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零章變革伊始
李世話說的光棍,一切於朝廷立場出發,聽起來的確有不記個人得失的意思,屬於極不厚道的經典官面開場白,這話我的聽多了,早習以為常。
「啊…」打個哈哈,沖這個話也得拱拱手,「是極是級,小弟唐突了,要麼前思後想都轉不過這個彎子呢?立場問題,李兄這一提點,只覺面前豁然開朗,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心裡馬上就有了定數,受教,受教了。」
「哦?」李世笑吟吟的點點頭,「願聞其詳。」
「哦,對了。」我猛一拍腦門,「這一向沒見李兄,小弟忙昏頭了,一上來就朝廷、工部的不停,連句家常話都沒來得及寒暄,罪過,罪過。」
「罪過?啊,」李世合掌一笑,「也是,也是。既然來了,就沒因公廢私的理。這農學頭次過來,子豪要盡地主之義,帶我四處轉轉開開眼界,順便敘敘舊。」
「那是,禮該如此。」站起身來正要推門帶路,遇見常貴進來,見我有客人,忙拱手迴避。「不必,」叫過常貴,兩人間相互引見下,尋問常貴來意。
常貴回報間滿面喜色,「回少監,去年幾棵白菜籽實以熟,可以采收了。」
「去年?不是給學監鏟了嗎?」令人費解啊。和李世對望一眼,李世微笑點頭,「好,好。前面帶路,與我與李大人一同過去。」
路上聽了常貴解釋才明白其中緣由,去年的幾棵大白菜除了被我拿去一棵包餃子外都在專家精心護理下安然度過冬季。那天雨水的浸泡下,土質稀鬆,老劉鏟白菜時候勢大力沉,沒傷多少根系,而心存僥倖的白菜攻關小組在開春轉暖時細心剝去幹葉冒頂。將過冬大白菜重新栽植回去,沒想到竟然全部出莖開花,看來這次真是重了大獎。
「三斤二兩六錢?」李世興致勃勃的蹲在田坎上聽常貴講述栽培經過,當聽到去年強行采收的白菜中竟然有一棵重達三斤開外,不由驚訝。「照這麼估算,一畝地大概多少產量?」
常貴朝我偷望一眼,見我沒有異議,才放心答道:「這個…因為項目開展不久。還沒得到過精準產量。既然李大人詢問,在下只好粗略估計一下,按這個行距、大小,畝產應該在三千斤左右。」
「不佔糧田?」李世對這個新物種很感興趣,蹲在花莖旁細緻觀察,詢問道:「冬季儲藏方便與否,就是說普通百姓人家都能儲藏?」
「普通農家完全可以儲藏,這點在下可以保證。從采收到打春。窖藏下只減一成半的份量,而室內儲藏大約在二成半左右,除包葉外兩層乾枯,並不影響可用部分。」常貴說罷從田隴間專設地紀錄案頭上拿過白菜栽培日誌,「至於糧田。若用這個辦法留籽,就是有影響也微乎其微,每戶只需開闢半分左右的田畝足矣。」
「等試種成功,條件成熟後。可以考慮在條件許可的地界由農學發放菜籽。」這是個打入話題的好契機,我蹲了一旁將常貴的話接過來。這個年代蔬菜籽實都是民間販賣,農家小戶一般都在自家院落內開闢塊自留地來培育菜籽,只要不影響糧食的種植面積,官方並不管制。
「既然是菜籽,就是售賣也無妨。」李世從常貴手裡接過幾粒菜種,攤在手掌上觀察,「工部就是權限再大。也管不到菜種上來。」
話是不錯,可站在李世立場上,他說這個話就有點對自己效忠的單位不負責任了。這麼好個機會不說朝自己身上攬點好處,起碼也攬個名聲,畢竟農學從名分上還是掛在工部底下的下屬機構,人家非爭這個歸屬農學也不好推辭。李世這樣地員工要不得,吃誰家飯砸誰家碗。
「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能取得這麼個成果也離不開工部的鼎力相助。就算工部權限所限。既然李兄今日代表工部公幹,也理應朝李兄通報一聲。」說著朝常貴給個眼神。
「是。是。」常貴會意馬上附和道:「理應如此,本該如此。」
這就對了,不管你多大的官,能不能說上話,今天你既然代表工部來了,我就胡亂打個招呼,說起來也算仁至義盡。往後就是挑了菜籃賣去,別人問了我也有理可尋:人家工部已經知道,農學早就打了招呼,售賣也是得了工部應承,凡事別找農學,朝曹大人理論去。
李世伸手朝我倆指了指,大笑道:「子豪又和我耍心眼,凡事做的滴水不漏,農學有你這麼個少監,可謂固若金湯。」
