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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二七章 無跡可尋 文 / 多一半

    第二二七章無跡可尋

    看來這世上總有意想不到的事,眼裡那個倔強頑強、百折不撓的雲家小姐終於屈服了,屈服的如此乾脆,好像祖傳下來的良田和燙手的山芋一樣,能有人掏錢買就是萬幸了。

    怎麼給人這樣的感覺,有點失望。雖然在眼裡從來沒有把那個自強不息的丫頭片子當做仇人,而穎對田產的渴望大於對雲家的仇視,心平氣和的說,兩家已經沒有什麼仇恨可言,所有針鋒相對的行為都是圍繞著雲家的土地展開的,和戰場上的士兵一樣,純粹是為了作戰而作戰。

    千多畝地,若要全部作價折算,確實是個不小的數目,既然談買賣,庫裡錢再多,購買**再強烈,雙方討價還價是必要的程序。穎在這方面有天賦,身邊還跟了二女這個鬼難纏,局面上一邊倒,按穎的描述,雲丫頭潰不成軍,被她倆殺的東倒西歪,談到最後雲丫頭羞惱之下竟然出了昏招,劍指偏鋒,瞄準王、雲兩家河渠接壤偏僻處的荒地作為交換條件,良田上吃的虧指望拿大家眼裡即不能耕種,又不能打井蓋房,連埋死人都覺得對不起逝者的貧瘠之地作為補償,說是一畝換兩畝,在大家眼裡,一畝換回五畝都和『自殺』一般。

    腦子半天轉不過筋,有種加時賽上大腳解圍卻將球踢進自家大門的感覺,不知道雲小姐是不是被穎灌醉了才變的如此反常,又不是搞房地產,畝數上佔了便宜有什麼用,不產莊稼還罷了,一旦開墾就得到官上報耕地,還得按地頭算官糧,真的賣了倆錢就不會算帳了麼?

    「沒欺負人吧?」就怕穎在談判過程中搬出來爵位、誥命之類的帽子壓人家。雖然電視裡常見這樣恃強凌弱的場景,但這年代輕易不會出現這種即壞名聲又丟臉面的事情,官民之間的交易基本上還是公平的。

    「夫君想哪了?」穎擰了個巾子朝臉上捂了捂,下下酒勁,「您放心,都是按了平常地手續來,她就是不賣,妾身也不會幹那丟人現眼的事情。」搖了搖腦袋。吩咐二女幫給鞋脫了,一骨碌爬到炕桌旁抄了算盤開始算賬。

    「那不合說法啊,拿自家的良田換亂墳堆子一般的生地?」我也蹬了鞋子窩到穎跟前看她寫寫算算,朝二女打了個眼神詢問,二女搖搖頭,看來還真是雲丫頭臨陣亂了陣腳。「她拿了幹什麼?一開墾馬上就得報畝,雲家便宜糧食多了燒的?」

    「才不管,她自個答應的。」穎說著從懷裡掏了個草約出來。鋪在炕桌上,邊看邊笑,「妾身怕她反悔,專門指派管家朝後村上接了倆見證過來起了約定,雖說是草約。明天才到官上見證,可要反悔的話,那雲家往後在長安城就沒點信譽可言,別說賣雞蛋。就是送雞蛋都沒人要她的。」

    「哦,那就怪不得別人了。」心頭一鬆,長出一口氣。同情歸同情,和穎談判固然占不得好去,可寸土相爭地話也不會有太大虧損,但腦子發昏就不怪王家了,不值得我發善心。「說說,怎麼個又換又買。別光自己樂啊,讓我也高興高興。」

    「嗯。」穎撥著算盤邊打邊交代,「這次除了她家院子外,連莊子一起賣了咱家,良田一千四百三十三畝,拿其中的三百畝換了咱河渠那邊和雲家接壤的荒地,也就是咱只掏一千一百多畝良田和雲家莊子的錢,至於她家那片荒地咱就不要了。正好她把咱家這邊一換走倒連成一片。有個條件。若有願意和她一起開荒的佃戶呢,往後也得算咱王家莊子的人。不能因為這點就虧待了。」說著抬起面若桃花的小臉看我,「凡是這倆莊子的人家咱都不虧待,哪怕是捨不得雲家跟了去地,也一視同仁。若真有捨了好日子不過跟雲丫頭發糊塗的人家,妾身還真願意善待他們,這才是難得的好幫傭,要敬重才是。」

