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夢打周公
五月節過後,氣溫驟升,發瘋般的熱起來。熱不要緊,連了半月沒點雨水,出門就能讓曬化了。最可恨是織造學這邊才起的新學區,連個像樣的樹陰都沒有,一出門就頂了太陽底下猛烤,一氣之下跑回農學辦公。那邊老宅老戶的,多年來綠化搞的好,站了連天的樹陰下不起風都能感受絲絲涼意。
捧了杯酸梅湯望了頭頂樹葉的縫隙發愁,下班時候不好辦啊,正是熱氣朝上蒸騰的時候,回去說不定就熟了。得想個辦法給熱天混過去,成天這麼風吹日曬的討生活怪不容易。
靈機一動,喊過迎面過來的常貴,「常少監,新種子都進了窖倉了吧?」
常貴以為我檢查工作,趕緊回屋取了個大本子跑過來翻給我看,麥種多少斤、黍種多少斤……
「不錯,」滿意的點點頭,給本子一把奪過來,「喊管事的過來,我親自下倉查驗。哦,你該忙忙去,我一人就成。」
叫了幾個雜役搬了我大號的長椅下了倉窖,剛到了倉窖門口階梯上就讓裡面的滲涼的陰氣吹個激靈。太爽了,椅子放了下去的台階上,酸梅湯弄一大壺過來,管事的也不用開門了,就道裡躺著最舒服,進去可能有點冷。
「鑰匙留下,我一人就行!哦,那誰,取條毯子過來。身體弱,老寒腿。」人都打發乾淨,朝長椅上舒服一躺,別說,還怪冷的,這光線比較暗,毯子披了身上瞌睡就來,睡了天黑再回家。美很!
要不說事業單位好呢,拿的不見得少,關鍵不勞人,冷了有炭爐,熱了咱有涼窖。放了花露水作坊裡有我這樣的,非得挨完老四一套分筋錯骨手不可。祝自己好夢。
奇了,我竟然能給自己的呼嚕聲吵醒。揉了揉惺忪睡眼,台階口光線弱。像似有個人性物體就躺了我對面的台階上,從呼嚕的分貝上判斷地話,是個男的。
誰這麼大膽,不好好上班跑這邊偷懶!不想混了,敢和少監爭空間,沒眼色的東西!起身探了兩步,找了塊肉厚的地方就踹過去,那物體夢囈般的『啊呀。啊呀』哼唧兩聲,一骨碌坐起來呆滯四望。
「那個部分的?」臉生,從沒見過,穿戴上能看出來是個時髦人士,不文不武的打扮。估計是這次招收的學生,打入農學內部地紈褲子弟。
「找……人。」那人尚未清醒,還沒分清形式,話說完感覺自己剛剛好像挨打了。頭都沒抬就蠻橫的朝我腿上還了一腳,嘴裡還不依不饒的叫囂:「好大膽子,敢沾爺便宜!」
踢我差點翻了台階上。靠,還反了,跑我地盤上不乖乖,吵人好夢不說,還敢還手!這麼多年除了蘭陵和梁老不死以外還沒人敢這麼對我,太好了。正好偏僻沒人,咱不用來斯文的。成天禮尚往來的日子過的憋悶,多少年沒練過手了,正寂寞中就送了門上。
順手抄起酸梅湯罐子就朝這王八蛋腦門砍了下去。咱醒來早,思維和視線都比對方清晰許多,一擊命中。匡!啊!伴隨了慘叫,罐子就在腦殼上炸開了,酸梅湯飛濺。陶罐太脆。殺傷度數太低。彷彿恢復了高中時代群架高手的敏銳力,罐子殘骸還未落地。腳就已經沖了其下身要害奔了過去,又一聲慘叫,聽的我心神具爽。
瞬息間就已經給他頭髮上地綰髻帶住,猛朝下一壓,沒等他手扶住地,『鏜』一腳由下至上灌了面門上。這一腳起的有素質,大約恢復當年八成功力,光聽慘叫就讓人週身通透。掩身拔拳順了對方仰倒的弧線接了上去,不等他脊背著地就是一套組合拳。
內心裡的愉悅難以言表。看他想翻身,腳尖猛朝肋子兩下,頃刻就給弄的縮成一團,殺豬地聲音讓我熱血澎湃。打不過蘭陵還打不過你?這擱了我當年的身板你娃就可以拉火葬場填爐了,還有勁求饒?現在才知道喊『壯士,罷手!』,脊背上猛踹幾腳等他抱頭,從背後撕起他頭髮照了眼窩、鼻樑給了幾下,順便扯到台階上『光光』猛撞,打完收工!
