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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有妙計值萬金 文 / 賊道三癡

    五月十六日上午,金琅之、翁元升、蔣士翹主僕十人乘舟離開青浦回華亭,張原、陸韜等人到碼頭相送,張原道:「金兄,你們三人回華亭聯絡諸生還得小心隱蔽為上,暫時不要與董氏起正面衝突,避免遭受董氏衝擊。」

    金琅之道:「我等理會得,介兄何時來華亭?」

    張原道:「七日內必至。」

    金琅之道:「好,我必掃榻相迎。」

    送走了金琅之三人,陸韜領著張岱、張原、張萼去佘山觀察陸氏桑林和棉田,這是張原提出要去看看的,張若曦也一起跟去,張若曦準備幫著夫君陸韜管理陸氏家族的桑田蠶織——

    佘山在青浦縣城以南十五里,那裡的六百畝桑林是陸氏主要的產桑地,還有五百畝的棉田,陸氏在佘山北麓有棉戶七十戶、蠶戶八十戶、織戶兩百二十戶,有花機、腰機、綾機、綢機這些織機共二百六十張,織機數居青浦第一,每年賣出棉布、綢緞上萬匹,陸氏出品的綢緞中有三分之一是採取了提花技術的精品絲綢,這種提花絲綢一匹能賣2、三兩銀,陸氏蠶織業一年獲純利不下萬兩白銀——

    但自去年下半年以來,華亭董氏的家奴和打手不竭來佘山陸氏莊園騷擾,陸氏莊園的蠶戶、棉農也組織了青壯防衛,但這些打行青手多幾幾何有些武藝,又且心狠手辣,看到人多就跑,人少的就趕來廝打,莊園裡的蠶戶、棉農又不齊心,遇事不敢上前,致使陸氏去年的秋蠶和今年的春蠶飼養大受影響,現在都沒有足夠的蠶絲供應織機了——

    這佘山東南邊就是華亭縣地界,華亭董氏僱傭的打行光棍隨時可能來行兇作惡,莊園裡棉農蠶戶的女人小孩連出莊園大門都惶惶不安。已經有蠶戶準備離開陸氏投奔青浦的其他家族了,這也正是董氏的居心所在,董氏就是要攪得陸氏莊園不得平和平靜。強逼陸氏讓出這六百畝桑林——

    張原、陸韜一行來到佘山北麓的陸氏莊園,張若曦與幾個僕婦、梅香進園去叮嚀棉農準備午飯,陸韜引導張原等人在莊園周圍參觀,陸氏有良田兩千多畝,一大半用於植桑種棉,養蠶種棉比純真種稻麥更能獲利,松江府是大明朝的棉都,號稱「衣被天下」,高收益的農作物種植很是普及。這也是江南雖然富庶但遇到災荒就會糧食供應不足的重要原因——

    仲夏的田野,翠綠一片,佘山西北一側山坡平緩。陸氏的桑林和茶園都在這裡,靠山頂是大片大片的竹林,臨近正午的陽光照射下來。山林青翠,恍如翡翠碧玉一般璨璨發光。

    陸韜道:「這山上竹林的蘭筍極有風味,所以佘山又名蘭筍山。」

    張原道:「這是好處所啊,貪得無厭的華亭董氏固然要圖謀侵佔。」

    陸韜道:「我陸氏的家業基本就在這裡了,若這六百畝桑林不保。那麼莊園裡的蠶戶、織戶就會散去,陸氏家業就敗盡了,這也是我父不肯用這六百畝桑林換我二弟出獄的原因,若只是六千兩銀的話。我父還是會忍痛給的。」

    正說話間,只見山麓桑林那邊跑出一群採桑女,一個個唬得面無人色。跑得急,髮髻也散了。鞋都跑脫了,背著的竹籃也拋棄了,一邊跑一邊喊著「救命啊——救命——」

    陸韜驚道:「怎麼回事!」急忙大步奔過去,陸大有等幾個陸氏奴僕趕緊跟上,張岱、張萼、張原兄弟三人還有能柱等四健僕,以及穆敬巖和穆真真父女也一起跑過去——

    就見那一群採桑女跌跌撞撞奔出桑林,見到陸韜等人,尖叫道:「大少爺,那伙光棍又來了,在追趕我們——」

    另一個採桑女見到陸韜少爺來接應,心下稍安,急忙尋看身邊的同伴,著急道:「大少爺,福貴家的小萍和連榮家的阿霞沒能跑出來,怕是被那伙光棍截住了,大少爺快去救她二人啊,那伙打行光棍都是畜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陸韜急命陸大有速回莊園召集人手帶上棍棒趕來,那些打行光棍都帶有棍棒尖刀,一般莊客空手是敵不過他們的——

