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治國策
馳入蒙國國境後，小蠻一直探著頭看著外面的大草原，看了半晌，轉回頭問：「估摸著，應該是綠草蔭蔭了吧，怎麼還是枯黃一片呢？難道去年那場大雪後，這裡就沒再下雪或者雨嗎？看著好像很嚴重呢。」
昊也仔細地看著外面，點頭說：「看來情況確實很嚴重，不怪乎炙炎送出信物來了。每年這個時候，草怎麼也綠了，放牧人嘹亮的歌聲經常能夠聽到。」
小蠻想了一下，伸出手招過來一進蒙國就現身出來的四騎為首之人—暗六，是位三十五、六上下的壯漢。
「夫人，您有什麼事？」暗六駕馭著馬，靠近車子。
「六哥，昨天忘了問你，我們家的糧食車隊已經到哪裡了？」小蠻抻出頭來問。
「夫人，您千萬別這麼叫我，我怎麼敢當呢？」暗六恭敬地說：「咱們家的車隊已經離我們不太遠了，以我們的速度，他們再有兩天就能趕上來。」
「嗯，倒是蠻快的。」小蠻回頭看了眼昊，又轉回來衝他說：「你派人跟車隊負責的人說，讓他們先停在邊境線上的龍門客棧稍做休息，等我瞭解情況後，再多些人手護隊進入蒙國。」
暗六愣了一下後，連忙點頭，收住馬等著後面的人上來，然後很快有一騎快馬加鞭往回趕了。
小蠻窩回昊的懷裡問：「不問我為什麼嗎？」
「問什麼，你這麼做，自然有你的道理，你又不是無理取鬧不顧大局的人。」昊神色不變地看著她，撫著她披在身後的長髮說：「我連這點都做不到的話，也不配留在你的身邊了。」
「昊，你真好。」小蠻膩歪地湊上來，親了他一口，「嗯，口感真好。」
「別跟我這兒犯貧，這眼瞅著到地兒了，你還沒告訴我那件事呢。」
「哪件事？」小蠻巴眨巴眨眼皮，盯了他一會兒，恍然大悟地說：「噢~，是那件事呀？……可那是件什麼事呀？」
昊一扭頭，不再看她而是望著車窗外，一聲不吱。
「別呀，就給個提示嘛~」小蠻爬呀拱的，吊在他脖子上，用力扳過他的臉，哄著說：「好相公，好大叔，好昊昊~」
「什麼昊昊？還耗子呢。」昊好氣又好笑地回看了她，「你呀，精明時，比誰都精明，犯起小迷糊時，也是比別人都強喲~」
「真是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嘛~」小蠻晃著他，「要不，稍微提一下，譬如是那個方面的呀，是不是？這樣夢生的，誰能想得起來呀？」
「應該是有關你的自身問題，身世或什麼的，你說過有一天會告訴我的。」昊抱好她，免得自己被晃得頭暈，說：「我若是知道，也不問你了。」
「……？」小蠻想呀想，用力地想，捋呀捋的……一拍大腿，叫道：「哦~，你是不是指那件事呀……」
嘀嘀咕咕了足有一個時辰，小蠻收住了口，小心地端詳著昊的表情，小聲問：「是不是指這個呀？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是怕嚇著你，後來也就忘了。再說，你也才來沒多久嘛，來了後，事情又多的說……」
「是，就是這件事，算你還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昊拉著她的手腕，露出那串紅寶石玫瑰手鏈，親了一下說：「原來是這樣，我說呢，你處處跟別人不一樣，原來還是個什麼未來人？可是，你確定不能回去也不想回去嗎？」
「當然了，你怎麼跟凝露一個樣？」小蠻歎道：「就是這樣，才不敢都告訴你們，怕你們把我當賊一樣防得滴水不露、水洩不通的。看看，不告訴時急得跟什麼似的，連威脅帶恐嚇的，說了吧，又這個樣子，真是讓人鬱悶呢。」
「不會了，不會了。」昊連忙反過來哄起她來，「我才到你身邊不長時間，當然會有所擔心。既然你說不離開，那就一定不會離開的。來，我抱著你，你好好歇一下，晚上就可以到了。」
