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風雪求助
清風寺沒什麼香火,破破爛爛的,寺廟的門從來都不關。左少陽扛著米一步一挪進了寺廟大院,見大堂一邊的禪房裡還有燈光。喘著粗氣走上青石板台階,來到禪房前門口,將米袋藏在屋角,這才上前拍門。
「門沒閂,進來吧!」裡面的人也不問是誰,直接讓進去。
左少陽推開禪房門,一陣寒風灌入,屋裡本來就昏暗的燈光更是一暗,讓人懷疑燈已經滅了的時候,忽而又一亮,這下看清了。
只見房間裡一張木桌,都已經開了一道縫,上面放著一盞油燈,黃豆大的亮光在寒風中搖曳。靠裡是一張硬板床,床頭一塊木頭枕,床尾一床薄薄的葛麻被。床的當中盤膝坐著一位老僧,臉上滿是皺紋,小瞇縫眼,都分不清哪一道是皺紋哪一道眼睛。吊八字的花白濃眉耷拉在眼角,身上穿的衣袍髒得跟餐廳的拖把一般,花花綠綠的打滿了補丁。
左少陽站穩了,抱拳拱手道:「敢問大師法號是……?」
他嘴唇和舌頭都腫了,說話含含糊糊的,這老僧卻還是聽清了,合什道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老衲智空。」
左少陽一喜,回身把屋角的米袋提著,挪步進了屋裡,把禪門關上,放下米袋,拄著枴杖上前兩步,躬身一禮:「智空方丈,我有一位老哥,留了一塊玉珮給我,讓我有事可以來清風寺找您。」說罷,從懷裡摸出玉珮遞了過去。
智空方丈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接過玉珮,掃了一眼,緩緩點頭。把玉珮還給左少陽,道:「公子可是前面貴芝堂的小郎中左忠左少陽?」
左少陽又驚又喜:「方丈大師認識我?」
「你以前來過小寺觀光,又是鄰居,如何不識。給你玉珮這位老哥,臨走時已經托付我關照你們,沒想到老衲還沒去找你,你倒先來了,呵呵,左施主也算與佛門有緣了。」
左少陽聽說蕭芸飛已經事先打了招呼,更是驚喜,心想這件事有門了,咧著嘴傻笑。
智空又道:「左施主雪夜蒞臨小寺,有什麼需要老衲幫忙的嗎?」
左少陽回頭看了看緊閉的禪門,艱難地嚥了一聲口水,又上前半步,俯身下去,聲音幾不可聞:「大師,實不相瞞,為了度過這次兵災饑荒,我傾盡所有,買了將近一百五十斗米,今天官軍下令……」
「我知道了。」智空大師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想讓我幫你藏這些糧食,是嗎?」
「正是!」左少陽指著腳邊的那大半袋米:「這裡大概有四五斗米,是佈施給貴寺的,請大師收下。」
智空手裡捻著佛珠,淡淡道:「小寺有吃的,這些糧食還是左施主留著吧。我已經答應蕭老哥關照你們的,這個忙就不能不幫了。——糧食在哪裡?」
左少陽一聽大喜,拱手謝過,低聲道:「在我們藥鋪炮製房的地窖裡。」
「帶我去!」
「是!——要不要請其他幾位大師一起幫忙運?糧食有點多。」
「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你我之外,不要告訴第三人,走吧!」
左少陽忙拄著枴杖,帶著智空,冒著大雪回到藥鋪,輕手輕腳來到炮製房。指了指開著的地窖口。輕聲道:「全部在下面!」
智空撩起衣袍前襟紮在腰帶上,爬上灶台,慢慢下到了地窖裡,左少陽正要探頭往裡看,忽然,一袋米從下面騰空飛出,越過灶台,啪的一聲輕響,灶台前的空地上!
