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鹿死誰手(三十五)
昝居潤背著手,低頭看著臉色蒼白的劉瞇眼,道:「這一次你立了大功,好好休息吧,餘下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劉瞇眼雖說記憶驚人,可是這一次需要突擊記憶的東西太多了,頗為耗費心神,他虛弱到了極點,回到了昝府時已經站不起來。昝居潤走到門口,招了招手,一直侍立一旁的管家急忙走了過來,俯著身體,等著昝居潤發話。
「你讓小寒過來,扶劉郎下去,小心侍候著。」
昝府經常買一些年齡十歲左右的小女子進府,姿色不錯,人又聰明的,就按照歌伎的要求細心培養,小暑、小寒均是昝府最好的幾個歌女。劉瞇眼對小寒向來頗有好感,一心想將其納為小妾,昝府上下皆知此事,而昝居潤一直裝作不知,今日劉瞇眼立了功,昝居潤這才讓小寒去侍候劉瞇眼。
劉瞇眼見多年願望終於成真,也顧不得疲憊,喜孜孜地任由著嬌滴滴的小寒扶著走到了自已的家門。
等到劉瞇眼等人散去,昝居潤再次拿起劉瞇眼所默寫的條幅,劉瞇眼為了快速記下腦中內容,也不注意書法,就是在不經意間寫的字卻出奇的狂放,一筆一筆龍飛鳳舞,昝居潤忍不住看了幾遍書法,這才注意到內容。
內容卻極為完整,每次交易者的姓名,交易數量皆清清楚楚,昝居潤將前後幾筆數字加在一起,仔細檢查了一遍,所有的數字都能相合。
昝居潤放下淋漓的字幅,在心中讚道:「這劉瞇眼如此驚人的記憶力,也算得上一位奇人。」昝居潤又把條幅看了數遍,走出門外,對站管家道:「備車。」
昝居潤得到條幅的同時。刑部也拿到了柳江清帶回來的帳冊,有了證據,新一輪的三司會審又開始了。
刑部大牢,如今全是澶州人,從澶州刺史王德成、司馬鄭有林、錄事參軍肖青,到刺史小吏,都亂哄哄地投到了大牢中。
王德成、鄭有林、肖青是主犯,享受著獨住一間且與其他人完全隔開地特別待遇。而其他小吏,則擁擠地被關在了一起,六曹參軍分為兩派,鄭有林的親信是司功參軍事鄭鵬和司倉參軍事楊北道,正是他們經辦錢糧一事,其他參軍事們根本接觸不到錢糧,卻被關在了天牢裡,火氣自然極大。數次和鄭鵬、楊北道發生口角衝突,最終演變成了一場惡戰,鄭鵬、楊北道被揍成了豬頭。
柳江清回到大梁之後,刑部大牢的衙吏們突然開始調整牢房,調整完畢。一個又一個的澶州官員就再次開始接受審問。
「肖青,你把自己說得如此乾淨,我看未見得吧,你身為錄事參軍事。諸曹叛司皆受你統轄,你對錢糧一事毫不知情,這根本是狡辯。」
「我沒有狡辯,在澶州,司馬鄭有林一手遮天,王使君也無可奈何,何況我這個錄事參軍,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
刑部尚書裴巽擔當了主審。他仍然是一臉病容,淡淡地問道:「今年三月,倉部郎中江一甫到了澶州,就是為了考察澶州倉廩之事,是誰在府中和江一甫夜宴?」
肖青沒有料到刑部尚書裴巽突然提起此事,經地短暫猶豫,他痛快地承認了此事,「江一甫是在下同年。我和他多年不見。那一次他到澶州,我在家中宴請他。只是為了敘敘舊情。」
裴巽冷哼道:「江一甫第二次來澶州,是誰迎至滑州?」
「是王使君命令在下到滑縣迎接郎中大人。」
「那你說說,江一甫大人帶來的十船糧食在何處?」
肖青冷汗已經泌了出來,他道:「回到澶州以後,王使君和鄭有林就設宴為江郎中接風,我多喝了幾杯,在酒席中就爛醉如泥,出了大醜,喝醉以後我就被手下送回家,這糧食一事我確實不知。」
「誰能證明你喝醉了。」
「王使君和鄭有林,還有送我回家的手下。」
「哈、哈,在這一天的酒宴上,江一甫、王德成、鄭有林和你,居然都喝得大醉,這糧食就這麼不翼而飛了?」
肖青楞了楞,道:「這十船糧食是大數目,總有個交接手續吧,可在戶部核實手續,自然就明白是誰在辦理此事?」
「肖青,你也是讀書人,為何這麼無恥,就讓你看看戶部地手續吧。」
肖青將相將疑地看了看手續上的簽字,高聲道:「這不是我的簽字,有人冒充我的字跡。」
