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瓏帶著諸葛汐和三個寶貝去了暖閣,暖閣的地龍比臥房燒得好,且有熱乎乎的炕頭,孩子們呆起來比較舒服。蕙姐兒依舊養在姚大夫人的院子,今兒是諸葛汐回娘家,姚大夫人特地讓她帶上蕙姐兒,她才硬著頭皮應允了,私心裡,她看蕙姐兒仍有那麼一絲不順眼。
霽哥兒在炕頭呼呼大睡,他鬧得厲害,睡得也沉。諸葛汐把睜著眼左看右看的蕙姐兒放在霽哥兒旁邊,又抱起半夢半醒的鑫哥兒,滿眼寵溺,看不夠似的,親了又親,覺得自己兒子怎麼能長這麼俊?比他老子強多了!
水玲瓏端著鎏金多格果盤遞到諸葛汐跟前,溫和地道:「大姐吃點兒果脯。」
諸葛汐看了一眼,隨口道:「不了,早晨吃太多還沒消化,剛在奶奶院子又被逼著吃了不少糖,我撐著呢。」
水玲瓏把果盤放在二人中間的小茶几上,自己逗起了蕙姐兒,老實說,這孩子長得像姚成,不算特別驚艷,卻很清秀純真,尤其那雙水汪汪的眸子,跟聚了漫天星子似的,璀璨得不像話。
蕙姐兒把大拇指放在嘴裡吧唧吧唧吸個不停,水玲瓏拿開她的左手,她立馬用上右手,水玲瓏將她兩隻小胳膊都按住,她沒的吸了!
但她也不哭,就自顧自地吐起了奶泡泡。
水玲瓏笑了,鬆開她的手,坐直了身子說道:「蕙姐兒和鑫哥兒都挺文靜,和姐夫一樣,倒是霽哥兒像大姐。」
諸葛汐斜睨著她,故作薄怒道:「找抽呢,小妮子!拐著彎罵我凶,是不是?」
水玲瓏失笑,眉眼彎彎,若夜幕中皎潔皓朗的月牙兒:「這可是大姐你自己說的!」
諸葛汐撇了撇嘴,這丫頭伶牙俐齒,自己在宮裡就領教過了,和她耍嘴皮子簡直是班門弄斧。不過……她單獨上門絕不是只和她開開玩笑打發閒暇時光的。看向五官盡數張開,越來越嫵媚動人的水玲瓏,諸葛汐的笑容凝在唇角,一本正經道:「跟大姐說實話,你一早懷疑上王妃了,是不是?從什麼時候?」連「稱呼」都改了!
水玲瓏知道自己執意要檢查冷幽茹的身子,勢必會引起一些懷疑,老太君沒表態內心究竟作何感想她無法下定論,但諸葛汐與她向來要好,這頓盤問是免不了的。定了定神,水玲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大姐可還記得安郡王在喀什慶成過親的消息不脛而走之事?」
諸葛汐的眸光一顫:「你也知道了?」誰說的?
水玲瓏如實答道:「那日我去姚府給小侄兒送衣服,恰好碰到大公主,大公主便與我說起了這事兒,還問我是真是假,我告訴她我沒聽過,不清楚。」
諸葛汐暗罵大公主詭計多端,撬不開她的嘴巴就去找水玲瓏套話!
水玲瓏接著道:「二嬸以為這事兒是我外傳的,所以給我擺了幾天臉色,後來我找到二嬸,與她推心置腹談了一番,才知道消息是王妃放出去的,王妃先是安排了兩名年輕男子在吳夫人時常出沒的黃記酒樓談論此事,故意被吳夫人聽個正著,同時她設計安平去了一趟事發地點,二嬸根據吳夫人的描述查證府裡的下人時自然而然就疑上了安平,恰巧那段時日諸葛鈺南下,二嬸就以為安平是我指使的。就是那一次,我知道了你和諸葛鈺其實……」
諸葛汐的心底漫過一層冷意,她沒想到府裡還出過這樣的岔子!
水玲瓏怕諸葛汐想多了,又補充了一句:「現在都好了,我和二嬸也沒什麼誤會了。」諸葛鈺壓住安郡王折子的事……暫且不談了吧!
