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章犧牲品
婚姻大事,我和穎就算了,陰差陽錯的夫妻誰也沒得埋怨,多年來彼此相敬相依,有紅臉的時候卻不影響感情,日積月累的感情比激情四溢那種來的踏實,也更堅固持久。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恩愛夫妻吧,但不能因為這點就將我和穎的婚姻作為典範標榜,至少我對先上車後補票包辦婚姻多少有點微詞,嘴上不說,心裡卻為倆年輕人抱不平。
「我不是也糊里糊塗嫁了王家麼?」穎正在屋裡對老四進行說服教育,無奈的口氣卻透著幸福,「李家的後生姐姐也見了,比你姐夫模樣強,老遠看著也知書達理,沒武官家裡的匪氣,文文靜靜個人。你是個急性子,正得找這樣的才能過日子。」
「不!」老四軟硬不吃,多大聲拒絕。
「這丫頭,怎麼就不聽勸。再往後耽誤,模樣再好過了歲數就沒人要了。」
「沒人要才好!」老四這話明顯就不講理,我和二女門外乘涼,想不聽都不行,二女擠眉弄眼的幸災樂禍。
『啪,』一聲傳來,穎眼裡不揉沙子,該動手絕不手軟。「敢強嘴!」
老四哼唧幾聲,捂個腦袋氣哼哼的出來了,逕直進了廂房,隨手門關的驚天動地。
「看,就知道是個這下場。說的好好的,你打人幹啥?」把二女抱了身上給穎騰個椅子,「打火了,再說都沒進展,下手沒點輕重。」
穎哭喪個臉將自己重重拋在躺椅上,看模樣也是一肚子火,一聲不響。
遞了塊西瓜過去,「由老四吧。緩緩,你姊妹倆慪氣也不是個長久,說不定過些天就回心轉意了。小姑娘,誰能摸透她心思。」
「要不您去說說?」穎拿了西瓜不吃,扣了倆籽捏手裡翻騰,鬱悶道:「倒也不是非李家不可,可姑娘大了總要嫁人,這不行那不行。家裡說不下她,妾身沒來由的受窩屈。」
「我?這不合理吧?」誰家有當姐夫去勸小姨子趕緊出嫁的道理,「怕不合適。」
「試試,老四心裡還是敬重您的。」穎也是被迫無奈,「才被我抽了,您這時候過去剛能說話。」
那就試試,穎這要求是奇特了點,不過體諒她心情。過去敷衍下。抱了半個西瓜提了刀朝廂房過去,後面穎吩咐道:「二女,趕緊去給門叫開。」
「給你送半個西瓜,大熱天,屋裡悶的。也該出去透透氣。」西瓜胡砍了牙下來讓二女給老四拿過去,「你姐為你好,她那麼個脾氣,說不過就動手。別慪氣。」
「不慪。」老四接了西瓜啃起來,看吃像也沒慪氣的樣子。
「這就好。」指指涼扇,遞二女個眼神,二女會意,乖巧的跑老四跟前打風,「其實這婚嫁地事情,也沒你姐想的那麼嚴重。按道理,你如今在陳家是個頂門的。不能當了你姐那樣胡亂就嫁出去了。所以除了你姐,陳家也沒人敢逼你,說到底還得看你的意思。」
「我意思就不行!」老四精準的給西瓜皮罰進三分線外的銅盆裡,「姐夫,你是個明白人,先不說他李家身份多高多好,就是個普通讀書人,要是還能把日子過寬敞些。誰願意朝商人門上提親?」想了想。補充道:「你家除外,兩家老人是摯交。身份上就沒多大牽扯。」
