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爭奪河套(三十七)
契丹軍敗退之時,騎兵仗著馬快,又處於軍陣後方,佔得了逃跑的先機,契丹步軍雖然拚命狂奔,但是很快被黑雕軍騎兵追上,狂奔中的步軍被槍挑、馬踩,傷亡慘重,黑雕軍騎兵踏著契丹步軍的身體,緊追契丹主力騎軍。
一千陌刀軍分成十個方陣,全速出擊。數千落在陣後的契丹步軍被一隊黑雕軍騎兵擋住去路,被陌刀軍追上,一陣切菜砍瓜似的斬殺,殺得失去鬥志的契丹步軍屍橫遍地。
數百名漢兵眼見難逃一命,一邊抵抗一邊大叫:「我們是幽州之民,願意投降。」陌刀隊殺紅了眼,對漢兵的喊叫充耳不聞,一律以陌刀相迎,正殺得高興,數名傳令兵從中軍躍出,奔到陣前,大喊:「節度使有令,准許契丹軍投降。」陌刀隊這才停止殺戮。
漢軍投降之後,被圍的數百渤海兵眼見如林般的陌刀,也被迫放下了武器。
守衛在車廂後面的團結兵訓練時間很短,因此,沒有得到上陣的機會,他們看到陌刀隊大展神威,個個熱血賁張,求戰渴望極強。經過侯大勇同意,一千團結兵被白霜武派出押解俘虜同,也算是實地觀摩一下真正的戰場。
眼見著黑雕軍兩路騎兵和契丹騎兵朝向西北方向,轟轟馬蹄聲和撕殺聲漸行漸遠,密集的蜂群緊緊追趕著西去的大軍,不一會,就消失得乾乾淨淨。
廉縣外的草地頗為茂盛,激戰過後,除了鮮血、殘肢和屍體以外,空氣卻出奇地清新,就如雨過天睛一般。
柳紅葉沒有想到一場惡戰竟如此收場,目瞪口呆地看著上千名紅光滿面的俘虜被押了過來。柳紅葉想對身邊人說些什麼,也張開口,變成了一聲長歎道:「沒有想到,廉縣之戰毀了耶律大光一世英名。」
這些俘虜絕大部分是步兵,莫名其妙就成為俘虜,呆頭呆腦地聚在了車壘陣地外面的草地上。反而是押解他們的團結兵,第一次見到如此殘酷的場景,一個個臉色蒼白。不少心志稍弱一些的軍士還嘔吐不止。
車壘陣地一派繁忙,守在戰車後地軍士已把粗繩解開,從城內牽出拉車的馬匹,車壘陣很快就變成了蛟營戰車。城牆上的西蜀連弩也很快被拆了下來,快速地安裝在馬車上。
蛟營變成戰車營之後,攻守轉換便成為一個大問題,山宗元是老校尉,蛟營由騎兵改為戰車兵之後。他每天都督促部下在戰車上摸爬滾打,戰車營的攻防轉換成為訓練的重點,近一年的苦練,戰車營早已練得精熟。
此時,侯大勇一聲令下。不到半個時辰,車壘陣就迅速變成了戰車營。
侯大勇臉上出現了一絲憂慮,半個時辰過去了,一萬黑雕軍騎兵還沒有傳來任何信息。雖說戰前制定了「宜將乘勇追窮寇」的戰術原則,可是契丹騎兵雖然戰敗,人數還是比黑雕軍要多一倍,窮追之下,戰局或有變數。
戰車營集結完畢,廉縣城就交由楊天畔來守衛,投石營有五百人馬,加上兩千團結兵。只要緊寨閉寨門,短時間之內敵人難以攻破。
戰車營正待出發之際,楊天畔面有難色地來到了侯大勇身旁,道:「這些俘虜人數不少,留在這裡是個累贅,不若殺掉。」楊天畔是慶州軍騎兵將領,在黑雕軍中資歷不深,能被任命為投石營的主將。單獨掌管一軍。他對侯大勇心存感激,辦起事情盡心盡力。
侯大勇看了看被紅腳馬蜂折磨得不成樣子地俘虜。道:「方圓數里的山蜂草被黑雕軍一掃而空,這些俘虜中毒不輕,若不及時救治,多數難逃一死,把這些俘虜放了吧,若他們命大,或許可以逃得一難。」
楊天畔拱手道:「遵命。」