    穆敬巖對張原道:「少爺,救人要緊,小人先趕去看看。」縱身一躍,扳斷一截手臂粗細的桑干,手持桑干大步往桑林中奔去。

    穆真真俯身從裙底摸出她的小盤龍棍,對張原道:「少爺,婢去助我爹爹。」飛奔跟上。

    能柱、馮虎這張氏四健僕也跟著張岱、張萼、張原往桑林中去尋那兩個採桑女。

    陸韜問跑出來的那幾個採桑婦是在哪裡遇到的打行光棍?那採桑婦道:「在茶園那邊遇上的。」

    陸韜便追趕張原等人,一邊叫道:「介,靠左邊,離此一里多路,茶園那邊。」

    穆真真聽到了,銳聲叫她爹爹:「爹爹,爹爹,往左邊一里有茶園,就在那裡。」

    穆敬巖在林中奔行如豹,跑出數十丈就聽到前邊有女的驚叫聲:「救命,鋪開我,鋪開我——」還有男『淫』邪的狂笑:「哥幾個今日有得樂了——」

    穆敬巖加快腳步,循聲飛奔過去,就見林中一小片空地上,七、八個喇唬圍著兩個採桑少女,其中一個採桑少女已被兩個喇唬按在草地上,少女青布裙被掀起,光光的兩腿亂踢亂蹬,死命掙扎,一個喇唬就狠狠抽了這採桑少女一記耳光,喝道:「再敢動就弄死你,大卸八塊!」

    「呼」的一聲,連枝帶葉的桑干掃倒一個喇唬,穆敬巖大步過去,芒鞋踩在那倒地喇唬的小腿上,「嚓」的一聲,將這喇唬的右小腿骨踩斷,廢了一個——

    另外幾個喇唬反應過來了,各執棍棒尖刀,還有兩個喇唬勒住那兩個採桑少女的脖頸,拖著往後退,一邊喝問:「你是什麼人。敢對我松江打行的人脫手,想死嗎!」

    穆敬巖二話不說,挺著桑干穩穩的逼上去。三個持齊眉棍的喇唬怒叫著衝上來,棍梢帶著尖嘯,三棍分從三個標的目的朝穆敬巖劈落,穆敬巖往左急閃,避開左邊二人,手中桑干格開右邊那一棍,桑干前端陡然一轉,猛地挺出,正中中間那個喇唬的面門。扎得那喇唬面破血流,若穆敬巖手中是哨棒,那麼這個喇唬的鼻樑骨已經碎了——

    穆真真隨後奔至。見爹爹已經與幾個喇唬交手,穆真真很伶俐,見那兩個採桑少女被挾持。便悄悄從林中繞到那兩個喇唬身後,陡然躍出,小盤龍棍掃出,「啪」地一聲擊中左邊那個喇唬的左小腿骨,小腿骨的疼痛最是難忍。那喇唬痛叫一聲,身一蹲,用手撫小腿,穆真真手腕一旋。緊跟著又是一棍劈下,正中那喇唬腦殼,連帶挾持著的採桑女一起倒地——

    另一個喇唬大驚回頭。棍影掠閃,面門就已挨了一棍。鼻樑碎裂,鼻血狂噴,伸手去捂鼻時時,挾持著的採桑少女被穆真真扯到一邊,穆真真手中小盤龍棍再次疾甩而出,掃中這個喇唬的右膝,這喇唬也倒了,雙手捂著臉哀嚎。

    那個被喇唬壓在身下的採桑少女尖叫著推身上沉重的軀體,驚嚇過度,手軟筋麻,一時推不開,穆真真過去一腳將那喇唬踢開,伸手拉起那採桑少女,撫慰道:「姐姐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穆真真繞到這邊救這兩個採桑少女這時,能柱、馮虎四人也已趕到,沿路折了樹幹做武器,與穆敬巖一起,片刻工夫,將六個喇唬全部打翻在地。