「這個…」老四這話我想過,李家陳家八桿子打不著的關係,說到提親也的確突兀了。「你說你地。」
「爹娘糊塗,我姐就不該再橫插一槓子。這話我沒辦法朝他們說,都急了眼想給我踢出去,也白說。」
「沒,你姐沒這想法,可不敢胡思亂想。」打擊面太廣,穎是一門心思為這個妹妹好。
「一樣。」老四搶過二女扇子自各扇了起來,「我是想攀個好人家,大門大戶。那也得我去攀,他送上門就不對了,陳家如今是有倆錢,我嫁妝肯定不會少,自個手裡多少也有些,他就是說明只為錢來我都答應,可明明就不是!」
「哦?那說明人家是為人來的。」我這話說的沒底氣,寧願相信是沖錢來的,不過要說李家人為錢娶個商家女,也的確很牽強。仕途上一路高歌猛進,這個年代,這個地位,的確還把錢不放在眼裡。
「那就更假了,你自己都不相信。」老四不屑的撇撇嘴,「為錢,商人就這命,如果真是,我認了。為人,哼哼,換二女的模樣有可能。但什麼都不為,沒個來由就屈尊降貴,我做生意地,還沒見有人願意做賠本的買賣。」
「想想,我和你姐再想想,」老四外面看起來大咧咧,骨子裡是個細詳人,從生意上就是個例子,某些事情上比穎還想的周全。「我一直留心,李家那邊我再觀察一陣。你就放心住下,沒人逼你。」
這一向狠下了本錢,動用手上的關係搜集情報,李家朝堂內外的大小事都不放過,收穫斐然,看來自己有當狗仔隊地潛質。不知道老李是怎麼想的,最近反常,聰明人干糊塗事,得寵嘛,你自個偷著樂多好,非得搞的滿世界都泛紅眼,連自己夠吃幾碗乾飯都拿不準了。這點上和人家許敬宗侯爺差了老遠,同樣的受寵,人家上下支應地多地道,貪是貪了點,可拿了錢就給你辦事,讓人恨都恨不出毛病來。雖說李義府和許敬宗是政治上的盟友,而許家和尉遲家結親,權衡下勢力,老李多少仗了許家的勢。
同中書門下三品,新進男爵,根基有是有,但是官面上的相互利用依附關係,耍心眼手段一時得逞可以,受寵時或許能趾高氣揚一陣,實力卻遠遠遜色於樹大根深的傳統貴族。一旦失事,那就是牆倒眾人推,萬劫不復。
這就是我擔心的,曹尚書早就意識到這點,鋒芒內斂,笑面虎只笑不咬人了,還主動和清流攀上關係,能前後大半年時間忍受劉仁軌這張老臉就能看出曹伯伯下的決心。
李治手上拿了平西突厥的功績。偶爾地耍個大牌不講理,自會有令官跳出來給聖上提醒,可老李莫名其妙地為這點小事就跑出來和令官對台偏袒皇上,明裡看著一時對了皇上的心思,可得罪了劉仁軌一類的楞頭角色就得不償失了。唐初,官場以清流為多,最要不得這一時的榮寵,一旦皇上覺得自己有點過頭。想平衡一下朝中的氣氛,老李就可能被揪出來當了出氣筒,到時候許敬宗也絕對不會拉他,結局悲慘……
想著想著,一個機靈。回手猛抽自己一巴掌,我這是怎麼了?老四的終身大事,親親的小姨子,我這個姐夫竟然滿腦子裡烏七八糟。完全忽視了當事人地想法,首先權衡起王家地利益。忽然變的自己都不認識自己,鏡子裡站了個陌生地傢伙,以前雖然也不單純,可還沒到這麼喪心病狂的地步。
人活成這個樣子就過分了,想想穎,她把妹妹的終身大事交我商談,我卻當了自家的買賣看。心裡一陣歉疚,我是個混帳!