裴巽怒道:「咆哮公堂,杖責二十。」
待肖青被拖回在牢,裴巽對著一旁的大理寺卿楊志義和御史中丞竇儼,道:「今日已審了半天,兩位大人也疲了,不如到後堂歇息,下午接著再審,我這裡有十幾條黃河紅鯉,讓人弄了湯,給兩位大人潤潤喉嚨。」
黃河紅鯉,金鱗赤尾、體型梭長,自古就有「豈其食魚,必河之鯉」、「洛鯉伊魴,貴如牛羊」,肉質細嫩鮮美,向為食之上品,大理寺卿楊志義素以貪吃黃河紅鯉而在朝中著稱。
楊志義呵呵笑道:「裴賢弟,還記了老夫這一點小嗜好,真有你的。」
案子審得順利,三人就樂呵呵地來到了刑部後院僅供尚書和侍郎休息的後院。
「黃河三尺鯉,本在孟津居,點額不成龍,歸來拌凡魚,這天下美味,盡入黃河三尺鯉。」喝了紅鯉湯,一臉慈祥的楊志義很舒暢地發著感慨。
御史中丞竇儼是翰林院學士,有名地冷面人,他在後院隨意走了幾圈,來到裴巽身邊道:「肖青不過是錄事參軍事,他有這麼大的膽子私自處理朝廷的錢糧嗎?」
裴巽撫著花白的長鬚,道:「三筆錢糧,至少有一筆和肖青有直接的關係,就憑著這一點,肖青恐怕是死罪難逃,至於另外兩筆,我們接著往下審,剝繭抽絲,總會有結果地。」
此時,裴巽心裡其實很有疑惑,刑部侍郎薛居正曾經多次審理過這個案子,當時王德成、肖青等人都把鋒芒直指鄭有林,可是王德成的帳冊卻對肖青極為不利,反而減輕了鄭有林的壓力,這前後的反差讓裴巽覺得有些異常,裴巽執掌刑部多年,雖然心中有疑,面上卻平靜如常。
大理寺卿楊志義笑道:「湯足飯飽,稍稍休息,我們接著審案,看看鄭有林如何應對此事?」
是否讓三司會審澶州一案,讓范質和侯大勇兩位當朝宰相爭執不下,此事如冬日地冷風一樣無孔不入,迅速傳遍了大梁朝廷。楊志義是大理寺卿,這是一個位高而權輕的位置,好在消息極為靈通,他把知道的情況反覆在心中回味,得出了結論:王德成、鄭有林、肖青,都不是簡單人物。
王德成身為刺史,又是大內都監、三司使張美的妻弟。
鄭有林是母親是范質的奶媽,他又和聞名天下的「洛陽十老」關係密切,而洛陽十老之首柴守禮是世宗皇帝的親生父親,關下天牢之後,為之說情之重臣已有好幾人。
肖青是騎著高頭大馬跟著侯大勇來到的大梁城地,雖然後來被收進了刑部大牢,可是他畢竟騎著馬跟隨著侯大勇,就如侯大勇的護衛一般。
此案的核心:則是范質或是侯大勇的態度,范質和侯大勇,應該聽誰的?
楊志義腦筋轉動如風,但是,臉上卻現出了一幅喝了黃河鯉魚湯的舒暢表情。
三位大人在後院休息了一會,慢慢地回到了刑部大堂。
「鄭有林,江一甫把錢糧送到了澶州以後,是誰在經手此事?」
鄭有林心中沒有絲毫慌亂了,昨天牢裡已經傳來了話,讓他把一切都推到肖青身上,就道:「江一甫是倉部郎中,他是肖青的同年,兩人關係極好,朝廷錢糧一事,就落在了肖青身上,肖青是錄事參軍事,本來就有這個責任,而且他平進操守還不錯,所以我也很是放心,真是愧對朝廷。」說著說著,鄭有林開始聲淚俱下。
刑部尚書裴巽對著刑部郎中魚志招了招手,道:「這江一甫到了沒有?」
「江一甫十天前,已受命戶部尚書之命前往西北,估計現在已經到了河中府了,我們派人快馬去追,沒有十天半月是回不來的。」
裴巽奇怪地問道:「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派江一甫到西北去,這戶部尚書竇大人真是會選時間。」
魚志急忙解釋道:「江一甫是倉部郎中,一年有大半時間在外面跑,今年西北之行也早就在安排之中,再說,我們也沒有提前傳他過來。」
裴巽點點頭,道:「這第一筆錢糧是暫且放過,且審第二筆錢糧地去向。」
戶部所屬也分為四部,其長官分別為戶部郎中,掌戶口等事;度支郎中,掌天下租稅之事;金部郎中,掌天下庫藏之事;倉部郎中,掌天下軍儲之事。
朝廷第一筆修堤錢糧是由倉部郎中押來地十船糧食,第二筆錢糧就是由金部郎中送來的二十萬貫周元通寶。
「鄭有林,你說肖青和倉部郎中是同年,那我問你,誰和金部郎中是舊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