州牧能有機會領兵出戰,不用再像做太守的時候整天要不是埋首於案牘之間,再不就是周旋於各地豪強之中。可誰曾想這成了州牧之後公務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好多好多,我怨啊!為什麼同樣是州牧,主公就能有時間到處玩樂,而我就不行……對了!我怎麼忘記了,主公能夠如此悠閒是因為身邊有程仲德為其處理政務,童老先生為其處理刑案。這個……公達啊,要不咱倆打個商量,那些個政事就交由你處置如何,也好讓老夫專心軍務,為主公的大計多出一份力氣。」
看著已經年過半百的黃忠臉上一會滿是怨念,一會愁眉不展,一會又竊喜偷笑,上演著不知道這個年代是否已經出現的川劇變臉絕技,作為其名義上下屬的荀攸若不是顧及到黃忠那略有些薄的臉皮,保準已經大笑出聲。
不過,該說的卻還是要對黃忠說清楚。
「州牧大人的這個想法只怕並不能實現,其原因嘛,大體有二。」
面對黃忠饒有興趣的眼神,荀攸毫無壓力的舉起了兩根手指頭。
「這其一嘛,自然是因為攸乃離石令,雖然歸州牧大人統轄卻非州牧大人屬下之吏。於理可沒有幫助大人處理州牧府的義務。」
說完便將自己的中指曲回到手心,同時搖了搖食指,示意黃忠不要插話。
「這其二嘛,咱們兩人明人不說暗話。昔年李州牧將攸從囹圄中帶出,對攸也算有再造之恩,只是攸觀李州牧其人,雖有匡扶漢室之志,卻無平定亂事之雄心,故蹉跎至今。李州牧知與攸道不同,又不願攸成公孫鞅、范雎、孫臏之徒,故而遣攸來此李州牧之故地,私以為李州牧此舉是以此地遠離中原,故而雙方可相安無事故爾。今漢升欲以州事付我,卻不知他日又該如何在李州牧身前自處。」
嗯,所以說所謂的第一點不過是拋磚引玉,荀攸真正的意思其實是:我和你家主公李書實想法不太一樣,估計是尿不到一個壺裡去,但是我知道我是個人才,我也知道李書實知道我是個人才,畢竟李書實在相人方面多多少少也算有點名氣了,雖然估計無法達到荀彧那種「天下士族英才都在吾夾袋之中」的強悍等級,但也不算低,所以我跑到其他諸侯那裡去資敵,就好像商鞅、范雎和孫臏那樣最後倒打一耙想來也是絕對不會讓它發生的。
順便一說,這三個人都是最先在魏國謀求出人頭地的機會,結果都混得挺慘,而且最後都讓魏國很是難堪,堪稱千古典範級別的反面教材。
當然,因為我很有名聲,李書實又不是董卓那樣的殺人狂,所以無緣無故將我除掉然後讓自己的惡名在士族當中廣為流傳那也是不太可能滴。
正因為有著這樣的考量,所以他才打發我到了離石縣這個他起家同時還遠離中原的地方來。這樣既不用擔心我跑掉或者和中原的諸侯私通,也算是一個尊敬賢才的舉動。
所以說呢,如今你黃忠想要將很大的權利交給我,就要考慮李書實的想法了——李書實費了好大勁卻得不到荀攸的效忠,結果扔到西河沒多久就和黃忠勾搭上了,對於那些多疑的君主而言,這果斷不能忍啊,絕對不能忍啊,打臉打得啪啪的啊!
嗯,因為很重要所以一定要說兩遍。
「噗~啊哈哈哈哈……!!!」
好吧。荀攸沒有先笑出來。反而是黃忠笑得前仰後合,甚至整個州牧府裡都能夠聽到他爽朗的笑聲,大概吧。
對於黃忠聽到自己話後的反應,荀攸雖然感到一絲奇怪。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反而用更加平靜的目光看著黃忠。等待他笑聲的平息。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還是說老人家真的底氣十足天賦異稟,總而言之直到荀攸的耳朵不堪那不喘氣的笑聲的折磨為止。黃忠看上去似乎還猶有餘力的模樣。
這樣下去還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啊!