「好吧，好吧，讓你好好吸收一下這驚人的消息吧~」小蠻順從地躺下，頭枕著他的大腿，瞇著眼說：「要是我真的睡過去了，也別叫我了，知道嗎？」
垂眼看著閉目養神的小蠻，昊的心頭縈繞著她那令人震驚的話語。難怪凝露纏她纏得緊，就是阿嵐也對她如此的精心呵護，身體略有不妥就緊張得很，莫離怕也是寧願與眾人分享她的愛也不願她最後傷心地魂魄散去……原來都是為了在這世上留得住她。難怪自己多年未曾動過的心，也會為她而傾心，而執意追隨她。這一切的一切，看著令人想不透，猜不明的原因，竟是這樣。原來她早年的拒絕，不是沒有理由，不是欲擒故縱的手段，其實是早有了心卻不願把自己拉進這個圈子。還能如何？自然也像別人一樣，只為留得住她。那些原本高傲的男人，會彼此容忍直至彼此關懷，像親兄弟一般地相處，如今也有了合理的解釋。況且自己這幾個月來的感受，真的是被真心接受的。那……自己原來想帶著她浪跡天涯的心願，是不是也要放棄，就這樣跟別人一樣守在她身邊呢？
其實答案早就已經躍上心頭了，又何必這樣再苦思冥想呢？她為了自己，不是已經做出很多的犧牲了嗎？這樣的她，這樣的他們，又怎麼能讓自己再存有私心呢？
輾轉心頭良久後，昊暗歎一聲，輕輕抱起呼吸均勻已進入夢鄉的小蠻，放到自己的腿上，拽過披風蓋在她的身上，也閉上眼，頭向後靠，假寐起來……
睡透一覺的小蠻，被一陣低聲交談聲趕走最後一絲睡意，從半夢半醒中翻了個身，睜開朦朧的眼神……
微弱的燭光透過門簾進來些微，使屋子裡有了微弱的光亮，勉強能看清屋裡的一切……
看來是到了昊說的地方了，……小蠻從厚軟的床榻上下來，光著腳踩在暗紅地板上，些微的涼意讓她收了下十個潤玉般的腳趾頭，又放開，悄然往外走去。
「父皇，炎兒實在是想不出來什麼好主意，朝臣們也是沒有人提出什麼好的建議。今年旱得實在太厲害了，不少逃荒的饑民湧入皇城，治安也越來越亂。連我們的母親河都快乾涸了，而且有不少的牛羊都已經被飢餓的荒民給搶來殺了填腹了。再沒有雨，不用別人來打，我們就會內亂而亡國了。」
炙炎緊鎖眉頭，壓低聲音說：「您這次居然把小姨帶來了，實在不妥，萬一有個閃失……」
「別擔心，龍門的糧食車隊就停在邊境上。可是，這也只能解一下燃眉之急，不是長久之計。」拓跋昊沉吟著說：「就是傾龍門全力，也不夠這裡的人吃上二、三個月的。怎麼沒控制難民流的入侵呢？別的城鎮也是這樣嗎？」
「都怪我，以為挺一段時間，雨水就會來了，於是下令開倉放糧。這下子，附近的饑民一聽說，都湧來了。現在皇城裡約有三十萬的饑民，就是粥都供不上了。」炙炎慚愧地低下了頭。
「那你有沒有徵糧？靠近五夷國的州郡還算富饒，而且那裡應該還不至於鬧旱吧？」
「發出徵糧令了，可惜效果不是很好。一些皇親貴胄，高官富豪都帶頭哭窮，說自家的糧食都被饑民搶了，拿不出糧食來，還上書要我下令捕人呢。這時，怎麼能下這道聖旨呢？這不是添亂嘛~」
小蠻聽到這兒，一挑紗簾走出來，邊走邊說：「就從這些被搶的高官或宗親下手，把糧食從他們家裡挖出來。不過，當務之急是如何把饑民從城裡引出去。這麼多人聚在這裡，實在不妥，怕有可能被人煽動鬧事呢。」
父子二人一起轉過頭看著突然出現的小蠻，炙炎臉上的表情很是……豐富。「小姨？……您休息好了？」
「嗯，你們怎麼不叫我？我也想瞭解情況的。」小蠻走向昊，有些埋怨地說。
昊不悅地起身抱起她，回到軟榻上，用衣袖擦了擦她的腳底說：「也不說穿上鞋子，著了涼怎麼辦？」說罷，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只穿了中衣的小蠻身上。
「都什麼節氣了，我怎麼會著涼呢？」小蠻雖是這麼說，但也乖乖地被他裹上衣服又被圈在他懷裡。
炙炎凝視著她，微紅的臉，咳了一聲，才想說什麼，小蠻卻一指他，說：「你看，有事的是炙炎，他都咳嗽了。」