一點不擔心,死不了,不過是看不清東西罷了。從突襲到撤離,前後一分鐘不到,抗了我那超大長椅如同無物,看來這一鼓作氣的說法有道理,喜從天降啊!
我還年輕,還是熱血男兒嘛!天這麼藍,陽光這麼燦爛,正是充滿活力的年齡睡那門子午覺?常貴肯定是整容了,這模樣俊地;劉仁軌還不老嘛,頭次見他這麼順眼;大家幹勁這麼足,我不能落後了。換了弄髒的長衫興高采烈的跑回織造作坊,喜氣洋洋的給大家宣佈一項福利政策,發放降溫補助!
「夫君這樂的什麼勁?」一回來穎就覺得我和平日不同,拉著我胳膊上下打量幾眼,忽然扯了手問道:「怎麼劃的口子?」
啊?穎不說都不知道手劃破了,笑著甩了甩,朝屋裡吆喝道:「九斤呢?走,和老爹去打獵!」
「鬧的!」穎一把給我嘴摀住,「日頭都沒下去,打那門子獵!寫了半天字,這才歇了,快給手包包去!」
「哦,」無趣的甩甩腕子,歉意地拍了拍旺財腦袋,「過會去。」
打獵很簡單,二娘子擔倆水桶,我抗把掀,提水找了有新土的田鼠洞裡灌,這季節田鼠才繁殖不久,運氣好一窩老小全抓住,給田鼠雙親拿掀拍死,小的洗洗乾淨給九斤玩。
這東西能養熟,聰明。本打算給九斤玩鳥,可朝廷既然有令咱就不能過分了,給他個小帽小狗的也不可能養活,幾隻小田鼠養死了不心疼,從小培養孩子熱愛小動物嘛,記得我小時候就是這麼被培養的,長大果然成材。
二娘子對我養孩子的手段大加稱頌。他家妞妞和九斤一般大小,總是揀些拿回去養。老見他朝家裡拿,可死亡率過高,一問才知道他夫人最喜歡連籠子帶田鼠一道扔了後院的黃鼠洞口,養的二娘子家黃鼠狼嘴都變叼了,以前偶爾還丟雞,如今見了雞都發噁心,就喜歡吃點嫩嫩地幼鼠。哪天不見送飯來就滿院子鬧,上天入地不安寧。
要不說王家莊子個性,連黃鼠狼都這麼大脾氣,看來農學那小子一頓打挨地不冤。
「這些天怎麼變的厲害起來,」穎才緩過勁,小尖牙戳在我膀子上啃了兩口,瞇了眼睛又軟了下去。
二女已經彌留之際了,翻了白眼又嚥氣地趨勢。抽抽了半天的身體變的僵直,掐各種人中才緩過來,雪糕一樣融化了,軟綿綿像根麵條。
適當的極限競技運動是大補,不知道挨打的小子是誰。需要不定時的叫出來練練手才行。這精神一好不管幹什麼效率都高,單位領導誇,回家夫人誇,連九斤都受我感染越發活潑。竟然能一腔一板地喊『爸爸』了,沒給人樂死。
「世人兄!」
「子豪兄!」
一車禮,崔彰又添了個滿月兒子,不得不佩服崔美人的生育能力,照他這麼個頻率生下去就不用開什麼黑錢莊了,光收禮就養活他子孫百世。嫉妒,穎明顯有這個心理,面對崔夫人時候穎有一種壓迫感。扭臉就咬牙。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上官大人沒有來,這樣的事長輩不合適出面,都是同輩間聚一起熱鬧熱鬧。鄭弘一到當年被程初扔出來的廳堂就發笑,不堪回首的搖了搖頭,看似隨意的朝我一抱拳,眼神卻露出感激的意思。
崔彰馬上會意,趕前兩步笑著堵了門上朝大夥一抱拳,「恕罪。恕罪。是小弟弄錯了。才看地風水,此間今日犯煞。諸位東面長房裡坐,這邊請。」
鄭弘和崔彰對視一眼,兩人哈哈一笑。秦鈺摸不著頭腦的朝我看了看,鄭弘合掌一笑,拉過秦鈺道:「當年嗣業兄並不在場,小弟在這裡可是丟了大醜。」邊走邊把當年的窘境和遭遇程初羞辱的事侃侃敘述一遍,口氣平和,不帶絲毫情緒,彷彿是在別人身上發生一般。