荀攸突然有種累覺不愛的感覺,果然這樣的世界還是毀滅掉算了。
「荀公達啊荀公達,想不到你還是掉進主公設好的大甕之中了啊。」
「此話卻做何解,攸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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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達所言第一不可實現之事不過是推脫之詞,且以公達之才,本不該局限於百里之間,這天地之大才是你荀公達施展拳腳的空間。而公達所言第二不可實現之事……」
說著,黃忠再一次露出了和剛才相似的表情,只不過這一次或許是提前給自己打了預防針,所以並沒有再如剛才那般大笑,但嘴角的笑容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遮掩。
「公達以為主公將公達放到離石這遠離中原之地是為了以這百里囚公達之才,可是主公在臨行前卻告知於我,『汝若要以朔州一地獲全功,則比賴荀公達之力。籌劃糧草,安撫民心,荀公達或略遜程仲德。猜度人心,使敵無復起之力,荀公達或略輸賈和。但算無遺策,經達權變,其良平之亞歟。』不知公達以為如何?」
「就算不能為我所用也要用別的方法逼迫攸就範麼?」
「誰讓你荀公達終究還是不甘寂寞呢。好啦好啦,公所放的地方都出自你手,公的歸類同樣出自你手,你看,你都已經幫自己處理好了前期的工作,下面的事情不就簡單了麼。」
「荀公達識人不明,落入此般田地,真真是咎由自取啊。不過嘛,有些事情卻非攸所能決斷,州牧大人總不希望自己被評為尸位素餐之輩吧。」
「哈哈,有了荀公達你幫忙,總覺得渾身的力氣多的使不完,有什麼問題就放馬過來吧!」
「我沒想和你比力氣!」
對於黃忠的某些「不良嗜好」,荀攸表示以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還是敬謝不敏為好。
所以說笑到此為止,兩個人很快便嚴肅起來,調整到了工作的狀態之中。
「根據消息,三日前,華雄將軍與其副將梁天領兵三萬已攻克北地郡北部廉縣一帶,同時順帶著『梳理』了一下附近黃河以北的那些草原部落。兩日前,管亥將軍與其副將廖淳和衛安已經進入北地郡原治所富平城,並著手張榜安民,修葺城防。」
「張燕現在在什麼地方?長安李郭對我們的行動反應如何,董卓其他餘部反應又如何,還有那些散落在關中的大小勢力又是什麼態度?」
「張太守的話,現在應該在上郡南部與北地東部交界的不知道什麼地方,畢竟南邊就是李傕所部,還有樊稠和楊定所部的主力以及那些小軍閥,上郡的兵馬雖然在試探性的進攻中佔到了一點便宜,但是只怕也僅限於此,至少那些西涼悍兵不是郡兵能夠正面撼動的對手。」
「那張燕麾下的黃巾軍主力在什麼地方。」
「似乎前一陣子被李州牧給調走了不少,現在那些部隊在什麼地方至今還是個謎,或許州牧大人您有辦法從李州牧那裡知道些什麼,但攸就實在是無能為力了。至於剩下的那部分……管亥將軍能夠那麼容易進入富平並將胡人逼走,那些部隊可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主公秘密調動部隊倒也罷了,為什麼管亥和張燕之間進行部隊的交接為什麼我竟然毫不知情!還是說我漏看了什麼公?!」
「張燕啊……州牧大人來朔州也有段時間了,應該知道那個傢伙的桀驁了吧。之前盧公光施恩義,四布教化,又以并州之兵為後援,方才使張燕等黨人收斂。如今盧公已逝,州牧大人上任未久,其不知州牧大人威嚴,故而難免恣意行事,故態萌生。」
「彼對北方邊塞有大功,且尚知國之威嚴,吾不能以私刑加之。」
對於荀攸藉機「上眼藥」的行為,黃忠皺眉思考了一番後還是決定將皮球提給李書實,雖說與荀攸出身相同所以很理解對方的小想法,但因為這件事涉及到了管亥這樣李書實身邊的宿將,而且還在這場大計劃的關鍵階段,尤其對方與張燕都是黃巾出身,一旦自己對張燕做出了什麼處罰,難免會讓對方有種「物傷其類」的情感,到時候憑空增加許多麻煩。
但是交給李書實就不一樣了,不僅僅是因為李書實對這種事情有著絕對的裁斷權利,更重要的是黃忠很清楚李書實其實對張燕這個表現的有些桀驁的傢伙同樣有著不小的想法——從最初煽動李書實麾下的黃巾軍舊部叛亂,到後來李書實接任朔州的時候抗命南下,一直到現在與并州之間若即若離,相信有了這樣好的借口,不論是程昱還是賈詡都會好好的利用。
而聽到黃忠回答的荀攸,也立刻便明白了自己這位上官的想法,同時也暗自警惕,這位被李書實先是委以河內要地太守,之後更是將朔州托付之的中年大叔顯然並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全都是肌肉,忽視了他智慧的人只怕絕對會吃大虧的。
不過,對於這樣的發現,卻令荀攸露出了愉悅的微笑。
「與這樣的人物聯手,似乎倒也是個不壞的結果啊。」
潘森:恭喜9醬成為本書第五位執事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