炙炎一聽，倒真嗆得咳了起來，一張玉臉湧上明顯的紅潤。
昊看了看自己的兒子，「你沒事吧？要不，我給你找些藥，你吃著？都是阿嵐給我們帶上的。」
「不、不用了，父皇。」炙炎用手帕捂著嘴，又咳了幾聲才停下，搖頭說：「真的，我沒什麼事。就是小姨說的，我想問明白，究竟有沒有什麼好法子。」
昊認真地看著小蠻，問：「蠻兒真的有辦法？」
「我想知道，這些饑民都跑進皇城，難道沒人想著打井嗎？」小蠻看了看都盯著自己的爺倆兒。
「國人大多以畜牧為主，也有種地的，不過少了些。這就是為什麼皇家糧倉儲量少的原因之一。」炙炎調整好心緒，正色答到。
「這樣的靠天吃飯，確實有很多問題。雨水充沛的年頭還好，若是……那可就是頭疼的事了。」小蠻點了點頭，說：「我就是想到了萬一龍門的糧食也不夠維持幾天的話，接下來怎麼辦呢？所以才讓車隊暫時駐紮在邊境上。」
「往年也會有山上的積雪化成溪水流下來的，可是去年的雪水本來就少……」炙炎歎口氣，說：「我的經驗還是少，沒先想到這一層。如今這三十萬的饑民，每天一頓粥的話，都要消耗不少的糧食，唉~」
小蠻支起一邊的膝蓋，拄著下巴皺著眉頭在腦海裡拚命搜刮著以前的知識……
猛地一拍昊的大腿，聽到他隱隱地嗤痛聲，也不理會，一臉興奮地叫道：「有了，有了，有辦法了。施粥是嗎，明日在城外每一里支起十口最大的鍋，鍋不夠就用大水缸。一連十里，共計百口鍋。離城最近的鍋裡要清得見底，離城越遠，粥越稠，就不信這些饑民不出城……」
昊雙眼一亮，顧不上揉還隱隱做痛的腿，雙手抓住小蠻的雙肩用力地晃起來：「蠻兒，真有你的，你怎麼想到的？」
「我？……嘿嘿，從電視劇裡學來的。那個……反正你也別問那麼詳細了，還有後續的事情，我還沒說呢。」小蠻扶住頭，無力地說：「拜託，別再晃了，頭都暈了，還怎麼想事情？」
「哦，好，好，我不晃了，不晃了。」昊連忙扶住她，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太激動了嘛。」
「沒事。」小蠻靠近他的胸膛，說：「現在，你也在我的計劃中了，要看你的面子夠不夠大了。」
「你儘管說好了，我們再研究一下。」昊輕拍著她的背，說：「你也累了一路，我們商量好，你就再睡一會兒去吧。」
小蠻點點頭，說：「在十里外，要快速建起一個糧倉，派個狠角色，硬骨頭的武將，還要有頭腦的，不然會砸事的。我們龍門的糧食和由昊你親自征來的糧都放在那裡備用。」
炙炎疑惑地問：「糧食不放，炎兒怕會引起騷亂來。」
「別急呀，這樣做當然是有用意的。」小蠻說：「這些糧食是做為獎勵發放的。把饑民引出城後，城門不關，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給那些饑民發放打井的工具，並貼出皇榜，不論是誰，打出一口井，注意必須是能打出水的井，可得糧食三十擔，修渠的人也可以得到同樣多的糧食。有了地下水，春耕就不會耽誤了，牛羊也可以留下了。這樣，就算再有二個月不下雨，也不會有什麼大亂子的。還有一樣，在告示上寫明，這三十擔糧食，在秋後打了糧食後，只交還十擔就可以。這十擔糧食是做為明年旱情嚴重時的大家的口糧，這樣就沒人會反對，而且要做到以實名登記。那些想趁機撈好處的人，是不會得到一粒糧食的。」
小蠻看向昊，說：「你這位太上皇的餘威還在吧？你去徵糧，言明出借一萬擔糧食的人，今年秋時可以憑借條抵消這個數目的糧食，若是出借十萬擔糧食的人，不但可抵這些糧食，子嗣亦可入太學院且不收任何費用。才學之士，可受到朝廷的重用。」
又看向炙炎問：「炎兒，你可明白這樣做的道理？」
「有點兒明白又不是很明白。」炙炎已經被小蠻大膽的計劃震暈了腦袋了。
