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家裡都是大好人
兩口子過日子,再怎麼恩愛,畢竟是倆人,有各自的思維方式和處世原則,要說心裡一點想法沒有,不可能。日子久了,這想法一層一層的積累起來,總有出火的一天;就像水壺裡的水垢一樣,積累的多了,就得清理,要是不清理的話,這壺就完了,過日子也是這個道理。
原來就常常聽人說,什麼什麼夫婦倆,自打結婚就沒紅過臉,怎麼就莫名其妙的離婚了,就是這個意思。同鬧病一樣,一年半載,感冒發燒個一兩次是身體自我清理垃圾的過程,提高自身免疫力,是好事。和穎吵架一樣,偶爾吵個一次,吵完再認真的檢討下自己,只要把握好尺度,不失控就行,也發洩了,也把事情解決了,心裡的小意見也平息了,再溝通起來水到渠成。
穎一哭一鬧,心裡的負擔減小了,雖然眼睛腫腫,但說話的口氣明顯的輕鬆,就連腦子都好用,算計起來比往常犀利了許多。正謀劃著把才買莊子裡的佃戶朝王家莊子遷徙一批,家裡才增加了千畝的坡地,一旦農忙起來,憑本來的勞力絕對照顧不過來。既然豐河的田地計劃當試驗田,沾公家便宜絕對不能手軟,先把人力資源給自家供足,那邊就由朝廷看著辦。
直到二女老四倆女娃下班回來,穎還埋頭在佃戶的分配上,頂了倆紅腫眼睛掐掐算算的不可自拔。
二女伺候穎時間久了,自然看出來穎是大哭過,不敢觸這個霉頭,輕手輕腳,唯唯諾諾,謹慎小心。站了門外拉住我,朝炕上專心算術的穎指了指。詢問發生什麼事。
「沒事,別怕。」我摸摸二女腦袋,「不聽話,亂花錢,叫我打了一頓,打的狠了,下不了炕,只能坐上面發瓷。」說著眼神凌厲的掃了二女一眼。「你也得乖點,小心惹了我不高興,照樣拾掇你一次,夫人就是榜樣。」
二女點頭,眼珠子亂轉,一臉不相干的樣子。
鬼的很,小丫頭不相信,嘿嘿。不知道以後和二女吵架是個什麼景象。她可沒穎哭的本事,心裡硬地很。
「去,找老四吃飯。給她交代下,平時沒事少往謝寶院子裡跑,人家正養傷呢。她沒輕沒重地瞎折騰,多不像話。」老四最近找了新娛樂項目,每每回家,胡亂給我和穎打個招呼。一頭鑽謝寶院子不出來,連吃飯都得喊幾趟。穎最近忙,沒功夫收拾她,我當姐夫的,又不好規勸,只能委託二女說說,估計也不頂用。「哦,等下。順便通知下廚房。謝寶伙食每天加個雞蛋,倆,仨的也成。」
自從上次莊子裡鬧水,為了減少莊戶的損失,家裡就把鬧水遭災人家的家禽買了下來,雞了鴨了,好大一群,如今我都沒勇氣進專門養雞的院子。現在正好又趕上今年小雞開始繁蛋的季節。一天光雞蛋就收一小筐子。蘭陵說裝籠子養鬧病。全都是放養,滿院子的亂跑亂飛。可怕很。現在養雞地事情被穎一手抓起,認真負責,容不得一點閃失,院子裡下人每天清理打掃的乾淨,草木灰硝水定期的潑灑消毒,連雞糞都收集起來捂肥,給明年開春坡上種果樹預備。
這天氣,雞蛋不好保存,不快吃就得壞。茶雞蛋清早就煮一小鍋,除過老四還孜孜不倦的一天倆,穎和二女是吃傷了,死活不動。幸虧程老爺子稱讚我家的雞蛋味道好,煮成茶雞蛋美味絕倫,不時的派人過來取一點,要不就得發動全民吃雞蛋運動了。再這麼養下去,自家裡是消化不了了,穎已經開始策劃著用雞蛋換糧食,我則更偏向換錢,長安城大戶人家多,雞蛋緊俏,好商機。