諸葛汐的神色一點一點變得肅然,她定定地看向水玲瓏,打量了許久,眸光有些意味難辨。
水玲瓏又道:「從那一次開始我就對王妃多了個心眼,所以特別留心幾名王府丫鬟的動靜,但沒發現異常,直到今天出了這種事,先是誣陷昭雲,後是牽連到墨荷院,我才真正覺得王妃是動了壞心思的,所以鼓足了勇氣要求查探她。」
諸葛汐的眸光動了動,徐徐一歎,道:「我們的身世也不是存心瞞你,只是大家都不願提起當年那段過往,琰兒死了,誰的心裡都不好受。特別是鈺兒,他總覺得自己搶了弟弟的人生,所以很努力地想代替琰兒孝敬王妃,哪怕和父王吵得面紅耳赤,只要王妃一句話,他立馬偃旗息鼓。但這回,就連鈺兒也不會原諒她了。」
水玲瓏垂下了眸子。
諸葛汐好像意識到話題太沉重,笑了笑,道:「你和鈺兒好生過日子,前塵種種如昨死,要向後看,明白嗎?」
水玲瓏眨了眨眼,很懂事、很善解人意地道:「嗯,我明白。」
諸葛汐親了親陷入沉睡的鑫哥兒,又拉過水玲瓏的手,低聲道:「今天是鈺兒生辰,我本想帶孩子們看看他的,但這個時辰了他還沒回來,我婆婆在家裡該急著找孫兒了。鈺兒沒有過生辰的習慣,也不願誰刻意提起,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下。」
水玲瓏驚訝地眨了眨眼,難怪諸葛汐冒著大雪也要帶孩子們回府一趟,敢情今天是諸葛鈺的生辰!
諸葛汐起身,喚來兩名乳母,分別抱起蕙姐兒和霽哥兒,鑫哥兒在她懷裡睡得正香,她右手環住,騰出左手摸了摸霽哥兒的脖子,溫度正好,沒汗也不冷,放心一笑,打算離開了。
「天氣暖和些了,我們多走動,懷孕的事你不必心急,有時身子無礙,壓力大了也不易受孕,父王那兒你多多盡孝,府裡的中饋我與奶奶商議了,奶奶會安排好,有些事你無需急於一時,等鈺兒世襲了爵位,主母只能是你。」諸葛汐和顏悅色地道。
這話……似乎在勸她什麼!
水玲瓏挑了挑眉,燦燦一笑:「嗯,好的。」
諸葛汐看了看門口,道:「袁媽媽我帶走了,小廚房你派人打理吧。」沒人耍ど蛾子,這飲食方面她也用不著操心了。
水玲瓏點了點頭,起身送她,諸葛汐擺手:「不用,外邊兒風大,我瞧著你氣色也不大好,還是別跟出來吹風了。」
水玲瓏微微一笑,吩咐鍾媽媽送諸葛汐去往二進門,自己則回了臥房,那裡,葉茂已然在等候。
葉茂給水玲瓏行了一禮,又扶著臉色蒼白的水玲瓏在冒椅上坐好,並關切地問:「大小姐您哪兒不舒服?」
「有些困而已,倒也不是不舒服。」水玲瓏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有些暈乎的腦袋,強打著精神道,「郭府可有消息了?」
葉茂答道:「哦,有了,郭將軍把三公主從寺廟裡接回來了,奴婢親自將禮物送進三公主臥房的,三公主說謝謝大小姐,改天她得空會來看您。」
水玲瓏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總算有驚無險,至於皇后會不會發火那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了。外邊兒沒有關於三公主出走的風聲,想來皇后封鎖了消息,或許連皇帝都瞞著。三公主對郭焱一片癡心她明白也感激,但她的方式不對,若她是郭大夫人,非抽她幾鞭子不可!
三公主的臥房內,郭大夫人驚魂未定地站在三公主身邊,揪住前襟,大口大口地喘氣:「雲瑤啊,你這一路有沒有吃苦?」
三公主很淡定地搖頭:「沒有。」看了看一臉冷沉的郭焱,補了一句,「多謝娘關心,我真的挺好。」
郭大夫人就想啊,若這回鬧事的不是個公主,她就該把對方關進佛堂禁足一個月了,偏偏……她壓住火氣,擠出一個溫和的笑:「有沒有受傷?」最主要的是,碰見為非作歹的人沒?