    其中一個採桑女性頗烈,拾起一根齊眉棍,沒頭沒腦打那些喇唬,有兩個打行的喇唬還嘴硬說些威脅恐嚇言語,能柱、馮虎過來將樹幹猛捅他們的嘴,捅得滿嘴是血——

    張原兄弟三人趕到了,張萼道:「這麼不經打,全趴下了!」從馮虎手裡奪過桑干猛抽那些喇唬。

    陸韜帶著幾個奴僕氣喘噓噓跑來了,那兩個採桑少女總算見到認識的人了,趕忙上前哭道:「大少爺,這些光棍,嗚嗚嗚——」

    陸韜問:「你們——沒傷著吧?」擔憂這兩個採桑少女被玷辱了身。

    穆敬巖道:「陸少爺,她們沒傷著,我們來得及時。」

    呼喝聲大作,陸氏莊園裡的蠶戶、棉農青壯執著棍棒鋤頭趕來了,有兩個漢一邊跑一邊焦急地喊:「小萍——」

    「阿霞——」

    小萍、阿霞這兩個採桑少女叫著:「爹爹,爹爹。」跑到那兩個漢身前訴說剛剛之事。

    數十個莊客圍著那八個打行喇唬一頓狠揍,若非陸韜、張原喝止,憤怒的莊客就要把這八個喇唬就地打死。

    眾莊客用繩索把這八個喇唬綁了,拖死狗一般拖回莊園,這些喇唬其實不知道昨日卜世程等人在青浦縣衙杖責之事,只是今日悶得慌,就到佘山這邊來欺凌陸氏莊客,遇到採桑女就追逐調戲,料想姦污一下也無妨——

    陸韜也不及用午餐,領著奴僕、莊客,將這八個喇唬押送到縣衙去,張萼帶著能柱、馮虎跟去看熱鬧了。

    張原留下,他還要參觀一下陸氏織戶和織機,來陸氏莊園的目的就是來看織機的,沒想到正遇喇唬作惡,據莊園蠶戶說,華亭董氏僱傭的這些光棍喇唬或隔三日、或隔五日,經常來莊園周圍騷擾,打人、搶劫、調戲婦人,無惡不作——

    張若曦氣得身顫慄,說道:「華亭董氏卑鄙無恥,竟用這種下作手段侵逼我陸氏田產!」

    張原道:「姐姐不氣壞了身,華亭董氏該到惡貫滿盈的時候了,以後再不會有光棍喇唬來這裡為非作歹了。」

    用罷午飯,張岱、張原隨張若曦去織戶家參觀,張原對織機是一竅欠亨,但見陸氏織戶操作的織機頗為複雜,一張織機有四、五人操作,先有畫師在紙張上畫好花卉圖案,然後由織工在複雜的織機上將不計其數根經線有規律地交互上下提綜,幾十種結線有順序地橫穿排列,作成一整套花紋記憶裝置,花本結好,上機織造,織工和挽花工互相配合,根據花本的轉變,一根緯線一根緯線地向前織著,瑰麗的花紋顯現,這就是提花技術,張原是看得眼花繚亂——

    晚明科技相當發財,這從徐光啟的《農政全書》和宋應星的《天工開物》就能瞭解到,徐光啟是松江府上海縣人,鄉試時焦竑是其房師,現在應該是在翰林院裡任閒職,張原入京後應該就能見到師兄徐光啟了,宋應星是江西奉新人,前年九江生員黃默雷在大善寺求學時,張原曾向黃默雷探問宋應星其人,黃默雷卻說未曾聽聞,想必還只是個秀,張原心道:「《天工開物》一書代表了中國古代科技最高峰,但到了清朝卻成了禁毀書,滿清入主中原造成的文明大倒退驚心動魄啊。」

    織不合質地的棉布絲綢有不合的織機,有的織戶專門使用綾機,有的是綢機,操作極是熟練,陸氏莊園的紡織業規模不算小,張原不懂織機技術,無法提出改良織機的建議,但他有後世的商業眼光,他問姐姐張若曦:「往年陸氏的棉布、絲綢都是如何銷售的?」

    張若曦道:「有布商上門收購。」

    張原道:「那與集市零售價格相差很多吧?」

    「零售」這個詞張若曦沒聽說過,卻也能明白其中意思,說道:「幾乎只有零售價錢的一半。」

    張原道:「這筆錢我們自己來掙豈不是好。」

    張若曦道:「陸氏在青浦和蘇州有幾間棉布鋪和綢緞鋪,但一年賣出去的其實不多,主要還是靠布商大宗收購。」

    張原道:「我有個體例,可以讓陸氏的棉布和絲綢供不該求。」

    張若曦知道這個弟弟幹過人,忙問:「什麼體例?」

    張原笑道:「我這妙計值得萬金,豈肯輕易道出。」

    張若曦白了弟弟一眼,用威迫的語氣道:「快說!」

    張原道:「姐姐,我不是開玩笑,青浦陸氏用我這體例,不出十年,將富甲松江,弟不為私利,但或許將來有用到大筆銀錢的時候,姐姐和姐夫到時不要吝嗇。」

    張菲曦見張原神情嚴肅,也就認真起來,說道:「那等晚邊回城我與你姐夫一起來聽你的妙計,其實你要用錢,姐姐盡可以給你。」

    張原笑道:「我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姐姐那麼點私租金我還沒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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