    既然得了新地界,就得好好規劃規劃,以免重蹈覆轍。「這算下來,雲家還有多少地?」

    「沒了,兩家的荒地連一片大概也就八百多畝的樣子,再就沒一分能打糧食地地方。錢管家早就說了,那邊打的井水不能喝也罷,早些年王家也打算把那片開了,可土有問題,長什麼荒什麼,野草都少,放養娃都不朝過趕羊。拿手裡光地界看了大,幾百畝不頂幾十畝的收成,給都給不出去的地方拿良田換,求之不得呢。」穎撥了撥算盤,幾個數字核算準確,「可得早睡,明一早就去官上過戶,別耽擱地夜長夢多。二女今天和妾身睡,別晚上殺人的叫喚,早上又起不來。」

    「……」和二女對望一眼,二女大眼睛呼扇的水靈,乖巧的爬抱了鋪蓋鋪到穎旁邊。

    小丫頭自稱到了開春就十七了,成天朝我跟前鑽,弄不弄就十七、十七的提醒,穎司空見慣,臨了頭上打一巴掌,全當溺愛了。倆婆娘滾一個被窩,拉胳膊拽腿比這比那的,「傻楞傻楞,白吃這麼大個頭。」穎估計全身上下比較後感覺自己落了後手,酸溜溜道:「腿都趕了磨盤粗,明就和磨坊的毛驢換下,你代它拉幾天,朝細的磨磨。」

    「吵啥吵,我明天還應差呢,還不叫人睡了?」說了要早睡,嘰嘰歪歪不停點,枕頭下掏了手套砸過去,那頭輕笑幾聲,安靜了。

    醒來時候穎和二女沒見了蹤跡,房裡破例叫了丫鬟來伺候,看來已經等不及了,天不亮就跑去收地,這到好,天大地便宜。

    劉仁軌對那份客戶意見表填寫的仔細,常常提點希奇古怪的建議讓人想抽他,比如:棉被蓋的太暖和啦,若心志堅毅的人也罷了,平常人就容易產生惰性,從賴床開始慢慢養成懶惰的壞毛病,建議十六歲以下的人還是樸素點好。尤其是年輕男子,冬天能不蓋就不蓋等等。

    「是,是。在下就怕養成這個壞毛病,家裡守了棉花硬是不敢做了被子蓋。」說這話讓我有抽自己的衝動,可又不好駁斥。「不過像您這種日理萬機地能吏,一夜地好睡眠能保證一天裡精神充沛,日理萬機不累……」

    劉仁軌看了看我,搖搖頭。「我就是這麼個脾氣,有時候話說的過分少監也別朝心裡去,」自嘲地笑了笑,「挑毛病挑習慣了。若能不侵佔糧田廣植棉花,的確是百姓之福。今天專門朝這個事找少監商議,工部曹尚書的提議你估計也知道,雖說這合作合情合理,可中間的曲折嘛……」敲了敲桌面。抬頭冷笑「各有各的打算。」

    「首先對農學發展無礙,推廣棉花種植利國利民,規劃區域上全國也就那麼幾片,目前看還不至於發生舞弊行為,往後農學靠工部支應地地方還多。就是各有各的打算也合情合理。」合作嘛,能作到互惠互利就是最大的收效了,農學這個時候有工部幫襯事半功倍,老曹拉了農學也能鞏固自己的地位。不過分。「這個就看學監的意思了,不論什麼決定,在下唯您馬首是瞻。」

    「呵呵…」劉仁軌笑著指指我,「代代都有能人出,少監也不是輕與之輩啊。一句話就把我推到了浪口上,馬首是瞻,好,好。」

    「嘿嘿。在下無識無能,全靠您提攜。」我年輕,有耍賴的資本,臉皮厚是優點,尤其在這些大佬面前,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會被視為可愛。