崔彰拍拍我,朝鄭弘挑了挑拇指,「阿史那將軍果真大丈夫!」
我不為意的搖了搖頭,「這點上小弟還是看好世人兄。疆場上地事不好說,多少得是個運氣;榮辱不驚不過一個方面。倒是這開枝散葉的本事當屬世人兄為魁首,真丈夫是也!」
抽空調戲崔美人是我多年一個愛好,這點上崔彰比較習慣。不過最近崔麗人遇見了敵手,一說起才貌雙全的男士裡,崔彰一夜間屈居第二了。第一和李治陛下的母女花有關係,風韻尤存地韓國夫人不但有個美艷絕倫的女兒,還有個貌美如花的兒子,一說起來賀蘭敏之如何如何,崔彰有點吃醋。
「說的蠍虎。」在我認為比崔彰更美的就不是人了,這點上我力挺崔帥鍋,沒有見識過賀蘭敏之模樣前我是不會鬆口的,忠貞不二。
一行人談笑間剛過了中庭,迎面過來倆年輕人,都二十來歲的年紀,遙搖朝眾人抱拳。崔彰回身笑道:「武氏兄弟,才從合陽來京。」說罷大步趕上前去拉了倆人過來介紹。
大名鼎鼎的武承嗣、武三思堂兄弟倆,以前電視劇裡見過,演員沒本人看著精神。俊郎高大地形象讓後世媒體給人家糟踐了。
當今的武皇后說起來是二娘楊氏生養,上面有武元慶、武元爽兩位哥哥,這兄弟倆是武士擭與大婦相裡氏所生。武士擭死後武元慶襲呈周國公爵位,本可以依靠了同夫異母的皇后妹妹大富大貴,可這兄弟倆缺心眼,在家裡對二娘楊氏不敬,擺繼承人的架子欺負當今皇帝丈母娘。
要我說就直接架柴火上燒了算了,可武mm念記親情宅心仁厚,隨便攆出京城發配掉,一來二去武元慶受了折騰沒過幾年就掛了。這武承嗣正是周國公武元慶的長子,武三思則是武元爽嫡出,此次武承嗣回京繼承父親爵位,順便帶上堂弟武三思給自己壯膽?
左打量右打量。有意思。可能是才到京城的緣故,顯的有點拘謹,動手抬足間有點放不開。一個笑話出來,大家都笑過了,那邊才嘿嘿哈哈,感覺跟不上節拍,反應總是不到位。
時間一長,兄弟倆也感覺有點不合群。盡力想跟上節奏,反弄巧成拙,越發的不得要領,怪可憐地。拍拍手,讓崔彰安排點歌舞啥地把這話頭岔開,給武氏兄弟得個喘息之機。
武三思年齡小點,對這種成人歌舞很是著迷,看地津津有味。武承嗣老成些。感激地朝我舉舉酒杯,遙謝我替他兄弟解圍。說起來這兄弟倆還是很有教養,就是外面待久了,年齡小點很少接觸這些場面,到底是在歷史上留名的人。菜只是暫時的。
散場時武承嗣專門跑來和我生澀的客套幾句,什麼早聞大名啦,有空拜會啦,當面求教啦。和我才來唐朝時候有點像。到底是繼承國公的人,當然要把面子給足了,幾句話下來武承嗣利馬就覺得我可親可近,喊武三思過來隨我牽馬走了一路,臨分別時倆兄弟還依依不捨建議再去城外喝兩杯。
能理解,武家外戚起來的時日不長,武氏兄弟倆又因為父親得罪皇后一直流落在外。這回京首先是怕,怕因為長輩的恩怨被皇后姑姑怪罪。而現在混地好的都是二娘楊氏這一脈,他倆頂了外戚的名頭卻在京城無依無靠,最渴望誰能幫上一把。
話一說開就體會到兄弟倆的無助的感受,倆人現在竟然住在館驛裡,連老武家的門都沒敢進,這有點說不過去。
「不若去我莊子上住幾日,到是小地方,可多少有個招待。比起館驛稍微強些。」