一名被俘渤海兵突然朝著侯大勇興奮地叫了起來,看守俘虜的團結兵用刀背狠狠地砸向叫喊的俘虜。俘虜出手極快,一把抓住了團結兵的手腕,另外幾名守衛見狀,抽出腰刀圍了過來,這名俘虜身邊有十幾名俘虜,雖說他們都赤手空拳,都極為團結地聚在一起。
楊天畔見俘虜鬧事,飛快地取下掛在馬側的長槍,道:「趕快散開,否則格殺勿論。」
侯大勇已經聽到叫喊聲,大叫道:「不許動手。」然後一踢馬腹,「風之子」向前一竄,來到俘虜前面。侯大勇翻身下馬,和俘虜擁抱在一起。
此名俘虜叫納刺,粟末靺鞨部落的舊識,曾跟隨著侯大勇一起查探過契丹軍營,他是粟末靺鞨部落有名的獵戶,眼睛極好,雖說侯大勇全身披掛,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在部落裡住了半年之久地侯大勇。
侯大勇因為急於追擊契丹軍,沒有和俘虜多說,道:「納刺,這裡有多少粟末靺鞨人?」
納刺回頭看了看,用手比劃道:「這一群都是粟末靺鞨族人。」
侯大勇見這一群人約有四五百人,佔了俘虜的一半,就用靺鞨語高聲道:「我叫侯大勇,是粟末靺鞨族的好朋友,和突地稽情同兄弟,現在我任命納刺為你們的頭領,就在廉縣城外等我回來。」
侯大勇在粟末靺鞨族住了大半年,靺鞨語也說得頗為熟練,雖說數年沒有說靺鞨語,說起來有些生硬,但是,這幾句話還是說得清清楚楚。突地稽曾是渤海國將領,在靺鞨族頗有名望,俘虜們見周軍將軍是突地稽的好朋友,都是面露喜色,知道性命是保住了。
侯大勇拍了拍納剌地肩膀,用靺鞨語道:「大戰未完,晚上我請你喝酒,你要好好招呼兄弟們,不要輕舉妄動。」
納剌臉上被紅腳馬蜂刺了四下,此時,毒性漸漸發作。就如喝酸酒一樣,站立不穩,他搖搖晃晃地道:「去年冬天,契丹人大舉進攻白頭山諸部,契丹軍勢大,我們打不過,只有求和,結果每一部都有一半以上的青壯被契丹軍徵召。」
侯大勇此時已翻身上馬。對楊天畔道:「這些渤海兵都是我的故舊,你請韓醫官為他們治療蜂毒。」
柳紅葉率領著八十多位裡急族軍士,緊跟在侯大勇身後。
柳紅葉親自出石山到廉縣,主要目的是近距離接觸侯大勇。裡急部位於陰山腳下,雖說百年來頑強地生存了下來,可是現在長城以北是契丹人地天下,裡奇部位於陰山之下,處於契丹人的腹地。被契丹人圍了一個水洩不通,百年來建立地商路大部分中斷,目前只能依靠一些小道和外面的世界聯繫,這樣一來,裡奇部陷入了困境。雖說百年來,石山基地內儲存了大量的鹽、米、油、紙、布等等生活用品,但是,這些物品終有用完的一天。坐吃山空實非長久之計。
柳紅葉是裡奇部的最高長老,他時常為裡奇部的前途擔憂,和耶律大光議和,也是為裡奇部尋找地一條出路。接到侯大勇的密信之後,柳紅葉也為之心動,畢竟裡奇部是大唐子民,若能夠為大周朝所接納,自然是一條不錯地道路。
不過。柳紅葉也是心有顧慮,裡奇部畢竟和中原分隔百年,族人血統中也有各種胡族留下的痕跡,中原王朝能否接受裡奇部是一個大問題。柳紅葉南下和侯大勇見面,主要從三個方面考察中原王朝和發出邀請的節度使侯大勇。一是侯大勇貴為節度使,又是皇親,但是,他的邀請能否代表大周朝;二是大周朝實力如何。是否和梁、唐、晉、漢一樣是短命王朝。能否抵抗得了佔據了廣闊疆域的契丹國;三是大周朝如何看待有著外族血統的裡急部,如何安置族人?