「不好辦。」我給穎實話實說,「老四一旦出嫁就成了個尷尬角色,沒有內府,沒有王家一路照應,李家絕對不會上門提親。」說白了,人家根本不是衝著陳家去的,從最近的情況看。老李覺得自己勢單力孤了。不小心得罪人太多,打算利用皇上皇后榮寵有加時候廣植勢力。李義府三個兒子。老大早先想找杜家地閨女被杜風拒絕,轉而找許家聯姻也被搪塞,只好娶了戶部侍郎的女兒,看來李家還是一直被排斥在傳統貴族之外。如今二兒子直接找老四是個好算盤,雖是商人,卻內府裡上下熟落,女人家時常行走禁內方便,最主要還有蘭陵公主這個靠山,身份不高卻上下都能通消息遞話,加上身後又能獲得我這個奇怪傢伙支持,老四物美價廉。李義府就算朝堂裡混不如意也能給李家留條東山再起的後路。
穎點點頭,輕歎一聲,眼裡泛起霧氣,朝一邊扭過臉。
「哭啥?你也不願意老四往後夾在中間受委屈吧?」要嫁給李傅,老四往後三面都不好做人,「為她好。我沒存私心,或許一開始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可這會都是站了老四立場說話。」
「嗯,妾身曉得夫君用了心,可就是心裡不好過。」穎在眼角上抹抹,「我家妹子可憐人,從小心大,一般人家看不上,大戶人家又居心叵測,好端端的年紀就這麼耽擱,當姐地心裡揪的慌。」
「這話我不該說。」我無奈搖搖頭,能感受穎此刻的心情,「你找老四說說吧,朝陳家依照老四的立場剖析下,老人雖說頑固點,可你拿了身份,他們也得聽進去。」說是自家事,可王家沒有出面阻攔地道理。「人家朝廷大員,推辭的借口盡量說的謙恭些,實在不行我托人去說。」
我對這種事不在行,可為了讓老四放心,還是速戰速決的推掉好,對兩家都好。「你見多識廣,給提個醒。」蘭陵人際關係比我老練,有時候拿不準的事情問她總是最有收效。
「好好的,推什麼?」蘭陵有點驚訝,「一直說給老四找不到個合適的,如今送了門上,那天我也看了,李家後生是模是樣的,配得上。」
「配不上,老四配不上人家。」
「呵呵,」蘭陵翹了蘭花指在面前比劃一下,「你有想法?」
「胡說!」朝蘭陵擠了一膀子,「不開玩笑,還是推辭了好。」
「那還是你有想法。」蘭陵這次說地認真,沒有調笑的意思。「你摸不到李家心思,怕到最後你王家受了莫名的牽連,是不?」
「不是,完全為老四考慮,王家……好,我承認,前面是朝邪路想過,不過改正了。」蘭陵摸我心思透徹。一點謊都說不了。「怕老四嫁過去受委屈,真的。」
「恩……」蘭陵仰臉思索片刻,「你可能想岔了,你那小姨子也想岔了,完全不是這碼事。李義傅為人雖然陰毒,可的確有才學的人,有些話上面不好直接說,他起個口舌的用處。能恰到好處的表達出來,這也是他受寵地原因。人有些小毛病就忽視了,只要不過分,聖上也就假裝看不見。」
「那他這次找陳家聯姻想表達什麼意思?」充當皇家口舌是當近臣最基本地條件,難度很大,光揣摩聖意就不是一般人能拿捏準確。皇上不好開口,肯定不是好事情,所以在聰明之餘還得有犧牲精神。要做好被文武百官唾罵的思想準備。
「商家。陳家作為商人,前有朝廷讚揚,後有內府撐腰,若能和朝廷大員聯姻……」
「停!有一個了,我婆娘已經和我聯姻。王家在京城不算破落,我多少也算半個大員,不必再把老四犧牲掉。」蘭陵地意思聽懂了,間接的告訴我李義府有皇上撐腰。不會很快就倒台,即便是倒台下場也不會太慘,畢竟是為皇家當擋箭牌的人。