三公主再次搖頭:「沒有。」
郭大夫人還想問得更深入一些,礙於三公主的身份又生生將疑惑吞進了肚子:「你們早點兒歇息,我派人去宮裡向皇后娘娘報聲平安。」
「不用了,娘,我已經派人去了。」郭焱正色說完,睨了三公主一眼,難掩煩躁!她以為自己是誰?沒腦子沒手段就敢帶了個比她還傻的丫鬟出走?她也不怕半路餵了狼?
郭焱這副神色落進郭大夫人眼裡,郭大夫人不高興了,她當然不認為兒子有什麼錯,錯的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媳!公主又怎樣?公主就能背棄禮法亂做荒唐事?她這是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喲,若是其間出什麼不堪入耳的岔子,皇室的臉還要不要了?郭家的臉又要不要了?埋怨歸埋怨,這尊佛卻不是他們教訓得起的。郭大夫人握住郭焱的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有話好好說。
郭焱對郭大夫人行了一禮,又側目看向三公主,三公主愣了愣,看她做什麼?很快,她反應過來,婆婆要走,郭焱這是暗示她行禮相送。
哼!她是公主,憑什麼給一介平民行禮?
看在郭焱的面子上許郭大夫人直呼她名諱已經很仁慈大度了!
再者,郭焱剛剛瞪她別以為她沒瞧見!
敢給她臉色看,她就給所有人臉色看!
三公主撇過臉,裝作沒看見。
郭焱惱羞成怒,郭大夫人握住郭焱的手,搖了搖頭。
郭焱就想,如果三公主敢跟玲瓏放肆,玲瓏管她是不是皇后嫡女,一定有幾百個法子折磨得她連求爹爹告奶奶都不敢,郭大夫人一沒上過戰場,二沒做過皇后,底氣和手段終究是差了些,但既然他佔用了郭焱的身體,就有義務完成郭焱的人生。
他親自送郭大夫人出了院子。
三公主洗漱了一番之後便坐在床頭等郭焱,郭焱進屋時她正自己拿著毛巾擦濕漉漉的頭髮,她把毛巾遞向郭焱,理直氣壯道:「給我擦!」
郭焱冷眼一睃,懶得理她,逕自走入了淨房。
三公主尷尬得長睫一陣猛顫,把毛巾往床頭櫃上一扔,氣沖沖地奔向了淨房。郭焱正準備關門,她一把推開,怒不可遏道:「郭焱你什麼意思?」
郭焱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稍稍用力提示她讓開,他要關門。
三公主火冒三丈,死死地抵住門不許他關上,並呵斥道:「郭焱你聾了還是啞了?我跟你說話呢!你為什麼不理我?」
郭焱不想和她吵,他覺得自己只要一開口就會忍不住罵她!
既然不許他洗澡,他索性不洗了。郭焱面無表情地從她身旁走過,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郭焱要是和她吵呢,三公主興許沒這麼窩火,女人嘛,心情鬱結的時候男人就得幫她發洩出來,越堵越氣,越氣越堵,然後各種早已對現實不構成影響的事兒全部湧上了心頭,造成負面情緒排山倒海而來。
三公主委屈得鼻子一酸,眼底有了淚意:「郭焱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你羞不羞?」
郭焱一聽這聲不大對勁,腳步微微一頓轉過了身,就瞧見三公主蹲在地上,將頭埋在雙臂間……哭!
郭焱懵了……
三公主越哭越帶勁兒:「你知不知道我這一路吃了多少苦?我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千里迢迢尋夫,我容易麼我?那麼多天不見,你不對好就算了,還愛理不理的給我甩臉子!我嫁入郭家是來受氣的嗎?你都不知道,我差點兒被……被……」
「被怎麼樣?」郭焱的眉頭高高蹙起!