「大凡有錢有勢的人，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孫後代更能光耀門楣？位居高官者更甚。這比賞賜他們金山銀山還好呢，更何況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的錢賜給他們。」小蠻語重心長地說：「由這次的事就可看出，朝廷的一些重臣及皇親並不是很真心地擁戴你這個年輕的皇帝。你可以借此次機會，培養自己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每個做官的心裡都明白的事。有些人也在觀望，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才能做穩這個皇座，也許還有的在暗處支持你的競爭者。我不是在挑拔你們宗族之間的感情，但你也不可不防。孰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就是這個道理。」
炙炎恍悟地點了點頭。
「炎兒，雖然你已經是皇帝了，可你也要小心，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是真心擁戴你的，有多少人是觀望的，又有多少人暗中結黨營私的，你都要做到心中有數。水至清，則無魚，好好想想這裡面的含意。就算明知道有些人在私下裡的一些勾當，也不要急於剷除。或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財政缺少銀子的時候，他們就是你最好的小金庫。」小蠻擔心地說：「昊跟我一走，給你留下不少的麻煩。這次，我想由昊出面徵糧，多少也有鎮懾的意思在裡面。還有，這也是一個好機會，可以讓你看清很多事情。你要從現在開始，著手培養自己的人，只聽命於你的人，出身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有擔當，明白嗎？」
「……炎兒明白了，謝小姨的忠告，炎兒會永遠記住的。」炙炎起身沖小蠻深施一禮，說：「炎兒這就回去佈置，小姨好好歇息吧，我會再來請教您的。」
「請教不敢當，我總不能讓姐姐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小蠻瞧著成熟了不少的炙炎說：「炎兒也別一切都按照你父皇早先定下的規矩或舊習做事。你認為有必要廢除的事，不防借此次機會破除一、二，這樣既立了威，也彰顯了你的治世之才。」
炙炎看了昊一眼，沒敢說話。
昊用另樣的眼光看了看小蠻，才對炙炎說：「你小姨說的很有道理，你看著辦吧。我既然把國家交給你來治理，你就要走自己的路了，這個辦法我看可行。」
「是，父皇，小姨，炎兒告退。」炙炎轉身走了。
屋裡就兩人了，小蠻伸了個懶腰問：「我想洗個澡，是不是不能夠啊？」
「這點兒水還是有的。當初置下這處私宅，也有夠考慮的，有活水。只是。」昊深思地看著小蠻，說：「沒想到蠻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呢。」
「哎呀，沒什麼的，都是從別人那兒學的。」小蠻倒在榻上，懶洋洋地說：「都說了以前的事，當然是以前學的。別這麼看我，我既沒什麼雄心壯志也沒什麼不可一世的野心，我只想做個幸福的小女人，每天有心愛的人陪著我，牽著我的手，一直到老，白髮蒼蒼，牙齒掉光……」
「我若是你遇到的第一個男人，多半會興起一統天下的雄心來。不過」昊溫柔一笑，說：「現在不會了。現在只想小心地保護你，不再讓更多的人瞭解你那不同於人的見解，以及……更深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