來到廉縣之後。恰巧遇到契丹軍來襲,戰爭最能看出人地心性、軍隊地士氣、王朝地實力和種族地精神,柳紅葉緊緊跟隨在侯大勇身邊,密切關注侯大勇的一舉一動。
侯大勇安置了被俘的渤海兵和漢兵,就率著戰車營和親衛隊向著西北方向而去。
侯大勇率領的後軍共有二千三百多人,其中二百輛普通戰車共搭乘了一千六百人,其中一千人是陌刀手,四百人是弩弓手,五十輛特種戰車搭乘三百名軍士,還有五百親衛隊。後軍人數不多,但是在草原上,特種戰車營和普通戰車營威力極大,已是一支集強攻和防守為一體地機動部隊。
後軍沿著契丹人的屍體向西而行,越朝西走,屍體越少。追了十多里,到了一片荒漠,紅腳馬蜂生長在草地和山地之中,向來不喜歡戈壁及荒漠,到了荒漠以後,紅腳馬蜂突然消失在荒漠邊緣。這一片沙漠原是一個水草茂盛的湖泊,湖泊乾涸之後就漸漸成為一片荒漠,好在荒漠土地甚為硬實,戰車行駛雖受到一定影響,卻也能夠通行。
就在後軍到達荒漠邊緣之時,郭炯率領的一萬黑雕精騎已在陷於了苦戰。
耶律大光在廉縣城外敗退之後,一路狂奔,進入荒漠之後,才擺脫了鋪天蓋地地紅腳馬蜂。耶律大光很快就從潰敗中清醒了過來,環顧左右,見身邊除了親衛隊以外,還有亂哄哄數千騎兵。耶律大光的親衛隊約有千人,全部著銀色鎧甲,又被稱為銀甲兵,在契丹軍中大大有名,雖說銀甲兵被紅腳馬蜂蟄得鼻青臉腫,可是仍然忠心耿耿地護衛在耶律大光身邊。
耶律大光半瞇著紅腫的眼睛,高舉著戰刀,大喊道:「耶律柯、蕭子風,率領銀甲兵攔住去路,把部隊收攏,若有違令,斬無赦。」
荒漠中響起了「嗚、嗚」的號角聲,一面銀色大旗立在耶律大光身後。
耶律柯、蕭子風各帶五十名銀甲兵,在契丹敗軍中穿行,齊聲呼道:「不准後退,就地聚攏,違令者斬。」
契丹騎兵是西京道精兵,平時訓練極為嚴酷,雖說在黑雕軍層出不窮的遠射武器面前吃了大虧,又被突如其來的紅腳馬蜂攻了一個措手不及。這才釀成了潰散之局。
此時進入了荒漠,甩掉了紅腳馬蜂,契丹騎兵驚恐之心漸去,中軍號角響起之時,敗退的契丹騎軍條件反射地勒住了戰馬,在銀甲兵的指揮下,契丹騎軍不斷聚成一個一個千人隊,很快。耶律大光身邊就聚攏了十四個千人隊。
有一名契丹騎手被紅腳馬蜂蟄了二十多下,臉幾乎腫漲了三分之一,他眼睛已不能視物,他掉在了大部隊後面約有上千米,完全憑著感覺在追趕著大部隊。這名契丹騎手直衝耶律大光中軍,就要逼近之時,一名銀甲兵雙手舉著大刀,快如閃電地從耶律大光身後越出。
刀光閃過。鮮血噴出,契丹騎手地頭顱重重地掉在地上,滴溜溜在地上滾了幾圈,失去了生命的頭顱仰面朝上,臉頰由於紅腫。看上去帶著些詭異地微笑。
契丹軍整隊之時,戴罪立功的契丹將軍阿里帶著兩支千人隊為了保護大軍,抱著必死之心,拚死阻擊黑雕騎兵。
黑雕軍騎兵衝鋒之時。就如狼入羊群,衝殺得十分過癮,從郭炯、姜暉到普通軍士,都有了輕敵之心,以為一場大勝已經握在手中,他們完全沒有料到契丹騎兵能在敗退中迅速集結起來,解決了阻擊之敵後,繼續全速前進。
阿里為了阻擊黑雕軍騎軍。率領著兩千騎軍全部戰死在荒漠中,也正是阿里爭取的寶貴時間,讓耶律大光重新聚攏敗兵。
當黑雕軍騎兵出現在面前之時,契丹軍又是一支軍容整齊的精兵。耶律大光雖說一直眼睛紅腫如水蜜桃,可是另外一隻眼睛卻凌歷如電,他見追兵不過萬人,立刻下令全軍反衝鋒。
契丹軍反衝鋒沒有留一點餘力,也沒有進行試探性進攻。全軍集中成一柄鋒利無比的戰斧。向黑雕軍惡狠狠的撲去。
黑雕軍一萬多騎兵包括匡操、姜暉指揮地狼營、熊營,郭炯指揮地獅營。追擊之時,獅營行動最快,越過了狼營和熊營,緊緊尾隨在契丹軍身後。