三公主怕郭焱誤會她的身子被人碰了,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那次事故爛進肚子裡:「差點兒被狼吃掉!」
郭焱深吸一口氣,疾言厲色道:「所以你就是傻!我是回不來了還是怎麼?,非得偷偷開溜跑去找?你其實就是貪玩吧!扯什麼借口賴在我頭上!不可理喻!」
三公主這下才真真委屈到了極點,她站起身,食指指著他的臉,含淚厲聲道:「郭焱你剛剛說什麼?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郭焱的嘴皮子動了動,還是理智佔了上風:「我今晚睡書房!」
三公主一聽這話急了,在郭焱路過貴妃榻時,她咬咬唇,三兩步追上去將他撲倒在榻,爾後纖細的腿一邁,騎在了他身上。
身子的摩擦,軟而溫熱的觸感隔著衣料徐徐刺激著他的感官,那裡,瞬間有了反應,郭焱的臉一紅,大驚道:「你做什麼?」
三公主被戳了一下,臉跟著一紅,卻得理不饒人道:「上次的事沒做完,你欠我一個洞房!」
……
湘蘭院內,喬慧把親手做的幾道小菜從食盒裡端出擺在餐桌上,回鍋肉、干煸菜花、涼拌木耳、糖醋魚。
說是親手做,其實就是她站在膳房動動嘴,選菜、洗菜、切菜、烹飪都有專門的媽媽代勞,這些彎彎道道甄氏明白,她孝敬老太君時也是如此,所以,誰也沒必要向誰提要求了。
甄氏笑盈盈地坐下,流珠上前欲給甄氏和喬慧布筷子,喬慧輕輕地握住流珠的手,柔聲道:「我來。」媳婦兒給婆婆立規矩,天經地義,她娘在肅成侯府也這般服侍過祖母。只是王府的長輩多隨和,老太君頂頭忽視了這規矩,底下的王妃和甄氏便不大好拿喬訓誡晚輩了。
喬慧探出蔥白纖指,擺好碗筷,自己也拿了一雙,開始替甄氏布菜。
甄氏這一刻才真真兒找到了一點兒做婆婆的感覺,心裡不免樂呵,眼底的笑意也深了良多。
甄氏舉箸夾起一塊糖醋魚,咬了一小口,鬆鬆軟軟,鮮嫩多汁,鹹中透著微甜酸意,很是爽口,甄氏吞嚥完,就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不錯,銘兒也喜歡吃魚呢,不過他不大偏好甜膩的味道,紅燒的比較適合。」
喬慧暗暗記下。
媳婦兒樂意服侍她,她便不吝賜教幫媳婦兒俘獲兒子的心,甄氏自我感覺良好,「還有,銘兒自幼讀了不少江南大儒的名作,內心十分嚮往江南水鄉,你屋子裡的屏風什麼的,其實可以換換風格……再就是你穿衣服可以不用那麼華麗,清新一些好……」
甄氏又絮絮叨叨講了一些,喬慧都一一記下。
用晚膳,甄氏看向喬慧,意味深長地一笑:「咱們二房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你且等著吧!」
喬慧不明所以,二房不是一直很好嗎?婆婆何出此言?
「行了,閃開,我自己來。」墨荷院的小廚房內,水玲瓏繫好自製的小碎花圍裙,從枝繁和葉茂手裡奪過洗好的萵苣,放在砧板上,非常嫻熟地切了起來,枝繁和葉茂目瞪口呆,大小姐的刀工這麼好?跟廚子有的一比了!
上回在關雎殿,水玲瓏下過廚,卻沒讓枝繁呆在旁邊,這還是枝繁頭一回見識水玲瓏的水準,簡直把她給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水玲瓏儘管自私自利自大自我,但也腳踏實地刻苦耐勞,屬於上得了戰場、下得了廚房的剛柔並濟的類型。而且,她總能樂在其中,她亮起明晃晃的菜刀,挑了挑眉,笑著哼道:「看好了,本夫人今兒給你露一手!」
枝繁和葉茂忙不迭地點頭,以一種幾乎膜拜的眼神觀摩完了水玲瓏的廚藝表演。世家千金懂女紅、懂三從四德就好,沒聽說誰還要學做菜的。
進入廚房之前,水玲瓏還在想諸葛鈺到底愛吃什麼呢,一提起菜刀腦海裡便有了答案,就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竟然記住了他每頓飯多用了個幾筷子的菜。
小雞燉蘑菇、栗子紅燒肉、洋蔥烤排骨、蔥爆牛柳、富貴紅火大明蝦、東坡茄子、甜汁糯米棗、鮮橙蒸蛋、南瓜蒸百合,共五葷五素,寓意十全十美,並一份杜仲黑豆排骨湯和一份銀耳雪梨甜湯。
他不願意過生日,長壽麵就省了。
枝繁和葉茂看著滿滿一桌子色澤鮮亮、氣味酥香的美食,口水橫流!
