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晚宴（下）
正說著，一位穿得可以用金碧輝煌來形容的上座的美少婦站起來，看著皇后說：「皇后娘娘，剛才有不少夫人、王妃、娘娘一展詩情，不如，請逍遙王妃也為大家獻詩一首，也讓我們欣賞一下，不知可行否？」
皇后一聽，有些不悅，說：「靖安侯爵夫人，逍遙王妃才來，還是歇一歇的好。」
靖安侯夫人一笑，瞧著小蠻，說：「臣妾看王妃的精神很好，應該沒事的。」
小蠻想了想，……她就是剛才眼露不屑的人之一，自己怎麼能怯場示弱呢？
「靖安侯夫人是吧？」小蠻巧笑道：「可是，本王妃才來呢，都還沒欣賞到列位才女佳人的詩賦才藝，就貿然現醜，實在心裡沒底呀。不如，請夫人先拋磚引玉如何？也讓小蠻學習一、二可好？」
她傲然一笑，紅艷艷的小嘴輕張，「春風只在園西畔，薺菜花繁胡蝶亂。冰池晴綠照還空，香徑落紅吹已斷。意長翻恨游絲短，盡日相思羅帶緩。定奩如月不欺人，明日歸來君試看。」
眾人一致點頭稱讚：「好詞，好詞，相思之苦，離別之恨，淋漓盡致呀∼」
小蠻也拍手附和，笑盈盈地起身，說：「夫人看似生活在錦衣玉食之中，難得還有如此雅致，實屬難得呀，想必侯爺十分疼愛夫人吧。小蠻也露把臉，和上一首請夫人也鑒賞一下如何？小蠻看夫人也為性情中人，欲與夫人相交，還望夫人聽後不笑話就好。」
緩緩走到古箏前坐下，看到皇后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笑道：「姐姐，這幾年閒著沒事兒時，跟我家相公學了幾下，但與姐姐是比不了的，最多也只是能和一下歌聲而已。」
如玉小手輕輕撥了撥琴弦，有些幽怨的琴聲響起，小蠻的臉上帶上些淡淡的哀愁，唱了起來：「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連唱了兩遍，小蠻才收了琴聲，看著靜默的大家，似還在那哀怨幽傷的意境中回味「果真是平日裡疏懶慣了，只怕我的琴聲讓大家污了耳朵了，是不是？」小蠻唉聲歎氣地伏在琴上，一臉心碎地支起下巴看著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的眾人。
寧王妃首先叫起好來，「表嫂，你好厲害呢，真是深藏不露呀，以為你平日裡嘻嘻哈哈的，沒想到還有這本事……」
皇后帶頭鼓起掌來，說：「妹妹真的是三日不見，刮目相看了，倒也有些才女的意味了。」
大家連忙一片讚賞聲……小蠻搖著手說：「別誇我，別誇我，這不是我寫出來的，是我十分崇拜的一位才女所作，只是被我拿來給自己貼了門面而已。我不若侯爵夫人，哪裡有那麼好的才情，別再誇我了，真的，真的……」
皇后一聽，連忙問：「寫得如此佳作，定要結識一下，妹妹可請她入宮，與我們同聚如何？」
小蠻一聽，苦笑道：「不是小蠻不願，實在是……這位才女早已香消玉殞了。小蠻也是十分喜愛她的才情與果敢，才特別崇拜她的。讓大家見笑了，是小蠻借用此詞，實在不是小蠻的真水平，小蠻還是更適合吃喝玩樂呀……」
那位夫人倒是一臉的……羞愧，親自走過來，深施一禮，說：「我不若王妃遠已，……王妃胸懷坦蕩，讓我十分佩服，實言相告，我那首詞也不是自己所作，乃是家中西席先生所寫，我十分喜歡用心記下的。王妃讓我自愧不如，……」回頭看著皇后說：「娘娘請恕臣妾提前出宮，臣妾若再留在此地，實在汗顏，恐無地自容了。」
皇后愣了一下，還沒等說什麼，小蠻連忙起身，走下地台拉著她的手說：「姐姐，小妹年輕不懂事，可是姐姐大人有大量，斷不會與小蠻計較的，是不是？」見她怔忡地看著自己，小蠻嫣然一笑道：「其實，姐姐才是真正胸懷坦蕩之人。小蠻本是一個嬉皮笑臉混沌度日的人，突然才思大漲，只怕也有多數人心中會暗自揣度，自不會信。可是姐姐不同，姐姐本就是才情之人，不然也不會邀小蠻比試。誰都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大家面前，如今卻自己道出背後原委，實屬正氣浩蕩之人，小蠻誠心與姐姐相交，還望姐姐不計前嫌，肯與小蠻這樣的俗人一同把酒言歡。走，我們去喝個一醉方休如何？」
看著小蠻豪情滿懷的樣子，她輕輕點頭，然後用力一拍小蠻的肩頭，「好，人道逍遙王妃如何怪異，不諳事故，不循常禮，刁蠻任性，傷……今日親眼得見，卻是如此磊落豪爽之人，可見謠言害人不淺。我就托大與妹妹一同喝酒，不醉不歸如何？」