武三思張口就答應。武承嗣拉了拉堂弟的衣襟,起身一揖。婉言謝絕我的邀請。這是顧全武家地體面,老遠回來住館驛說得過去,但住了王家顯得武家薄倖了,好像哥倆被娘娘逼的流離失所一般。
回來看看二女,又看看穎,感觸良多。往後我再死了,二女的娃得了勢給九斤趕出去咋辦?回家看看還得住館驛,估計就是繼承了我爵位也回不了王家。有點替武氏兄弟倆擔心,要我就給爵位推辭回去算了,跑京城不夠操心錢。
沒過三天我的猜想就變成了現實,武氏兄弟跑來向我辭行,雖然武三思臉色有點不好看,可武承嗣還是很坦然,像是去了塊心病。
看來武mm對倆哥哥餘恨未消,倆侄子大老遠來了不接待不說,連爵位的繼承權都給剝奪了。賜姐姐韓國夫人兒子賀蘭敏之武姓,讓武敏之繼承周國公爵位,這麼一來賀蘭敏之成了武家合法繼承人。至於正宗地武氏兄弟就敷衍般的召見了下,連句安慰的話都沒給,從那裡來,回那裡去。
這有點絕情了,哪有外甥繼承家業一說的,這事不光是京城起了非議,連許敬宗都有點不能理解娘娘這麼干地意圖。這年代家族傳呈比國事看的還重,有沒有能力是一方面,關鍵看血統,武家血脈未絕卻選賀蘭姓氏過繼繼承家業,說輕了是頭腦發熱,說重了是大逆不道!
尤其這承襲國公事關朝廷的臉面。殺了,流配了,下獄了,只要爵位沒剝奪,無論什麼時候見了都得客氣的稱呼一聲,這是禮數,也是國家獎勵給一個家族的榮譽。這麼莊重的事就因為娘娘一句話當了兒戲,一個家族的榮譽頃刻化為笑柄,這舉動難免讓追隨者寒心。
「豬油蒙心了。」穎作為大夫人有必要維護自己的正統地位,母儀天下地皇后犯病可以,但不能因為這個助長了二娘的妖氣。櫃子裡翻出當年九斤滿月時候娘娘賜的金錁子連帶荷包一起扔了井裡,「王家才不要她賞賜的東西!」
左右看看,後宅除了我和她沒別人。指了穎鼻子笑起來,「咋不當了人多時候扔?一天比一天能了,放心,我多活幾年,親自給爵位傳給九斤。」
穎掩嘴樂了,朝我捶打幾下,「這次那狗屁周國公襲爵位的宴席咱不去,京城裡怕沒人搭理這事,讓他一人家裡發悶去!」
「不去?可人家帖子都發來了,不去不好吧?」說起來算是大事,雖然沒見過賀蘭敏之這人,可人家這請帖寫的確實客氣。新國公親自捉刀寫的帖子,後面蓋的仍舊是賀蘭敏之四個字地私章,說明人家和你敘地是舊交情,隻字不提改姓封公的事,不去就太失禮了。「再說時間定了下月底,還早呢。」搞不清楚這賀蘭敏之扭扭捏捏什麼意思,趕緊把事辦了就好,非得擱下月,擺譜呢。
「禮送到,找個托詞,」穎不爽,很鄙視武mm這種行為,順道連賀蘭敏之也鄙視進去。
「要不我之前去一趟,把話說到就行,就今天吧。」喊人把禮物押上,再送我拜貼過去,把請見地時間掐到傍晚,就算見個面,認識認識,到時候找個借口推托了也不算失禮。
穎知道我做人的原則,掩嘴笑了幾聲不再阻攔。
要不說外戚就是厲害,回話的都這麼牛,說武敏之大人身染重疾,正在修養期間,謝客多日了。此次是呈了王侯爺威名,抱恙相見云云。看,國公還沒當就先牛起來了,好像多給我面子一樣,二十出頭個人有個狗屁重疾。正武家門口欣賞碩大無朋的牌樓時,國公府正門大開,一行人迎了出來,領頭一個形象不好形容……頭上纏了紗布,眼角還掛了烏青,走路稍微有點飄,就感覺面熟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