「應人之言忠人之事,既然站出來挑了這個擔子……,李兄也知道小弟脾性,雖說自由散漫慣了,卻也是個誠信之人,絕不會半路撂挑子走人。」指指遠處茅草亭,「當年太宗皇帝就在此處耕植勞作,那小亭子就是他老人家操勞之餘稍做歇息之處,想想一國之君尚能百忙中……,民衣食為天,這就是皇家承辦學院的初衷,農學興旺與否直接干係到民生大事,」一臉坦然略帶驕傲之色,「於情於義,小弟都會勉力操持,絕不會有絲毫怠慢。」
李世感慨道:「太宗皇帝一生英明,文治武功…」說到這裡長歎一聲,「後人難望其頸背。」
「話不能這麼說,」引領進入茅草亭,找了個避陽的地方請李世坐好,「當今聖上英明不在太宗皇帝之下。當然,作為開國之君……哦,不對,反正也算吧。」臉紅,給人家李淵忘了,不好意思朝李世望望,「李兄見笑了,小弟失憶,嘿嘿。不管怎麼說,太宗一生東討西征大小戰陣不計其數,在民間聲望之高前無古人。您想。戰陣之上見英雄,大伙就喜好這一口;又是建國初期,百廢俱興,離亂多年終於能安定下來了,先不管日子好壞,只要太平那就是天大的喜事,所以大伙對太宗是心懷感激。可平心而論,真正過上好日子。稱得上盛世還是永徽初年後的事情。高麗、西突厥,連帶今年拾掇地吐蕃,這才是真正能稱得上勁敵,該平的平,該滅的滅,拓展的疆域比太宗年間更勝一籌。民生上,別家不敢妄論,王家親身經過地。莊戶們生活日勝一日,就是沒去過農戶家,西市上一站什麼都看清了。所以小弟覺得當今聖上就是不拉過太宗比較,千古明君也跑不了。」
「哈哈……」李世樂地,眼睛都笑沒樂。不知道他樂什麼。實話實說,好不好人家的確叫大伙把日子過好了,當然貪污**的現象也多起來,盛世嘛。沒貪污**怎麼能叫盛世呢?「子豪這話說的假,至少貞觀年間從大理寺還找不出貪官污吏來。」
「也不盡然,廉潔奉公也不盡然都是能吏,大量欺世盜名之輩充斥其中,清官和窮官是兩碼事,可大多數人常常將兩點混淆,一身補丁兩袖清風地無恥之徒自古有之,這些人才更該拉了西市大卸八塊。」想想劉仁軌。雖然這傢伙是能吏,可我恨不得給他也卸了去。
李世微微一笑,「遠了,今日過來是談糧食的事,至於貪官清官窮官,朝廷有令官諫官,不需咱們勞心費神。」
「對,想起個人。一氣就過了。嘿嘿。」朝李世看了眼,良種的事比較棘手。工部派他來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推廣也容易,條件許可地情況下,只要解決了資金問題……」
「呵呵,那還是不容易。」李世見我把球又踢回來,笑道:「說來說去就是這筆錢該誰出。工部絕對不會出,戶部在得不到三省允許,更不會出這筆錢。按子豪的意思,該由農戶出?」
「啊?您怎麼知道?」沒說過這話啊,至少在李世面前沒說過,估計是蘭陵多嘴多舌,「沒,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小弟可不會說。」
「其實算個好辦法,」李世沒理會我申訴,嚴肅道:「可有違常理,畢竟這其中環節甚多,若只通過農學也則罷了,可畢竟是工部的範疇。難不成讓工部從農學購買種子然後再各道各縣層層轉賣下去?」
怪不得朝廷一直不推廣不能留種的作物,李世這麼一解釋就通了,其中環節過於繁瑣,到達百姓手裡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這就麻煩了,其中管制上若出點差池,誤了播種都有可能,而且各地售價上也得統一規定,就必須成立專門地監管部門,這就多出一個機構來……天哪,又得草案,又得三省立案,這一來當今聖上都驚動了。李兄,這事就算了,咱討論點別的吧。」
「繁瑣,」李世無奈搖頭,「何止是繁瑣,就是遞上去草案,三省也必然不會通放,光朝廷買賣糧種就於理不合。不過……」李世端起面前茶碗,左右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可以由李姓牽頭,以特供的名義從農學上購買部分良種在宗族內部傳試,就和農學大白菜一起列為特供,這樣別人也挑不出來話題。」
「沒辦法給人家皇親搭話啊,咱小門小戶地……」這是個辦法,先從皇族形成這個風氣,逐漸蔓延到京城內外的豪門大戶,等大家認識到這個好處後,再說推廣的事就湯滾肉爛了。而且農學既然頂個皇家學院的帽子,給皇家提供新品種也不為過。
「不難,誰家不想多打些糧食,如今農學這高產良種名聲在外,想必不少皇親也同子豪索要過吧?」李世伸手指了指,笑道:「農學這邊子豪勉力配合,包括這大白菜,凡是有了可能推廣的良種都可以從宗族間試行。」
