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回禮賢下士
「這便是吾皇陛下。」軒公公低聲說了一句,隨即高聲唱到:「布衣卓知遠見駕,卓知遠新進亡師,大孝加身,無法施以全禮!」
這話,卻是在告知皇上虞江,讓他不要怪責卓知遠了。
卓知遠心中有數,邁步走了進去,躬身行禮道:「草民卓知遠,拜見吾皇。」
虞江倒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樣,擺了擺手:「免禮,給卓先生賜坐。」雖然說虞江這個皇帝對於通玄界之中的人一向都親近的很,很少會擺什麼皇帝的架子,言必稱先生,但是如同卓知遠這樣,一進來先賜坐的,卻也少見。
早有小太監給搬來了一張木凳,放在虞江的右側面,卓知遠並未直接坐下,既然虞江如此客氣,他倒也不便做出太多倨傲之舉了。
「草民惶恐,在聖駕之前,如何有草民的座兒?」
虞江呵呵一笑:「卓先生不必拘禮,先坐。」說罷,又對著其他的太監擺了擺,朕要同卓先生詳談。吩咐御膳房準備午飯,朕稍候與卓先生一同用餐。」
縱然是並沒有太把皇權放在眼中的卓知遠,聽到虞江這番話,卻也不由得一愣,心道月仲奕居然有這樣的本事麼?給皇帝推薦個人,居然能令得皇帝如此禮賢下士,看起來這月仲奕在皇帝的心中,地位果然高到可怕。
太監們紛紛退下,關上了御書房的房門,卓知遠在虞江的笑容之中,也終於坐在了那張木凳之上。
「呵呵,卓先生怕是奇怪,為何剛剛醒轉,我便宣召卓先生入宮了?」
卓知遠見虞江直奔主題,倒是心中安定不少,省去那些繁文縟節,對於卓知遠而言,求之不得。
「草民的確不知,還望皇上明言。」
虞江微微頷首,笑了笑道:「此刻關上門來,我便也不跟卓先生客氣了。月太師向我推薦了卓先生,而我也多少知道一些卓先生與太師的關係瓜葛。說起來,這也要怪我,如若不是我一心想要擺脫清源山的控制,太師也不必布下如此棋局,讓卓先生蒙受如此辛苦,且直至今日方才撥雲見日,得知一切了。」說著話,虞江居然站起身來,繞過龍書案,走到卓知遠身前,雙手拱在胸前,居然對著卓知遠深深鞠了一躬:「感謝卓先生,幫我大胤皇朝擺脫了清源山的掌控,這數百年來,我大胤皇朝的子民,盡皆矮了清源山弟子一頭,哪怕是個極普通的清源山弟子,到了我這大胤皇朝境內,也都是倨傲無比,是以我才和太師布下此局。因此讓卓先生受盡千辛萬苦,皆乃我之過錯。」
看到虞江如此做派,卓知遠大吃一驚,不過他也並未躲閃,任憑虞江在自己面前深施了一禮,他竟然受全了。
如若是換做旁人,不用什麼九五至尊,也不用達官顯貴,哪怕是個平民,卓知遠必然也要側過半邊身子,斷然不會受他的全禮。可是虞江既然是因為這件事對卓知遠施禮,在卓知遠的心中,反倒是覺得對方就該如此,帶著點兒怨氣,他便也乾乾脆脆的受了這一禮。
「皇上說笑了,草民何德何能,哪裡談得上什麼辛苦。我能夠重創清源山始教,也只是運氣,談不上什麼功德,更不是為了其他人,只是為了自己念意通達,說到底就是為了出卻心中一口惡氣罷了。」
虞江起身,正色搖頭道:「先生此言差矣,無論先生是如何想法,但是先生所為,卻是將我大胤千千萬萬子民救出生天,從此以後再不用遭受兩權相侵之苦。此舉大仁大義,又豈是單單出了先生胸口一口惡氣而已?或許先生並無他念,但是結果如此,先生注定是千古流芳之人,千秋萬世之後,必有千千萬萬的大胤子民銘感先生今日所為大恩,終日香煙敬奉。禪宗講究的是種因得果,先生今日所為種下前因,他日必當承受其果,卻是並不以先生心中所想羈絆,先生從走下清源山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乃是這扶困濟危之人……」
耳聽得虞江說的有點兒沒邊了,卓知遠不由得狷介之心大起,根本不管眼前是什麼大胤皇朝的皇帝,直接出言打斷:「皇上謬讚了,草民乃是為的一己之私,至於所為種下善因,草民並未想過。至於果不果,草民也不去計較。皇上這番話,他月仲奕聽了或許會覺得如沐春風,但是聽在草民耳中,只不過秋風過耳罷了。皇上禮賢下士,草民很是感激,但是無論皇上如何作為,草民都將等著月仲奕回來那天,必然要問個明白!」