說到謝寶,其實就右臂骨折,腿腳都是外傷,初時挨打看起來嚇人,床上養了幾天已經好差不多了。昨天已經掛著胳膊在院子裡溜躂,說閒的無聊,順便還幫了管家照看挖地窖的活,因為莊子上出產多了,再加上專門地蒸餾酒作坊就快投產,原來的地窖規模遠遠不夠用,趁現在趕緊擴大下規模,按管家的說法:弄不好,還得再挖一個。
老四對謝寶越感興趣,每天都匯報,那臭人越發的臭了。夏天養骨頭,沒法洗澡,不臭等啥?可心裡知道就行了,不需要滿世界都宣傳吧?再說了,嫌人家臭還老去騷擾,牙尖嘴利的再打擊一番,幸虧謝寶是域外長大地,沒計較的習慣,要不還非得氣死不可。就這,人家都有點害怕了,早上偷偷叫人打了井水清潔了下,可恨那打水的,一出來就比劃,和大幫人討論一隻手怎麼洗澡的問題,被我發現,美美毆打了一頓。
「要不,妾身問問老四地心思,看這丫頭對挨打的那小子蠻上心的。」吃了飯,和穎坐天井裡納涼,穎正和我商議遷徙佃戶的事,突然就轉了話題,「按夫君說,又是秦家,又是杜家的幫襯,那謝寶遲早有騰達的日子,不如趁早的敲定一下,免得日後身份拉遠了,再開口可就沒這麼容易。」
我正計算著家裡的勞力,猛不丁來這麼個話,一時反應不過來,「啊?老四?戀愛自由,家長少管。」
「妾身當姐地,怎麼少管?問夫君意思呢,怎麼個想法?」穎小圓扇胡亂扇了幾下,催促道:「怎麼樣?妾身去問老四,要成的話,夫君就去提個親。他既然是秦鈺手底下的,沒理由拒絕。」
要說啊,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後代,臉上傷腫一消,本來面目就出來了,四方大臉,弄眉毛,高鼻樑,典型的北方漢子稜角,謝寶也算是個帥鍋了。再加上身材魁梧,生性豪爽,說話辦事乾淨利落,要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我還就有心撮合一下他和老四。可惜了,謝寶又要血洗吐蕃。又要參加省試步入仕途,老四嫁過去肯定過不舒服,我也不願意家裡有個身負家仇國恨的親戚,容易招惹麻煩。
「才幾天時間,才挨打,傷都沒好,走路都歪歪扭扭,怎麼說嘛。再說了。就是感情也得慢慢培養,太著急了不好。」我心裡是不願意,但人家老四要是看對了眼,也不能阻止,要我親自去說就免了。「要不讓她倆先接觸一段時間,這傷一時半會的也沒辦法好,時候還遠著呢。」
「那像什麼話?」穎不滿地看我一眼,「男男女女地打混。一天都失了體面,還一陣子。行就定親,不行就少往來,清白姑娘家,傳出去壞了名聲。」
咋就這麼封建呢?手還脖子底下掛著呢。就是想幹壞事,條件也不允許。「你就別管了,能出個啥事?咋就不清白了?都當你呢,老早就養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過的,」環顧了下,院子裡已經有蛐蛐叫喚了,晚上點了蠟過來抓兩隻,「前天泡地那幾個罐子呢?我記得塞炕底下了,早起咋沒見?」
「老四拿去裝棋子了,好好的罐子又泡水又抹泥的糟蹋。」穎擺擺手,「正說老四的婚事呢。又讓拐跑了,夫君給個話嘛!」
啊!老四,陳老四,我和你不共戴天!「嫁,非嫁了去。夫人說啥就啥,沒二話!」三番五次的破壞我養蛐蛐大計,存了什麼心思。這罐子一到了姑娘手裡徹底報廢,香水胭脂的。別說蛐蛐這麼嬌氣。就蟑螂也得熏死。