皇家經商得給自己找個好台階,內府雖然大把朝家裡摟銀子,可還不敢公開操辦。為了往後商業運作更加順手,這次下了決心在國內提高商人身份,於是李傅和老四就當做犧牲品被擺了檯面上。堂堂部長級官員下聘商業巨頭,破了這個例。肯定能有效提高商人的積極性,降低民眾對商家的歧視心理,對國家來說是邁出了第一步,是好事,可對我小姨子就太不公平了。
蘭陵見面露厭惡之色,看我地眼神溫柔起來,「想不到你也能說這話,真沒想到。還沒壞到家。」背靠了過來。輕聲道:「拒絕李家也罷,其實人家心裡也不願意。虎毒不食仔,沒理由讓自家兒子受虧負。可你想好了,這次一旦推了李家,老四這一輩子都沒幾個人敢娶,再沒有拉紅線的敢進陳家門。」
「什麼說法?」按我的理解,能拒絕**下聘的女子,應該知名度更高,追求者更多,嫁起來勢如破竹才是。
「對老四的名聲有影響。官商聯姻,一般是商人主動,是攀附。一旦拒絕,那就是狂妄了,自大,狂妄,或者還有人認為陳家自抬身價,都敬而遠之。比李義府有身份的人終究是少數,這一來,誠心想提親的都不敢開這口。」蘭陵扭頭問道:「你這個當姐夫的做得了這個主?」
「啊……」封建禮教害死人,我還是太嫩了。這已經不是嫁不嫁地問題了,真弄不好和受活寡一樣,那可就太對不起老四。「那咋辦?」
蘭陵茫然搖搖頭,「別問我,當我什麼都能辦到?李家話說出來也收不回去,能怎麼辦?皇上都沒辦法。」
「男方不同意呢?我指當事人。」若有辦法讓李家改了主意,如李傅見了老四覺得相貌上不迎人,回家後誓死不娶。
「李家那小子一看就是個沒主意的,別說老四,他父親就指條別的什麼,他都能娶了。」蘭陵尋思一陣,「就是有主意的人也不可能違抗父母之命,沒聽過有男人拒婚的。你們爺們娶是一碼事,待不待見又一碼事,你還不是裡外佔了三個,聽說以前還養了個。」
「……」朝蘭陵脖子狠勒了幾把,屎盆子都扣我腦門上,還沒辦法申訴。
這事情辦地。穎是哭了幾茬,恨的又拾掇老四一頓。反觀老四除了皮肉上受點疼,心情倒好了許多。我和二女不敢吭聲,遠遠的躲花園餵魚,天黑透了才悄悄返回後宅,二女很樂意去陪伴老四,我則偷偷朝炕上摸。
穎發了兩天飆也累了,指了妹妹腦門,「你往後就是當了姑子都少來訴苦,再不管你!」說完軟軟的攤在椅子上,一個勁掉眼淚。
「姐,你別揪心,說不定是好事。」老四見穎模樣可憐,反過來勸。
我心中不忍,進來把老四攆出去,慢慢扶穎起來,半撈半抱地放到炕上,「老四是個福相,比你面相好,往後定不會受苦。話也說了,力也盡了,像你這當姐的世上不多,真不多。」
「妾身心裡實在沒計較了,就看吧。」穎轉身壓我腿上嗚嗚的哭起來,哭的收不住,渾身沒一絲力氣還在哽咽。
「說不定老四心裡有自己打算,你就別哭了,氣喘不上來,聽的怪嚇人。」把穎身子搬起來,仔細給臉上擦乾淨,「人都成軟泥,停了!」
「有什麼打算?她就是個不懂事的野丫頭。」穎腫了眼睛,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才靠到枕頭上,「想想就恨,父母兄弟都鑽了錢眼裡,好端端的老四就硬硬讓錢給禍害了,當時要不讓她管這些就不能有今天的事。」
「那你恨錯了,是咱倆商議好才找你娘家地。」
穎咬牙埋怨。「那他們不會不答應?」
「……」這個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