這一句話,聽得虞江頓時愣住,隨即臉上血色全無,很顯然,虞江之所以如此低姿態,很大程度上就是希望化解月仲奕和卓知遠這對父子之間的嫌隙,希望他們今後能夠捐棄前嫌,而不是如同今日這般儼然一派不死不休的模樣。
「先生也知道,禪宗有雲不必執念……先生與太師,始終是骨血一脈……」半晌,虞江回到龍書案之後,緩緩坐下,口中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在對卓知遠說。
卓知遠冷冷一笑:「若是他月仲奕想要討還這血脈,我也自當還他。皇上,草民有個疑問,倒想問您。」
虞江抬起頭來,直視卓知遠:「先生但問無妨。」
卓知遠點點頭:「如若先皇在皇上初生之時,便將皇上送於他人代養,且明知諸多安排乃是九死一生,卻依舊罔顧皇上性命,皇上還能保持今日的心態麼?而即便先皇之舉乃是所為大義!」
虞江微微發愣,口中緩緩言道:「如若為了大義,我或許也會如先生這般,激憤異常,但是古來聖賢之語,我也當銘記在心。一時思想不通定然,但是我卻以為我定然可以通達。」
卓知遠點了點頭:「若是先皇還親手殺了皇上的母后,致使皇上從小便未曾見過那將您生下的生母呢?」
虞江囁嚅著嘴唇,好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雙目之中適才明朗如星的光芒,如今也全都黯淡了下去。他也明白了,之所以讓卓知遠如此憤恨,月仲奕當年親手殺了卓鳳儀,的確是卓知遠心中一道永遠都難以逾越的鴻溝。
其實,月仲奕跟虞江說起卓知遠的時候,也早就料到卓知遠會是這樣的一種反應,他當時也曾經淡淡然的對虞江說道:「皇上想必還想調和我父子二人,會覺得之所以我父子相見不能相認,乃是因為皇上的緣故。皇上若是有此執念,就是大錯特錯了。仲奕作此安排,想的並非皇上,只是想的天下百姓而已。清源山始終是懸在我大胤頭上的一口利劍,誰也不知道他們哪一天會對俗世之中的大權產生了興趣,到那時候他們便會想著奴役天下百姓,長此以往,國將不國民將不民。仲奕今日得遇明君,能配合仲奕布下如此滔天大局,已是仲奕三生有幸。既然要成就大事,這私情一道,便自然放下了。況且,無論是鳳儀也好,知遠也罷,今生是夫妻,是父子,前世呢?往生呢?也不過是些路人而已。臣不掛念,還望吾皇也毋須掛懷。我和知遠之間的事情,便自待到我平了欲界第六天的兵團之後回來自行處理,皇上實在不需為老臣做些什麼。且知遠脾性剛硬,也絕非皇上可以駕馭的了的。如今他雖然只有堪堪第六層意識的修持,可是舉朝上下,恐怕真正能與他匹敵者,不過數人而已,若是再加上他的那些強援,幫助我朝平定戰亂,那是綽綽有餘。原本老臣想要親自替皇上分憂,可是欲界第六天卻又有了動靜,老臣不得不發。這戰亂平定之事,唯有卓知遠可以辦到。雖然老臣與他之間俗事未了,但是只要皇上曉以利害,他必然會披掛上陣,替皇上征戰四方。這便也是老臣抽身而出之後唯一能替皇上分的憂了。」
可是,話雖如此,虞江卻也不能不試著幫月仲奕和卓知遠排解,如今聽到卓知遠的問話,虞江也終於明白月仲奕臨行之前,為何要對自己說那麼一番話了。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虞江終於說道:「卓鳳儀與你今生是母子,往生前世卻不過路人,你我都乃是修禪之人,都必將數百成千年的存活,怎地你卻看不開這生死之間的俗世身份呢?」
卓知遠陡然哈哈大笑起來:「皇上既然深知這乃是俗世的身份,那麼我與月仲奕今生縱然是父子,可是往生前世也只是路人而已。皇上卻又為何拋諸不開?皇上不必多言了,我與月仲奕之間的糾葛,唯有他自己解得開。如若皇上真的憐憫感懷草民的身世,那麼草民倒是想知道,月仲奕既然不是通玄界中傳聞那般,弒父殺兄屠妻害子,以求斷絕七情六慾增進修持,那麼他又為何要殺了我母親?我母親做了什麼?」
言罷,卓知遠雙目緊緊盯著虞江,似乎想從虞江的表情之中,看出他究竟會不會跟自己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