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鹿死誰手(三十)
陽光明媚,主院更是一片溫馨,使女小梅推著小小的嬰兒在濃濃的樹蔭之下,小柳則帶著侯宗林規矩地坐在院角,小柳識得幾個字,就拿著一本薄薄的冊子給侯宗林讀著什麼。
侯大勇跨進院子之時,小柳有些慌亂地站了起來,在這等權貴之家,沒有主人的充許,下人們是不能隨便做小主人的師傅,侯大勇來到大周朝已有好幾年了,已經習慣了這個時代的思維方式,他明白小柳為什麼會顯出慌亂之色。
「這是娘子讓我讀的。」小柳抵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侯大勇倒沒有怪罪小柳的意思,他隨手取過薄薄的小冊子,翻了翻,裡面全是簡單的唐人絕句,就笑道:「我可沒有怪你,這些唐人絕句濃縮的都是人生精華,儘管去給宗林讀,沒有問題的。」侯大勇把小冊子遞還給小柳,小柳面色微紅,接過小冊子。仍然看著腳尖。
侯宗林已經見著父親,就攀著父親的大腿,道:「大人(大周時對父親的尊稱,而並非指官場上的大人),我會背詩了。」
「那你背給我聽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侯宗林背此詩時。奶聲奶氣,搖頭晃腦,滿臉嚴肅。
正在此時,門外有一個小孩子跑了進來,他悄悄地拐進院子,猛然間發現父親侯大勇在院中,嚇了一跳,就極為機靈地鑽進了一叢極為茂密的花叢後面。這個小孩子正是滿院裡淘氣,惹得雞飛狗跳的侯虎。
侯虎在花叢中偷眼看著父親,見父親抱著侯宗林走到樹蔭下,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起了常在房中抹淚的母親。心中酸溜溜的滿不是滋味,就低頭往地下看,尋起一小塊石頭,就往父親所在的方向扔去。
侯大勇剛把侯宗林放在地上。彎腰抱起剛剛醒來的小兒子,突然,從草叢中飛來一塊石塊,侯大勇看到石塊飛來,他手中抱著嬰兒,就用腳踢向石塊,石塊並不太快,侯大勇出腳極為利索。已把飛來石塊踢到了一邊。
侯大勇眼尖,已見到花叢中是一個小小的身影,立刻猜到是讓自己頭疼又暗中喜歡地兒子侯虎,正準備出聲喊破,花叢中飛過來好幾塊石頭。
一塊河中的小卵石不偏不倚地碰在了侯宗林的額頭之上,侯虎人小,力量不大,可是小卵石質地堅硬。碰在侯宗林的額頭之上。硬普碰硬,侯宗林的額頭立刻青了一塊。他是符娘子的兒子,府中眾人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幾乎從來沒有被石塊碰過,此時只覺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就「哇」地哭了出來。
符英從宮中回來以後,感覺有些乏,就在屋裡坐了一會,讓小柳把濃妝卸掉,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等著侯大勇回來,聽到侯大勇的聲音出現在院子裡,她心情有些鬱鬱,懶懶地就沒有到院中去。
忽然聽到院中傳來兒子淋漓的哭聲,符英從來沒有聽到兒子哭得如此大聲,就趕緊走出了院子。
俗語說: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符英看見了侯宗林額頭上的青腫,饒是她是女中豪傑,眼淚水也迅速灌滿了眼眶,她抱著侯宗林,卻不敢用手去摸青腫處,只是用嘴去吹。
闖禍的侯虎已在侯大勇地呵斥之下,來到了院子中間,侯虎一身大梁貴公子的打扮,只是那一身頗為昂貴的行頭已是塵土滿地。侯大勇小時候,也一向以調皮而聞名,如果加上在另一個世界的女兒,他已有七個子女,目前看來,只有侯虎和他小時候地性格最為相似。
「你為什麼要拿石頭打弟弟?」侯大勇板著臉,教訓著兒子侯虎。
侯虎有些驚異地看著父親,在粟末部落中,凡是出了這種事,肯定會被父親一陣痛打,他已經做好的挨打的準備,可是威嚴的父親卻並沒有打他,而只是略帶責備地詢問。
侯虎回答不了父親的問題,扔完石頭也有些後悔,他又不願意認錯,就梗著脖子不說話。
符英看著兒子額頭上的青腫,雖然心疼萬分,可是見兒子只有些皮肉之傷,並無大礙,也就放下心來,她站起身來,走到侯虎身邊,平和卻不失嚴歷的道:「侯虎,這幾天你惹了多少事,前幾天把小璐妹妹弄哭了,把前院的廚房地水缸打破了,還有,你人小,開不了弓卻要逞強,差點傷了自己,今天看來不教訓是不行了。」說完,又順口加了一句,「也不知你的母親是如何管教的。」