獅營騎軍和契丹騎軍都是極為精稅地騎軍,戰馬速度極快,兩軍相距極短,雙方都沒有使用弓箭地時間,轉眼間便開始了血腥的短兵相接。
馬槍最初主要裝備於狼營,經過數次實戰,馬槍在騎兵衝擊之時效果極佳,經過冬季整軍之後,黑雕軍騎軍都配上了馬槍。契丹騎軍武器多是自備,包括刀、矛、槍、棒、斧等各式武器,兩軍相交之後,長槍刺入身體的「噗、噗」聲、骨頭被敲碎的「卡嚓」聲,軍士頻死的慘叫聲,在戰場四處響起。
黑雕軍沒有想到契丹軍的反擊如此犀利,獅營、熊營和狼營先後都陷入了苦戰,契丹騎軍原有兩萬,被打散再收攏之後,仍有一萬四千多人,比黑雕軍人數稍多,卻也沒有佔到絕對優勢,兩軍呈膠著狀態,誰也不能一口吃掉對手。
後軍趕到戰場之時,戰場已亂成了一鍋粥,契丹軍和黑雕軍混在一起,此時,任何戰術、陣法已失去作用,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才是制勝地關鍵。
侯大勇看到如此戰場形勢,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此時戰車營的強弩已失去了用處,契丹軍力頗佔優勢,後軍兩千多人投進去,也難以在人數上佔到優勢,不過,除了決一死戰,黑雕軍已經沒有退路了。
侯大勇對柳紅葉道:「兩軍相逢勇者勝,如今只有拚命了。柳先生且為我擂鼓助威。」
侯大勇又對山宗元道:「山將軍,你率領戰車營原地駐防,為黑雕騎軍留一條後路。」侯大勇看見山宗元想說什麼,斷然道:「不必多說,不論戰場出現什麼情況,山將軍都要緊守崗位,否則軍法無情。」
侯大勇抽出飛龍刀,大聲下令道:「親衛隊、陌刀隊,出擊。」說完用馬刺一刺「風之子」,「風之子」是一匹精力充沛的戰馬,吃痛之後,立刻向前竄出,向著戰場奔去,親衛隊五百鐵騎均是箭術超群之士,早已把短弓拿在手中,緊隨著侯大勇,劉黑狗是親衛陣指揮使,擔負著保衛侯大勇的重大職責,他根據親衛隊長於弓箭的特點,編練了刺蝟陣,五百親衛陣不求攻敵,戰鬥時就把侯大勇圍在身後,用弓箭射殺迫近之敵,就如一隻渾身長滿尖刺地刺蝟,故名刺蝟陣。
劉黑狗身後有二十名騎手,跨下戰馬全部來自若爾蓋,戰馬極為神駿,較之「風之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劉黑狗一打手勢,這二十騎列成兩排,四蹄翻飛,很快就越過侯大勇戰馬,
侯大勇對於劉黑狗這種保姆般的關心即氣惱又感謝,只好無可奈何地放下飛龍刀,把弓箭取了出來。
黑雕軍三營已被契丹軍分割,雖說自保有餘,但要打破僵局擊破契丹軍卻也無能為力。衝鋒將何五郎渾身是血,他帶著四五百部下,在契丹騎兵陣中衝殺了幾個來回,雖說沒有改變局勢,卻也狠挫了契丹軍的銳氣。
他看到狼營被團團包圍,形勢危急,立刻率軍衝了過去,何五郎手持馬槍,接連挑翻數名契丹騎手,硬生生撕開了一個缺口,和狼營匯合在一處。
匡操長槍一抖一突,猛地從一名契丹騎手嘴裡捅了進去,契丹騎手臨死之時,緊緊握住了匡操的長槍,垂死之力如此巨大,匡操一時無法擺脫,一名滿臉鬍鬚地契丹漢手手持狼牙棒,狂吼著衝向匡操,當頭就是一棒,匡操已是躲無可躲,眼看著便要喪命於此。
一根長槍帶著一陣風聲,「呼」地從不遠處飛了過來,刺破了契丹漢子的皮甲,槍尖穿透了契丹漢子的身體。
匡操扭頭一看,扔出馬槍之人正是渾身浴血的何五郎。
正是此時,一陣激昂的戰鼓聲響起,苦戰的黑雕軍知道援軍到達,精神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