    「有時候羨慕你們這些娃娃,」劉仁軌看著我笑了,「裝糊塗打混混。放了我這個年紀就沒這個功效了。傳出去還惹人非議。」

    臉有點紅,沒接這話。「年貨都辦下來了,雇了馬車朝家各裡送過去,大伙都喜氣洋洋的等了過年。要不朝京裡找個好飯堂,包一桌年終飯慶賀慶賀?」

    「咱既然掛了工部這招牌,只管朝他們那邊搪塞,年終飯要吃,帳記到工部名下。」說到這裡,也不盡大笑起來,「少監熟門熟路,這事你擔待。」

    成了,劉仁軌把這話說出來就是接受了曹老滑頭遞出地橄欖枝,我如今已經讓雙方當了攻關人才使用,呵呵,雙面間諜。拿捏好分寸就行,都心知肚明,兩面落好嘛,我拿手。不能太顯眼,就『同福樓』這種檔次最好,『流彩閣』免了,要不曹老伯埋單的時候肯定會做小紙人扎我。

    回家的時候專門撥馬朝荒地那邊轉了轉,老遠就看見雲丫頭靠在貧瘠乾硬土堆旁一棵枯矗的榆樹上,也就榆樹才勉強能在存活了,幾百畝荒蕪淒涼的一棵而已。這時候還是不打照面地好,正撥馬要走,雲丫頭卻主動迎了上來,朝我揮了揮手,「前面是王家姐夫?」

    看來丫頭償還了債務有了底氣,不叫『小侯爺』換姐夫了,呵呵,穎這姐姐當的有點不稱職。趕緊下馬拉韁朝雲丫頭走去,尷尬的拱拱手,仰頭朝天上胡亂瞅了瞅,「雲小姐在啊,天氣怪好的,吃了沒?」

    「鄉里鄉親地,您客氣了。」雲丫頭扭頭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朝我笑笑,「蹲地上扣土玩,吹了風,瞇了眼睛。」

    「扣的好,嘿嘿。」看樣子估計後悔了,一人跑這鳥不拉屎的地裡哭了陣。我窮搭訕,叫住也不好走,看個小丫頭眼睛紅紅心裡也不是滋味,弄的人有點內疚。「地也大,蠻大的……」

    「多謝這麼多年的照顧,沒王家拉這一把,小女早就帶了弟弟們流落街頭了。」說著大方的給我行了個蹲禮,臉上依然掛著倔強的笑容,「王家也不容易,學穎姐姐此舉也迫不得已,誰都不怪。雲家往後只記王家地恩德,姐夫也不必放了心上,小女知道您是好人。」

    「不放心上,都好人,都好。」自打來了這個年代,什麼人都見過了,殺人如麻的程老爺子,高高在上蘭陵公主,心狠手毒的梁大將軍,清正耿直的劉大官人等等。在這些人面前我都能從容不迫的應對,可偏偏就這個當年哭喊了朝火裡沖的小丫頭面前就弄的手足無措。心裡寡寡地,油嘴變地瓷笨。努力活泛一下表情,硬憋了個笑臉,「往後需要幫忙地儘管招呼一聲,大事上沒那個本事,小事還是能辦的。」

    「有您這話,小女代倆弟弟先謝過了。」又是一禮,弄地我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只好偷偷的朝旁邊偏了下。雲小姐笑容依舊,「姐夫當真了,就算是客套話小女也感激不盡,如今長安城裡有幸得您應承的人不多,雲家臉上也見光彩。」