侯虎雖小,卻也知道這符娘子在府中地位尊貴,自己向來是敬而遠之,今天鬼使神差地溜到了主院來闖下了禍事,他原本低著頭接受符英的教訓,可是聽到最後一句話,小小年紀的他突然怒氣上湧,就抬起頭歪著脖子道:「不許說我阿娘。」
符英說了最後一句話,也知失言,就閉口不語,扭頭看了侯大勇一眼。
阿濟格回到主院以後,符英也是生了兩天悶氣,兩天過後,這才接受了這個事實。親自為阿濟格張羅小院,她要求管家秦家河不准怠慢阿濟格,阿濟格要按照秋菊的標準來供給,侯大勇也默許了符英的這種做法。
阿濟格顛簸流離數千里,總算安定了下來,在她心裡,不管是粟末部的男人還是大周地男人,只要是貴人。總是許多地女人,自從北下之時,她已經猜到了今天的結果。到了大梁之後,從杜剛地隻言片語中,她已經知道了符英高貴的身份,因此默默地接受了如此安排,只是,她來到大梁不久。侯大勇就為了救災匆匆出了大梁,兩人真正在一起的時候屈指可數,有時想到傷心處,也是暗自落淚。
侯大勇不願意符英和侯虎出現爭執,就和顏悅色地道:「侯虎。你打了弟弟,就是做了錯事,是好男兒做了錯事就必須道歉,敢做敢為才是好漢子。要和突地稽大叔一樣。」
侯虎原本是歪著脖子看著符英,聽到父親如此說,就學著大人們的姿態,對著仍然罵啼的侯宗林拱了拱手,道:「弟弟,是哥哥不對,給你陪罪了。」
侯大勇蹲在侯宗林面前,道:「哥哥不小心打到你。已經陪禮道歉了,你們哥倆拉拉手,就算和好了。」
侯大勇讓兩兄弟的手拉在一起,又讓他們搖了搖,這才讓他們分開。
小柳把侯虎送回院子,侯大勇和符英回到了房內。關了房門,符英默默地抱著侯大勇,把臉貼在侯大勇的胸前。符英如今還在哺乳。身體頗為豐腴,侯大勇見她神情有些落寞。就伸手在符英腰間捏了捏,開玩笑道:「娘子,好軟和的小蠻腰。」
符英幽幽地歎道:「阿濟格地腰倒是很細。」
侯大勇笑著拍了拍符英的後背,道:「娘子是在吃醋嗎。」
「我才懶得吃醋,你們男人都是這樣。」說到這裡,符英用手繞著侯大勇結實的腰身,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男人熟悉的味道。
「小孩子調皮,沒輕沒重的,你也別往心裡去。」
「阿郎,放心吧,我知道怎麼辦。」符英雖然如此說,可是侯虎歪著脖子的樣子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裡。在侯虎沒有來到大梁之前,侯宗林一直是侯家長子,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長子侯虎,雖然是庶出,可是此子有著長子身份,又極為聰明,這對侯宗林實在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符英對侯虎有著莫名的排斥。
兩人相擁著說了一會話,符英這才覺得心中好受一些。
「我今天進了宮,六妹見到我,就如見到靠山一樣,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心裡真是不好受,六妹貴為皇太后,卻終日惶惶,今日父親進了大梁,也是她地意思,她給我說,她想讓大名府派一萬軍士進入大梁。」
「原來魏王不僅僅是當說客。」
「想到六妹和宗訓,我心裡就亂得很,陛下去得太早太突然,留下沒有根基的孤兒寡母,我們本是他們的依靠,可如今,哎!」
「娘子,你說得很對,沒有根基的孤兒寡母,如何能在這個世道上存活,宗訓長大還有十幾年,這十幾年,必然有人會取而代之,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柴氏、侯氏、符氏,恐怕都難逃滅族之禍。」
「這個道理你明白,我也不想多說,只是有一點你千萬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道義是靠不住的,誰掌握了軍隊,誰就能主宰世界。」
符英其實也明白這些道理,只是每次進宮見了妹妹,心中便會沒來由地生出些悔意,她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這一次澶州事件,中書門下已經將整個情況都呈到了宮中,六妹見淹死了這麼多人,也很是著急,她說看你地意思,是要殺幾個人吧。」
侯大勇對於這位皇太后暗暗生出些警惕,道:「澶州司馬鄭有林的母親是范質的奶媽,他們兩家時常有來往,看來範質與此案脫不了關係。」
符英靠在侯大勇身前,輕聲道:「范相是百官之首,牽一髮動全身,只怕沒有這麼好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