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張家關大戰結束後,黑雕軍安葬了雙方陣亡軍士,仔細清理了戰場,補充了箭支和糧食,並將重傷的軍士轉移到大山中去。
激戰過後,望著一片狼藉的戰場,侯大勇心裡只覺堵得慌。從墓地回到張家關時,侯大勇一句話都不想說。進入關內,郭炯已等候多時,見侯大勇回來,連忙快步迎了上去。侯大勇見郭炯臉帶喜色,知審訊俘虜定有所獲,於是深吸一口氣,雙臂使勁做了幾個擴胸運動,調整了情緒,以集中精力處理當前之事。
侯大勇來到張家關後,蜀軍嚴密封鎖了張家關到鳳州的通道。周軍送信軍士接連被捉獲,自已派出的獅營偵騎也沒有回信。因此,侯大勇並不清楚周、蜀兩軍的部署和動態,於是問郭炯道:「有了新的情報?」
郭炯在戰鬥中左肩兩次受傷,吊著繃帶,滿臉興奮道:「蜀軍換帥了,蜀軍各部調動十分頻繁。」大部分蜀軍將士跟隨李廷圭多年,對臨陣換帥都心存不滿,只是伊審征身懷蜀主密旨,大家敢怒不敢言而已。郭炯根本未用刑,蜀兵便把此事全部說了出來。
郭炯接著道:「姜暉死不開口,開口只有一句話:只求速死。其他俘虜倒交待了一些有用的情報,圍攻張家關的蜀軍,有成州蜀軍三千人,鳳州蜀軍主力四千人。」
聽到此,侯大勇眼前一亮,道:「難怪、難怪,若是李廷圭那個老狐狸,定然不會輕率出動主力。」
「姜暉是李廷圭屬下勇將,李進號稱飛龍,姜暉號稱伏虎。」郭炯說到此,笑道:「蜀軍伏虎將被防禦使兩刀就斬於馬下,防禦使越來越歷害了,幸好防禦使不是敵人,否則真是要命。」
侯大勇哈哈一笑:「勝得僥倖,若再打一遍,勝負難料。郭郎怎麼拍起馬屁來了,不過,這種馬屁我也愛聽。」
侯大勇、石虎、匡操、郭炯、王江和錢向南等眾將,在血跡斑斑的寨牆頂上隨地而坐,圍著鳳州地形圖議論紛紛。
錢向南隨軍參贊以來,頭腦清醒,大局觀極強。所以,侯大勇通報完情況後,點名道:「錢參軍,現在敵我犬牙交錯,你看下一步應如何行動?」
錢向南用手趕走在臉邊盤旋的幾隻蒼蠅,道:「蜀軍換帥,調動頻繁,看來蜀主沉不住氣了,如不出意外,決戰就要開始了。但是,我軍主力如何行動,我們並不知情,所以不易貿然行動,黑雕軍宜以靜制動,就在張家關一帶活動,擾亂蜀軍佈置,威脅蜀軍後方,切斷蜀軍退路。」
匡操不同意錢向南的意見,他用手擋住陽光,瞇著眼道:「蜀軍主力在張家關全軍覆滅,想來這個消息還沒有傳回鳳州,鳳州蜀軍新帥肯定還在做著殲滅黑雕軍的美夢,我們正可以利用這一點,從後面捅他一刀。」
錢向南不緊不慢以反駁道:「連續惡戰,軍士們都很疲勞,若再打大戰,士氣不會太高。現在敵我情況不明,我還是那個意見,就在張家關附近,以逸待勞,牽制蜀軍。」
兩種意見提出來後,眾將爭論不下,石虎道:「不要爭了,讓防禦來定奪吧。」
侯大勇見眾將都望著他,道:「黑雕軍攻佔張家關,目的在於調動蜀軍。張家關寨子小,若蜀軍多運來幾架石炮,黑雕軍定會損失慘重,現在任務已經基本完成,黑雕軍不用再守寨子,我們還是去玩拿手好戲,奔襲鳳州大營。」
侯大勇話未說完,一名獅營偵騎從遠處急馳而來。眾將知道有情況,一起站了起來。獅營偵騎進了寨子,幾步跨上寨牆,未想踩到一塊未乾的血塊,摔了一個跟頭,獅營軍士狼狽地爬起來,道:「從鳳州又來了一隊蜀軍,總數在五百人左右,看路線應是朝張家關而來。」
侯大勇站在寨牆上,哈哈大笑,道:「蜀軍這個新主帥笨得還真可愛,使用添油戰術,一點一點把隊伍送給我們吃掉。放這五百蜀軍進入張家關,我們關門打狗,不讓蜀軍跑掉一人。」