「就這麼定了,不許再推辭。」穎雙手合十。笑瞇瞇念叨幾句,「這要成了,可是了卻心頭一樁大事,叫小看陳家的都瞎了眼,一頭撞死去。只可憐大姐了。」
「沒事少感歎。人家日子過好好的,那點可憐?」穎地大姐嫁了個商人,沒事老是拿出來惋惜一會,好像她陳家的姑娘就該都嫁了有身份的,沒嫁到就是可憐。「別把你自己的想法硬扣到別人身上,身份貴賤是一方面,要你的說法,老百姓還都活不成了。」
「呵呵,有身份當然是好事,夫君不是也是有身份的人嘛。怎麼妾身一說就招惹了您忌諱,按理要生氣也輪不到您啊。」穎理所當然道:「沒身份,沒地位,就得遭人白眼,受欺負也不一定呢,小時候家裡受的那麼多罪還少啊?」
當然不舒服。我要是從小就生長在官宦之家也就罷了,但足足當了快三十年的老百姓,半路嫁接到這個小侯爺身上,論感情,還是對平民要深厚地多。最是不喜歡穎這居高臨下的口氣。「和你說這些也不通。都爹生娘養的,身份高低落地那天就定了,和人好人壞的沒點關係。只要是好人就能來往,身份次要的。」
「怎麼就算是好人呢?」穎見二女探頭探腦地偵察,招了招手,「過來坐,天井裡涼快,悶房子裡多難受,」指了指回屋搬板凳的二女,「這丫頭是好是壞?」
「好,當然好,咱家裡都是好人。好壞這個東西沒定論的,不是人家說啥就是啥,關鍵是看自己咋看。」我起身把軟椅讓給二女,接過她搬的板凳坐了花池子跟前。
「怎麼個說法?夫君賜教。」穎抓了幾個酸杏遞給二女,「酸地緊,少吃倆,倒牙。」
「看,打個比方。前兩天砍了腦袋的那個囚犯,你說是好是壞?」想起才處斬的一個殺人犯,因為家裡同一個街上的無賴鬧了糾紛,老爹受氣病倒了,一氣之下揮刀殺了對方一家,然後投案自首。「還有上次管家攆出去的那個下人,偷了家裡幾件東西,可人家也是為了給自己婆娘看病啊。」
「算不得好人,殺人的也罷了,砍了頭還落了個為民除害的名聲。那下人委實可恨,咱家待下人本就不薄,月錢是漲了又漲,連年底的紅包都封地比別家的大,就算他給婆娘看病,說清楚了預支工錢也行,偷了拿了的,算個什麼玩意?」穎對與這種手腳不乾淨的人,最是反感,咬牙道:「錢管家先發落了才報了妾身知道,算是便宜了賊子,要是落了手裡,腿腳不給他打斷。叫他偷!」
「看,就這個道理。」伸手拍拍二女小臉,小樣子聽的出神,「換個角度,咱倆沒這個身份了,都是老百姓。我呢,給大戶人家做工,人家待我也厚道。錢糧的不缺,可你得了病,這一下就周轉不過來。家裡積蓄用完了,跟前也沒人能周濟,心裡一著急,腦子糊塗,偷了主家幾樣東西被人家拿住手腳打斷,你又是個什麼想法?」
「這……」穎被我說的慘景弄迷糊了。臉上不由的一陣悲痛,「至於拿了自個去比方嘛!說地妾身心裡揪地慌,可再別說了。」
「就這個意思。好人壞人的,就是你站地角度不同,感受不同。看法自然不一樣。對咱來說,那下人是壞到了極點,可人家婆娘絕不會這麼想。」伸手拉了個草桿插在花池子磚縫裡,聽准了。就這跟前有一條蛐蛐,明天白天抓。「哪怕再是十惡不赦,只要對咱有好處的,有好心的,就是好人。對咱起了壞心思,有不利企圖的,礙著咱家事的,哪怕就是聖人。就是菩薩,也是壞蛋。」
「是這個理,就是聽了彆扭。」穎笑了起來,「沒這麼蠍虎,咱家都是善心人,聖人菩薩當然要保佑地,怎麼能礙了家裡的事?二女,你說是不是這個話?」
二女一臉認真的點頭。