這一袋米是十斗裝的,也就是將近一百二十斤,想不到這慢騰騰又乾又瘦的老和尚竟然將它從下面扔了出來,而且恰好落在灶台前的空地上,力氣之大讓人咂舌,這份巧勁更讓人瞠目。
沒等左少陽反應過來,糧食已經一袋接著一袋從地窖裡往外扔,片刻功夫,所有的糧食都扔出來了,高高地磊在空地上。由於智空扔出米袋,都是很準地落在空地上,一層層磊著,沒有碰到牆壁或者別的物件,所以聲音都很輕。
左少陽拉開門縫往外看,見父母親臥室那邊並沒有什麼動靜,外面風雪聲這麼大,吹的嗚嗚響,裡面的聲音有很輕,所以沒有驚醒他們。
智空大師將米袋全部扔了出來,然後慢騰騰爬出地窖,兩手分別抓起兩袋米夾在腋下,不見如何動作,便已經到了後門外。
左少陽忙跟著出來,風雪中已經看不見老和尚的身影了。忙一瘸一拐往前走,才走了沒一半的路,智空大師已經飛奔回來,左少陽忙攔住:「大師,我幹什麼?」
「你到我禪房裡等著,別的什麼都不要做。」說著飛奔走了。
左少陽本想告訴他有官兵的巡邏隊,可還沒顧得上說,智空已經走遠了,想想也覺得沒必要,智空大師武功如此之高,就算夾著兩袋米,在這漫天大雪掩護下,要想躲開官兵的巡邏隊,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用自己叮囑。便一瘸一拐走到清風寺。
剛進寺廟大門,智空大師又夾了兩袋糧食到了,趕緊讓到一邊。跟著他來到大殿。
大殿上光線十分昏暗,若不是從智空大師的禪房裡透出的昏暗油燈光,壓根看不見大殿上有什麼。
上次左少陽來過,記得大殿上是一尊兩層樓高的大佛,很陳舊,油漆都剝落了,肩膀上的泥坯也掉了一大塊,露出裡面的木頭樁子。身上披著的袈裟襤褸得不成樣子,都看不清是袈裟還是爛破布。供桌上只有一尊大香爐,貢品一概皆無。
此刻四下裡黑漆漆的,除了大佛的輪廓之外,別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智空沒入大殿黑暗中,也不知他夾著兩袋米跑哪裡去了。正疑惑間,嗖的一聲,從黑暗中蹦出一個人影來,看身形正是智空大師。
智空也沒理他,一晃身就出了大殿沒影了。
左少陽一瘸一拐走上前,摸索著來到供桌前,瞪大眼瞧著,這才看清,那尊兩層樓高大佛的一隻手被挪開了,露出了圓圓的大肚子上的一個小洞。
左少陽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正瞪大眼睛琢磨這機關怎麼弄的,忽聽得後面腳步聲急,正要回頭,智空大師已經夾了兩袋糧食來到他身邊,也不見他如何使力,便騰空上了供桌,縱身到了小洞前,將兩袋糧食分別塞了進去,然後鑽進去,片刻又出來了,想必是進去整理出空間來。
接著智空又下了供桌,快步飛奔而出。
來來回回數次之後,智空在大佛身上拍了兩下,隱隱聽見吱嘎聲,大佛肚子合上了,手臂也回到了原位。智空整了整大佛襤褸的袈裟,然後縱身下來,對左少陽道:「屋裡說話!」隨後,邁步進了禪房。
左少陽忙跟了進去,把禪房門關上。見智空大師已經盤膝坐在床上,氣靜神寧,彷彿根本沒挪動過屁股一般。
左少陽又是佩服又是感激,正要說話,智空已經低聲道:「我在你們藥鋪屋裡留了三斗米,剩下的都運來放著了,總共一百四十七斗,對吧?」
「是,啊不是,我拿了四五斗過來佈施給貴寺的,應該只有一百四十二三斗。——咦,那半袋糧食呢?」
「我先前一起放進去了,老衲說了,老衲等幾個師兄弟的飲食自有辦法,不勞左施主掛心。」
「這……,這怎麼好意思。」
「答應蕭老哥的事,老衲拼了性命也得辦到的。」
左少陽聽這智空大師如此推崇蕭芸飛,想不到這老飛賊還有這本事,又是高興又是感激,拄著枴杖躬身施禮:「多謝大師!給您添麻煩了。」
「馬上宵禁了,左施主請回吧。——阿彌陀佛!」
「是!」左少陽躬身施禮,拄著枴杖轉身出門,將禪房門拉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拄著枴杖一瘸一拐出了寺廟。
風雪更大了,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左少陽摸索著回到了藥鋪,已經凍得臉都木了,手都僵了,見廚房地上的踩進來的積雪都已經被智空方丈掃得乾乾淨淨的了,看不出曾經有人進來過。忙在門邊跺了跺腳,抖掉身上的積雪,這才進屋,把廚房門閂上。
先四處看了看。父母房裡沒有什麼動靜,想必是睡著了,又或者外面風雪聲很大,沒聽見什麼動靜所以沒出來查看。炮製房已經重新歸置好了,鐵鍋也放回了灶台上。想必是智空大師見他手腳不便,最後一趟隨便幫他恢復原樣的。
辦好這件事,左少陽心情格外愉快,哼著小曲拉開藥鋪前門,沿著房簷走到雜貨店門口拍了拍門。
裡面同時傳來苗佩蘭和白芷寒的聲音:「誰啊?」
「是我!」
「左大哥!」苗佩蘭驚喜叫道,跑過去開門
便在這時,聽見遠處傳來二更的梆子聲。宵禁開始了!
雜貨店的大堂的門打開了,苗佩蘭驚喜地目光望著他。她的身後,站著白芷寒。大堂裡的地上分兩排打著地鋪,躺著一個個的傷兵和留診的百姓。陪護的家屬則盤膝坐在旁邊,兩眼無神,望見左少陽進來,都爬起來點頭哈腰致意。留診的病患們能爬起來的,都掙扎著要起來打招呼。問候左少陽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