黑雕軍按照命令,分成三路,很快就隱入到四周的群山之中,只留下幾個獅營軍士藏在草叢中,觀察蜀軍動向。等到蜀軍完全進入張家關時,獅營軍士拿出手中的角號,使勁吹了起來。三路蜀軍如暴風般地從群山中衝出來,把正在猜疑中的趙崇韜及其五百親兵團團包圍。
趙崇韜是老兵油子,按理說不會輕易上當。只是他完全沒有想到,九千蜀軍,其中還有四千蜀軍主力部隊,會被三千黑雕軍打得灰飛煙滅。趙崇韜在遠處見到張家關冒出黑煙,一面蜀軍旗幟在風中飄揚,還以為蜀軍已經攻入了張家關,他心裡面根本沒有其他想法,也沒派偵騎查探,逕直進入了張家關。
趙崇韜發現異常情況時,想撤出去卻為時已晚,四處奔來的黑雕軍堵住了張家關寨門。張家關防守設施已全部被破壞,無險可守。黑雕軍逼近後,在弩箭箭程站住,舉起弩箭,對準了蜀軍。
面對著黑雕軍軍士嘲弄、輕蔑和凶狠的眼光,一張張黃樺弩在陽光中顯得如此猙獰,趙崇韜如墜入冰窖一般,全身發冷。而趙崇韜背後的趙武,內心的驚恐遠在任何人之上,他強自鎮靜,卻面如死灰,冷汗一股一股從額頭上往下流,握住刀柄的手不停地發抖。
侯大勇提馬上前,對著趙崇韜道:「蜀軍主力已全部被殲,反抗沒有任何意義,投降者可免一死。」
趙崇韜聽聞此言,面如紙色,知來將所言蜀軍全軍覆滅定然不虛,道:「士可殺不可辱,少說廢話。」
侯大勇輕鬆地笑道:「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們就會被射成刺蝟,不要執迷不悟,害了你手下數百軍士。」
趙崇韜盯著侯大勇,道:「你就是鄭州防禦使侯大勇將軍?」
侯大勇點頭道:「正是。」
趙崇韜拱手道:「將軍神勇,在下佩服,不過。」趙崇韜趁著說話之機,環顧左右,見黑雕軍不過二千多人,雖然佔有優勢,但受傷軍士不少,且看得出來已經人疲馬倦,自已帶有五百親衛,全力一搏,完全有機會衝出重圍,想到此,抽出了腰刀,喊道:「在下決不。」
趙崇韜剛喊了四個字,只覺脖子一痛,「投降」兩個字就再也沒有機會喊出口。趙武緊跟在趙崇韜身後,經過激烈的思想交戰,最終心一橫,突然發難,揮刀斬下了趙崇韜首級。趙武得手後,飛快地翻身下馬,撿起趙崇韜首級,跑到黑雕軍陣中。這幾個動作快如脫兔,蜀軍竟無一人反應過來。
主將被突然斬殺,蜀軍出現了一陣騷動,大部分蜀軍軍士舉起了武器,黑雕軍弩箭也處於隨時待發狀態,戰事一觸即發。錢向南向幾名黃牛寨降將作了一個眼色,幾名黃牛寨降將騎馬走出陣中。仙鶴寨守將李將軍對著緊張萬分的蜀兵大聲道:「我是仙鶴寨守將李三,黑雕軍優待俘虜。蜀軍九千人馬全部被殲滅了,你們沒有任何機會,投降才能活命。」
蜀兵見主將被殺,又聽到仙鶴寨守將李將軍的現身說法,面對著如狼似虎的黑雕軍軍士,再也沒有反抗的勇氣,紛紛把武器扔在地上,一時之間,「叮噹」之聲響成一片。
趙武把趙崇韜的首級放在身旁,跪在侯大勇馬前,雙手捧起一把匕首,舉過頭項,正是侯大勇屢次追討而沒有拿回來的匕首。一名親衛過去,取過匕首,順便踢了趙武一腳,趙武沒有躲閃,滿臉媚笑,道:「小人以前有眼無珠,有冒大人虎威,防禦使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趙武吧。」邊說邊用力磕頭。
侯大勇面對昔日的敵手,心中湧起一陣說不出的厭惡,道:「可惜一身好武藝,你走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趙武見自已輕易脫身,大喜過望,爬起來,倒退著向外走去。走出黑雕軍人群後,趙武害怕侯大勇反悔,越走越快,最後張開雙腿猛跑起來。
