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董卓用白天帶著三千人進城,晚上再偷偷離開的方式迷惑了袁紹等人的時候,遠在西北的皇甫嵩此時也似乎在謀劃著什麼。
「涼平,沒想到我又一次的見到你。怎麼,是打算來嘲笑我這個無能之輩麼?」
皇甫嵩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位精神矍鑠的老人,雖然說出了彷彿是頹廢又或者是嘲諷的話語,但是坐在他對面的閻忠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皇甫嵩此時的心情……竟然不錯。
「大帥是什麼脾氣忠要是再不瞭解那可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恐怕就算時間倒流您也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大帥既然不後悔,那麼又何必在忠面前做出這樣一番姿態呢?」
「哈哈,看樣子你在那個小傢伙那裡過得不錯啊,都已經會開嵩的玩笑了。不過說起來你還真應該慶幸一下子,聽說那韓遂和邊章正在四處尋找西涼名士想要推舉其為首領呢。」
「如果可以的話,忠倒是覺得大帥很適合那個位子,只要大帥有意,我想那韓文約和邊文信以及那個馬壽成一定會倒履相迎的。說不定吶,還能成為一代開國明君呢?」
「好你個閻涼平,是預置我於不義之地麼,真真是氣炸我也。」
當然,皇甫嵩其實是一點氣也沒生,因為他明白這是閻忠在與他說笑。不過他也明白,閻忠能夠肆無忌憚的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他確實是對洛陽的那個朝廷充滿了失望。
「說起來盧公將大帥邀請到這裡,大帥又將在下邀請到這裡,不知二位想要做什麼呢?」
是的,這裡既不是皇甫嵩理應待在的對抗以韓遂、邊章等人為首的漢羌叛軍的戰鬥一線,也不是位於後方的長安指揮中心,而是位於上郡定陽縣境內的一處河渡。
不論是皇甫嵩還是閻忠,此時都是輕裝簡從並做出了某種遮掩,顯得這次會面倍感神秘,但是看上去除了盧植和皇甫嵩兩個人之外,其他人並不瞭解這次會面的意義。
只不過,雖然遠隔千里之外,但是不論是盧植還是皇甫嵩實際上都一直在關注著洛陽城內發生的一切,而且他們都有足夠的關係網獲得第一手的情報。雖然他們還沒有洛陽城內剛剛發生的一切,也並不清楚何進已經因為他的大意而葬送了一片大好局面,但是直覺敏銳的兩個人都對大漢的未來產生了不小的擔憂。
君子雖然可以欺之以方,但是卻並不代表君子就會坐以待斃,眼瞅著自己所效忠的帝國逐步陷入到他們可以預料到的危險之中,尤其是在他們手中還掌握了不小的籌碼的情況下。
於是,便有了這樣的碰面——即使這裡距離洛陽依然十分遙遠。
「抱歉,因為剛才在路上的時候得到了些許消息,所以耽擱了些時間,還請二位見諒。」
盧植是三個人當中最後一個來到這裡的人,不過看上去他不但滿臉的風塵僕僕,眉宇間更是神色憂愁,顯然他剛剛得到的消息並不是什麼讓人歡欣鼓舞的消息。
「怎麼,洛陽那邊出什麼問題了麼?」
如果是邊塞出現異動的話,恐怕盧植就不是現在這幅表情還是直接派人告訴兩人自己先回西河主持大局去了。而現在既然盧植還能出現在這裡,那麼就一定是來自洛陽的情況了。
只不過,看盧植的樣子,只怕洛陽出的狀況不會太小。皇甫嵩心中忽然緊了緊。
「大將軍獨自進宮,被十常侍埋伏的刀斧手殺害,其弟也被部下所害。洛陽內外一片大亂,十常侍及其家屬、附庸被殺,皇宮、官署、商舖、民宅走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燒殺搶掠,大量亂兵逃出洛陽散落於民間。所幸的是陛下和太后雖然受到了十常侍的挾持,但是最終都安然無恙,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只不過據聞董卓帶領數萬大軍進京,如今已經完全控制了洛陽的形式。不過對最後這條消息老夫稍稍有些懷疑,因為我還接到一條消息,說段煨和楊定似乎領兵打算通過函谷關,但是卻被關上的士兵所阻,那麼董卓的數萬精兵是哪來的?」
盧植的一番話讓原本還有心情互相調侃的皇甫嵩和閻忠二人震了個外焦裡嫩+心驚肉跳,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出為什麼何進明明手中握著巨大的勝勢,但是卻變成了如今的結果,不但自己慘死,而且還葬送了士人們辛苦經營數年才積累出的優勢。
而且,更加令情況雪上加霜的是,董卓竟然不知怎麼的獲得了巨大的支持從而掌握了洛陽的局勢。這樣的結果並不比何進身死好到哪裡去。
如果說中原的那些個世家因為對西涼不夠熟悉而輕視董卓的實力和破壞力的話,那麼同為西涼出身的皇甫嵩和閻忠以及師從馬融對西涼頗有瞭解的盧植是絕對不會這麼認為的。
西涼是個很奇特的地方。
涼州在大漢十三州之中可以說是經濟最落後的幾個州之一,而且因為羌亂不斷,為了平定這些叛亂,經常因此將國庫掏的是一乾二淨。遠的不提,光說漢桓帝就是因為大量的對羌戰爭結果留給劉宏一個爛攤子,而且如果沒有段熲這個屠夫的話,說不定情況還會更糟一些。
其實益州、交州、揚州同樣經常受到異族的襲擾,尤其是交州的九真郡和日南郡,在林邑、扶南等國的蠶食下,大漢對其的統治與上郡、五原等地沒什麼兩樣。那麼為什麼大漢對於那些地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對西北的羌人就如此的重視呢?