不錯,李世這傢伙聰明,不生搬硬套,知道該從什麼地方下手,從大白菜就能得到這個啟發,智商應該和我差不多高。「大白菜不敢保證,畢竟還在試驗階段,糧種沒問題。還有,李兄到底是哪頭地?怎麼說了半天沒聽出來是和工部商議呢?」
「就這麼辦,掛了白菜名號先來,工部嘛。這就是工部地意思。」
看來曹老伯開始一心向善了,不錯,老頭巴解我?還是蘭陵逼鼓動了他皇兄給工部撂了話?事不宜遲,趕緊籌備一下,幸虧我私心作祟,今年育良種比往年多,看來能應付明年春播。
既然人家工部的意思,那就得擺在檯面上和老劉商契。當成個項目來辦。規劃好了先問內府要預算,打了農學地名號籌辦育種基地等等。老劉破例沒發表那番令人心煩地獨到見解,前後事宜只要不太過分,都爽快的簽字署名。
「去年那誰家要買咱家地地可能性還有沒有?」一回家就給坐了糧堆上傻笑的穎拉來問話,「給人家說說去,就說咱錢湊齊了。」
「還有臉說啊,」穎直接給個白眼過來,「事情過去了。好端端的地誰還賣了咱家?再去要可就得罪人了。」
按理農學興辦育種基地的事不該我管,可借了這個東風給家裡置辦點良田也不為過,有地就有勞力,就有可以興建作坊的莊子,順便還能滿足下穎的胃口。「問問。沒事。咱岐山那邊地莊子要能賣農學去就好了。」
「可不能賣,是賜給咱家的。再說如今錢老大那邊打理地也過的去,養活個造酒作坊沒問題。」穎喜滋滋的掐算著,「京裡的老地。豐河一處,岐山一處,隴右那邊還好幾十里地……」
「美死你,還好幾十里,小心讓狼叼走了。」
「那也是咱家的狼!」穎喜眉笑眼的規劃野生動物歸屬,「凡地頭上地東西都是咱家地,前兩天報信地過來,說高麗那邊地勞力已經起運了。他們走關外。會不會有閃失?」
「不會吧?」我對那邊地理不很熟悉,不知道該怎麼走。「反正到了地頭上才算賬,閃失也不算咱家的。」這年頭大家都講誠信,不管什麼貨物,只要送貨都是貨到才付款,彼此打交道都放心。
放心是放心,但一系列的麻煩也才開始,隴右那邊如同無底洞。幾千貫砸進去如同丟了水裡。杳無音訊。虧得蘭陵贊助的這五千貫,要沒這筆錢。王家就奄奄一息了。
「一萬!」蘭陵咬牙切齒地提醒,「沒見過你這號的,按這個速度遞減下去,往後我能收回來十貫就是萬幸。」
「真的?不用往後,我現在就還!這太好了,沒想到只要十貫,你早說啊!」
「呸!」
「才給你教的五講四美這麼快就忘了?」就算是封建社會,債主也不該這麼個欺壓債務人。「算,和你這種人沒什麼說道。跑來找我幹啥?」
「沒事不能找你?搞個基地要那麼多錢去,不當自家地錢用。等海運回來,直接從你家的紅股裡扣!」蘭陵撇撇嘴,「攥我手裡的東西多了,就好好賴帳。」
「不是吧,我都忘了。只當扔水裡,沒指望他們能回來。」算算從遠航到現在才大半年工夫,按蘭陵的預測,回來還早,不抱太大希望。
「棉花怎麼辦?這小事本不該我來說,可想想也沒人應付得了你這厚臉皮,趁採摘之前先說清楚。」
「和去年一樣吧,近處是我的,遠處是你的,多好?」死皮賴臉的扯長躺下,「你財大氣粗,自然不會和我這落魄小民為難。」
「也行。」蘭陵冷笑幾聲,「今年棉花又比去年多些,內府打算再開一家作坊,咱不是有協議嘛,專程過來找你商議。」
「別胡來啊,你打算要我命直接亂刀砍死,別拿錢砸。咱倆起的作坊可都不小,等高麗那邊勞力過來就差不多能消化那麼多棉花,你再蓋一家不嫌浪費?」
「不浪費,慢慢蓋,給明年做準備。這棉花越來越多,一家作坊明顯不夠,再說就內府蓋,過來給你打個招呼而已。」蘭陵慢條斯理道:「往後呢,咱分派原料按照各家生產能力計算,一人一半可不公平。」
「大姐,你欺負人呢。你有錢蓋,我朝哪弄那麼多本錢回來?去年不是說好前幾年都對半分嘛,怎麼就變卦?」
「不一樣啊,去年和你滾了草地上心情好,一不留神地話你也當真?」蘭陵嬌笑著坐我身邊,「可臨了你趁我好心情上就分了最近幾處的棉花,讓我吃個啞巴虧。要不今年咱兩家調換調換?」
「要不是這,所有棉花算個總帳,咱兩家分攤?這公平,大家成本相同,不偏不相。」換了遠處就倒霉了,運費高不說,還耽擱生產週期。競爭這麼激烈,落了後手再不好扳回來。
「這才是人話,就這麼辦。」蘭陵滿意的點點頭,「其實我最近心情也好呢,呵呵……」
「本來我心情也不錯,可現在不好了……」
「那等手上清閒了,妾身陪您出去轉轉,」蘭陵挨過來,膩聲道:「稍微朝遠裡走走。」
「多遠?」
「千十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