    「還得規劃規劃,雲小姐忙,我就不打攪了。」說罷就欲告辭。話說開了就沒必要再謙煩。能躲遠最好。

    「王家姐夫留步,」雲丫頭上前一步,「小女有個小事和您商議。」

    「說!別客氣,儘管商議!」

    指了指河渠對我道:「雖說那邊已經賣掉了,得了不少錢。您也知道。蒙學穎姐關照,雲家又和陳家簽了兩年的和約,按理說雲家就是不靠了地也能活下去。可爹娘慘死,小女不孝沒保住家業。沒法給倆弟弟交代……」說到這裡,大滴眼淚順了笑臉上滾落下來,卻不擦拭,清清嗓子,「還好,學穎姐瞭解小女地難處,將這邊大片土地賤換給陳家,就算地薄了點。好給先輩有個說法。如今佔了河渠的把頭,雲家這麼多年不景氣,一直沒給鄉親們出過力,前年上還是王家清的淤泥…」

    「別,不操勞,往後還王家清。」這丫頭瘋了,手裡才倆錢就打算清河溝,算是個大工程。花不少錢呢。

    「王家姐夫誤會了。雲家也給自己打算。這邊地裡沒挖灌渠,開春上開墾總得挖。既然把了河口,又下了手,就趁勢把河渠清理一遍,也好挖點淤泥肥田。小女打算把河口再挖開些,水路一寬進水就多,鄉親們用起來更方便些。」

    「還是王家來清,河泥都留你地裡,開多大河口你說了算,王家出這個錢。」這時候再打了佔小便宜的心思就不是人了,雖然不欠她雲家什麼,可道義上也說不過去,有悖我的原則。

    「不,」雲丫頭固執的搖搖頭,「雲家來。只求您答應開工時候能鼓動下莊子上的壯勞力,工錢不少給。雲家往後沒這個底氣了,勞力上還得您幫襯幫襯。」說著又是盈盈一禮,「天眼瞅就黑了,別誤了姐夫用飯,小女就不囉嗦。」說完轉身朝荒地深處走去,小身板一腳深一腳淺的在寒風中晃悠,踉踉蹌蹌消失在視野中。

    這女孩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目送了雲丫頭離去,心裡反而平靜下來。一直都在笑,黃豆大地淚珠子滾下來都沒停,該恭敬的地方一點不失禮數,該牽持的時候一點都不退讓,不求別人同情,不齒別人同情,這樣的女人不是那麼輕易能被打倒的,更別說親自登門談判裡出昏招。

    前後都算上也就八百畝地,絕對不是為了給雲家地老祖宗有交代的話,借口而已。哭是真的,不怕別人看見她哭,知道怎麼去哭,這才是女強人。才多大個丫頭片子,幾年磨礪下來站跟前讓我這老油皮感到壓力,不可思議。牽了馬在荒地裡轉了一大圈,前後看個仔細,算了,還好奇什麼,就是雲家在裡面挖了金疙瘩出來我都認了,最好多挖點。

    穎是勝利者,趾高氣揚的領了府上大小雜役把原來地兩家劃分地界的標石全部挖了出來,一統江山的感覺,氣勢不在馬踏突厥的程老爺子之下。錢管家哭哭笑笑的發了半天的神經,老頭可憐,坐在雲家原來的標石上不肯走,臘月天一點都不覺得冷,穎派了幾名膀大腰圓的護院才給架了回來。

    「雲家佃戶裡有十幾戶不過來地,都退了租,」穎拿了個領租的花名冊翻來翻去,「都是落過雲家恩情的,也不好勸。」

    「嗯。」我沒發表自己的看法,腦子裡一直回放著雲小姐孤零零的背影,「這丫頭……」

    「妾身想過。」穎打斷我的話,合上花名冊,「高興過後也思量過,怎麼都想不出所以來,」擺擺手,「不想了,只當她出昏招,一個丫頭片子能蹦到那去。」

    「嘿嘿,」我搖搖頭,「就是蹦了你把人家能怎麼樣?人情、債務都拿地頂了,兩家誰不欠誰,就是個鄰居而已。該得都得了,好好給明年規劃一下,其實我心裡蠻高興的,總算給周醫生有個交代。」

    「嗯,」穎喜眉笑眼的使勁點頭,「年上夫君操勞幾天,劃仔細些,該搬地搬,該拆地拆,該修繕的修繕。既然都是咱王家地佃戶了,那就比比是跟了雲家自在還是跟了王家舒坦。今老四頭一個跑過去,好像專門給她買的一樣,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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