呵呵。善人。穎和二女是好老婆。好幫手,但絕對不是行善積德的主。還真好意思說出口,菩薩都笑了,相比之下,我到是有善人的潛質。這話也就家裡和老婆說,在外面說絕對要被衛道人士打成殘廢,就算蘭陵都不行,會被公主殿下鄙視一萬年。
所以清早蘭陵一來,我就開始憂國憂民,抱怨百姓生活清苦,有必要鑽研一下棉花的種植采收技術,於民為善。為了不給朝廷帶來負擔,王家自籌資金買了試驗田,不辭辛苦,不惜錢財,只等朝廷一聲令下,王家就會義無返顧的投身於轟轟烈烈的棉花種植事業中去,無怨無悔。
「還真一套一套地。」蘭陵盯了我左看右看,一臉詭笑,「說的我都起雞皮疙瘩。收拾下你那副嘴臉,不怕老天爺那雷劈你。」
「咋?俺可是真心實意,為啥劈我?」我滿不在乎,被蘭陵砸瓜的次數多了,早都沒感覺。「覺得我提議如何,多感人肺腑。」
「是啊,這麼大的場面,這麼大投入,朝廷怎麼能虧了忠臣?為國為民的,怎麼能讓您王家裡操勞破費?本宮身為皇妹,當然不甘落人之後,這出地出人地事情,自然首當其衝了。」蘭陵斜了我一眼,哈哈大笑,模樣放蕩很,「不要以為就你王家買了地皮,你買了就買了,偷偷摸摸經營就算了,跳出來瞎顯擺個什麼?別以為說兩句冠冕堂皇的話就能將私買土地,佔人地產的罪名洗清了。」
「切!」我揚揚手。蘭陵就這樣子,她認為,只要我的提議,全都是打了佔便宜地心思過來的,「搶供奉啊,你公主的,好意思和俺老百姓爭。」看她一臉得意,我就猜了大半出來,別以為光你瞭解我,相處這麼長時間了,大哥二哥,彼此彼此。「怪不得我家夫人聯合了數名幫手都敗下陣來,公主手腳利落啊,不顯山不露水,千畝的水田就劃走了。」挑釁的拉了她手過來拍拍,「小同志啊,有想法是很好地,可沒文化是要吃虧地。棉花是旱田種地,水田是種稻米地,八千畝也不頂用地。」
蘭陵笑的歡快,學了我的模樣拉了我手過去拍拍,「小那啥啊,想法是沒錯地,水田是不種棉花地,但可以當做種棉花上報朝廷地,很合算地。」
「以權謀私!」太壞了,佔了地皮不說,還頂個種棉花為國為民的大綵頭,大肆用朝廷補助金給自家種糧食,兩不耽誤。「做個交易,連我家地地皮一起報上去,棉花我種,你拿了朝廷的補助種啥我不管,不過不准一個人獨吞好處!」
「漏餡了吧?」蘭陵抓了我的尾巴,笑的和花一樣,「可是你自己朝裡面鑽的,怪不得別人。你是個什麼人我還不清楚?想占朝廷便宜還說的大義凜然,啥好處都叫你一人沾了。」
「誹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起身取了倆茶雞蛋遞給她,一早上過來的,肯定沒吃早飯。「就佔便宜咋了?等紡線織布弄成了,還不是國家受益,百姓受惠?成不成,你一句話。」
「成,敢不成嘛!」蘭陵瞥了我一眼,笑道:「沒說不成,還指望穿你說的棉衣呢。來,坐下,你也吃一個。」
「不吃。」我擺擺手,「早起吃了,小鍋裡都是給你準備地,吃不了拿點回去,一兩天壞不了。」
「嗯,」蘭陵喜歡道:「要說你還是個有能耐地。前後時間不長,你家雞蛋就吃不完了,還東家送,西家拿的。我那邊三個莊子,也想用你這個辦法養雞,行不?」
「行,不瞞你,不過等半年,嘿嘿。」穎現在正謀劃地用雞蛋生糧食呢,「家裡雞蛋多,你想拿多少都成。」
「偏心,」蘭陵不滿,狠很咬了一口,「好吃,茶雞蛋方子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