答案便是地勢!
中國大陸的地勢西高東低,呈階梯狀下降。這樣的地勢一方面絕動了東部臨海的中國西部必然乾旱少雨,同時也決定了當西部出現叛亂的時候,西部尤其是西北的兵力可以以高屋建瓴的態勢向東南席捲。這,便是涼州所擁有的地理優勢。
於是,;涼州便成為一塊讓大漢感到雞肋的地方——你說放棄吧,讓人從高到低這麼衝著打,就好像現代戰爭中失去了制空權的地面部隊,哪怕就是防守都會感到費勁。如果還是感覺不明想的話,就請參考失了燕雲十六州的宋朝對遼國的那些戰爭。
可是你說保留吧,涼州窮,真窮。雖然有著一條絲綢之路,但是如果沒有羌亂的話,或許涼州會是另外一番景象,但是就因為羌人隔三差五的來找事,讓大漢不得不經常在西涼駐守大量的部隊。這些部隊顯然需要消耗大量的糧食,可是西北最缺乏的還恰恰就是糧食,於是只能從三輔乃至於中原地區調運糧食,而光著一項所要耗費的錢糧就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所以西涼人時時刻刻都能感覺的到朝廷對涼州政策的搖擺與游移。
需要註明的一點是,這裡的西涼人並不僅僅指土生土長的涼州人,還要包括很多現在生活在三輔的世家豪強,因為這些家族與涼州這片土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在這種聯繫,最為典型的便是東漢最大的外戚家族扶風平陵竇氏以及曾經權傾天下的梁冀所在的安定梁氏。
竇氏之所以能夠成為漢初最耀眼的外戚之家並一直延續到漢靈帝時期,其所立下的最重要的功勞便是其祖竇融將河西五郡一起完成的交給了光武帝劉秀並率軍幫助劉秀解決了他最為頭疼的西北軍閥隗囂。而竇融最為倚重的幕僚之一,便是梁家的先祖。
順便一提的是,那位曾在隗囂麾下任職並說出了「當今之世,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的伏波將軍馬援也來自於扶風,只不過是茂陵人士,所以馬家在西北也有著相當的影響。
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歷史,西涼人認為自己對大漢有著莫大的功勞,可是在權力分配上卻越來越受到中原世家的排擠,所以西涼人,尤其是普通的西涼民眾對於朝廷的怨言非常大。
窮山惡水除了刁民多之外精兵同樣很多,再加上涼州大小戰事不斷,更是讓即使是普通百姓的戰鬥力往往也要比中原地區的那些郡兵們強上一大截。
所以,西涼人並不是簡簡單單的武夫,而是一群想要重新樹立西涼人威名的復仇者。
如果說這群復仇者的領袖是一隻綿羊或者忠誠的藏獒,那麼倒也沒什麼問題,可是偏偏現在統帥這群復仇者的是一匹殘忍且狡詐的野狼,一隻抱負遠大的野狼。
「我說涼平啊,你說董卓能有那麼多兵馬不會是你家的州牧大人背後搞的鬼吧。」
看到一時之間大家似乎都因為這個驚人的消息而有些驚愕,皇甫嵩不得不開起了玩笑,希望能夠少少轉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即使他知道這只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想法。
「怎麼可能呢?書實那個小傢伙一共帶出去的兵馬還不到一萬人,而且說不定已經踏上返回并州的路上了,怎麼可能還有能力支援董卓那麼多兵馬。他要是有這個心思,那還不如直接將董卓踹走自己坐上那個位子好了。或許這樣我們現在的心情還能好受些。」
「雖然出了這樣的事情讓我們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不過這樣的情況我們也並非沒有想過,而且也很難再出現比這還要糟糕的情況了,所以我們之前所做的一些準備也該用上了吧。」
「確實呢,當日種下的種子到了今天或許可以稍微期待一下了呢。」
對於盧植的言論,皇甫嵩和閻忠都是微微一笑。雖然因為要受到道德和律法的約束,君子們往往在和其他人的對抗中處於下風,但是如果認為君子就是一個被動挨打的角色,那就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