侯大勇回頭對十名神箭手道:「射死他。」
十支雕翎箭幾乎同時破空而出,在空中如炫目的流星,追著趙武的後背而去。奔跑中的趙武突然失去了平衡,手在空中抓了幾下,便摔到在地,抽搐了一會,就沒有了動靜。
黑雕軍收降了五百蜀兵,全軍離開張家關,直奔鳳州,側擊蜀軍大營。
蜀將伊審征為了速戰速決,固執已見,使出了分進合擊之計,派先鋒都指揮使李進率兵三千人出斜谷進攻白澗寨,又遣染院使王巒率五千蜀軍主力出唐倉鎮趨黃花谷,爭取斷掉周軍糧道及歸路。
王景對此早有準備,遣排陣使張建雄率二千鳳翔軍先於王巒搶佔黃花谷口,另遣侍衛司二千人迂迴至唐倉,三面設伏,扼住了王巒的歸路。王巒兵抵黃花谷後,便遭到張建雄部的襲擊,王巒戰敗後逃到唐倉,又遭伏擊,王巒戰死,所屬全部被俘。
伊審徵得到了兩路蜀軍盡數被殲的消息,陷於了極度震驚之中,他沒有料到戰局會直轉而下,兩戰就損失大部分主力。面對咄咄逼人的周軍,他每日惶惶不安,再也沒有決勝千里的氣度。
伊審征從李廷圭手中搶過指揮權後,沒打過一次勝仗,蜀軍接連慘敗,將士不滿期之情如火山一樣,隨時都可能爆發。伊審征親衛們鄙視其為人,見面竟直稱其名,伊審征聽到後竟不敢指責親衛。反而是李廷圭無意中聽說了此事,斥責了伊審征的親衛後,伊審征的日子才稍稍好過一些。伊審征在蜀軍中威信掃地,無法控制部隊,更無力控制戰局,便假稱患上重病,把指揮權交與了高彥儔。
飛龍將李進攻擊白澗之時,派出大量偵騎在四處活動,很快接到王巒所部遇伏全軍覆滅的消息,急忙退兵至鳳州東北,承擔掩護大營的重任。黑雕軍解決了趙崇韜所部後,馬不停蹄,直奔鳳州,襲擊蜀軍側翼,恰好遇上了飛龍軍,兩軍交手數次,飛龍軍在黑雕軍的強弓硬弩下,損失慘重,卻也擋住了黑雕軍的進攻。
在戰局十分不利的情況下,高彥儔聽取了李廷圭的建議,全軍扔掉所有輜重,趁著飛龍軍阻截黑雕軍之時,在月黑風高之夜,從小道逃到了青泥嶺,構築起新的防線,幾次交戰後,勉強阻擋了周軍追擊的勢頭。伊審征隨軍來到青泥嶺後,偷偷離開了部隊,像免子一樣逃回成都府,先見了其在宮中的妹妹,然後上書蜀主孟昶,將戰敗責任全部推到李廷圭身上,稱李廷圭拒不聽命,煸動軍士鬧事,才造成鳳州的全線敗局。蜀主孟昶狂怒之下,沒有辨清真相,便下旨捉拿了李廷圭全族,引發了蜀軍大反叛,不過這已是後話了。
鳳州、成州、階州三州守將,見蜀軍中的精兵猛將全部折在鳳州,自付無法守住城池,紛紛獻城而降。至此,秦州、鳳州、成州和階州四個關中故地全部被大周收回。周軍在五月份從大散關出兵,到了八月初,完成了既定任務,收復了關中故地,為周軍征唐解除了側翼威脅。
侯大勇在現代社會是軍人出身,曾在軍事學院研究過高平之戰,對高平之戰知之甚詳,但是,對於收復四州的戰事卻瞭解不多,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事,詳細經過卻不甚了了。
令侯大勇沒有想到的是,他和黑雕軍的出現,已使歷史在悄然間出現了變化。據《舊五代史》記載,周軍是於五月初一,由王景等率軍出大散關,至十一月,王景破鳳州,俘威武節度使王環及都監趙崇溥以下五千人,才結束了歷時半年的大戰。侯大勇的出現,使西征戰事比《舊五代史》中所記錄整整提前三個月結束,當然,身在歷史中的侯大勇,疲於應付激烈的戰事,根本沒有想到,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