小蠻連連點頭，不顧皇后與湛青擔憂的神情，與她手挽手來到她的坐席上。
早有宮女搬過來厚厚的軟墊，小蠻坐下後，自己動手倒了兩杯酒，其中之一交與她，豪爽地說：「姐姐，來，我們乾一杯如何？」
夫人點頭接過酒杯，說：「從今以後，我定當妹妹是自家的親妹妹，妹妹也把我當成親姐姐如何？」
「好，痛快，小蠻敬姐姐一杯，乾！」小蠻仰頭一口飲下杯中酒，笑道：「此酒真甜，不若別的，辣得我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裡。」
她放下酒杯，又滿上，說：「妹妹，姐姐閨句為秋梧，來，我們再乾一杯，等出了宮，妹妹一定要去姐姐家裡做客呀。」
「秋姐，如此就說定了，等小蠻有時間一定去打擾。」小蠻幹了這杯，又伸手去夠酒壺，湛青連忙跪坐下來，夾了一口菜放到小蠻的小碟裡，輕聲說：「主子，還是先吃上一口菜吧，您還空著腹呢。這菊花釀雖然入口綿香，但後勁十足，不可急飲呢。」
秋梧一聽，連忙壓下小蠻的手，說：「妹妹還是先吃些菜的好，姐姐也陪你一同吃，別喝傷了身子。」
小蠻一笑，點頭把，秋姐姐的美意小蠻自當聽從……青兒，你不用在此服侍了，也下去找些吃的，你也空腹呢，不是嗎？放心吧，我不會多喝的。去吧，去吧。」
有宮女過來，輕聲說：「請隨奴婢去吧，各位隨行的姐姐都在別處用餐，是奴婢沒早些過來請姐姐。」
湛青搖頭說：「謝謝，不過，青兒還不餓。」轉頭看著小蠻，微仰如秋波一般的雙眸說：「主子，青兒真的不餓，讓青兒在這兒服侍主子吧。」
小蠻伸出手，扶起他說：「你呀，不會吃飽了再回來嘛，真是死腦筋。一會兒，我若真的喝多了，你也好有力氣扶我不是？快去吧，聽話。」
湛青見她這麼堅持，又見大家的目光都投在自己的身上，只好隨那名宮女走出去。
秋梧笑道：「妹妹的侍女倒是忠心，妹妹也疼她。由此可見，世人的傳言，有多荒謬。像妹妹這樣為下人著想的主子，可不多見呢。」
小蠻淡然一笑，說：「下人也是人，也是爹媽生養的。不過是我們幸運些，自己爹媽的身份都高貴些，或是富足之家。其實嬰兒剛一出生，大家都是赤條條一無所有，只是父母有別，所以我們才做了高高在上的主子，不是嗎？他們若也有我們這樣的父母，自然也是小姐的命，也不會在這兒服侍我們了。其實，我看著他們，心裡從來沒有高人一等的感覺，覺得他們是低人一等的下人，天經地義地要服侍我。姐姐，我們也是做了母親的人了，若是我們的兒女也在別人家裡被吆來喝去，非打即罵地使喚，心裡能好受嗎？所以，我家的人，不論男女老少，我都視他們為我真正的家人，是同甘共苦的親人。我已經沒有父母的疼愛了，他們之中也有不少人跟我是一樣的，區別只在於，我的爹爹給我留下豐厚的家產，而他們沒有。我是真心把他們當成親人，而不是下人，僕人……哎呀，大概是酒勁兒上來了，我竟然說了這麼多廢話……」
「妹妹的話，剛聽時覺得有些……，不過，細琢磨，卻很有道理。」秋梧默想了一會兒，說：「以前，我從來沒這麼想過，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小姐命，也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些……聽妹妹一席話，真的讓我茅塞頓開，虧我還自詡……怪不得都說龍門的人心最齊，原來是有妹妹這樣一位開明的主子。」
小蠻連連搖手說：「姐姐別這樣誇我，是大家盡力做事來養我這個不諳世事、不務正業的小姐。不是他們努力創業，我如何當得這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就是光吃飯不幹活的意思。是我應該謝謝他們才是，為他們多著想，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來，秋姐姐，……各位夫人別只看著我們吃呀，來，來，我們大家乾一杯，為了皇后娘娘的仁慈賢德，為了我國來年風調雨順，不再有餓死街頭之人，大家來乾一杯如何？……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是五穀豐登之年。」
帶頭站起身，大家一見，連忙起身，端著酒杯齊向皇后娘娘恭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