水玲瓏用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解下圍裙,很滿意自己的勞動成果,拍了拍手,瞇眼笑道:「好了,端到正房去。」天色漸暗,軍機處的事應當忙完了。
枝繁和葉茂將飯菜擺在了正房的餐桌上,水玲瓏去淨房洗漱了一番,出來時,諸葛鈺仍沒回來,她看了看牆上的沙漏,諸葛鈺沒有在外應酬的習慣,往日裡這個時辰早到家了。她掩面打了個呵欠,耷拉著眼皮子,道:「葉茂去二進門看看世子爺回來了沒。」
「是。」葉茂退出了房間。
屋子裡的地龍燒得暖,枝繁的額角冒了些許薄汗,水玲瓏畏寒,感覺正好。
枝繁給水玲瓏奉上一杯玫瑰清露,輕聲道:「大小姐,要不……你歇會兒吧?你昨晚一宿沒睡,就早上胡亂瞇了半個時辰,又忙前忙後……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水玲瓏又打了個呵欠,眼底蒙了一層霧氣:「吃完飯再睡,閒著也是閒著,你把繡籃拿來,我再做雙鞋,一雙不夠換。」
「好。」大小姐一向不聽勸的,枝繁習以為常,恭敬應下後從櫃子裡拿出繡籃和鞋底、鞋面,一併交給了水玲瓏。
水玲瓏行至旁側的冒椅上坐好,一針一線地縫了起來,這一雙曾經握著屠刀沾滿了血腥的手,此時竟溫柔地做著女紅,水玲瓏自己都覺著好笑。
兩刻鐘後,葉茂返回,頭頂上滿是飛雪,她一邊抹著腦袋,一邊說道:「世子爺沒回,安平也不在。」
水玲瓏淡淡地「嗯」了一聲,眼睛始終沒離開過手裡的針線:「那就再等等。」
一刻鐘……
兩刻鐘……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三個小時……
水玲瓏臉上的笑容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凝在唇角,最後消失不見。
枝繁和葉茂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這回別說枝繁,就連葉茂都看出不對勁兒了。世子爺不是沒晚回來過,約莫三、五回的樣子,但沒次世子爺都讓安平提前報了信,叫大小姐不必等他用膳。今晚卻……
葉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倆人的感情不是挺好的嗎?這唱的是哪一出?
枝繁暗自歎息,郭焱二話不說把大小姐擄走,大小姐也沒呼救便由著郭焱了,世子爺是個正常男人,不生氣才怪?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而是大小姐的行為觸碰到世子爺的底線了,哪怕對方是閨中好友,也沒有把醉酒的丈夫扔車裡與人離開的道理。這事兒要擱秦芳儀身上,水航歌大抵早把她罵個狗血淋頭了,世子爺只是冷落大小姐幾天,枝繁認為,似乎……在情理之中!
水玲瓏把做了一半的鞋子放進繡籃,神色淡漠,若無其事地道:「把菜拿去熱一熱,叫鍾媽媽進來一塊兒吃。」
枝繁和葉茂依言照辦,端著菜去往了小廚房,回來時身旁跟著鍾媽媽。
水玲瓏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雲淡風輕道:「餓壞了吧?坐下吃。」
三人……沒有動!
水玲瓏弱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道:「菜做得多,不吃完浪費了。」
三人……還是沒動!
水玲瓏把剛拿起的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三人嚇了一跳,聽得水玲瓏聲若寒潭道:「吃頓飯也要磨蹭!做事麻利得起來?」
鍾媽媽率先坐下,挨著水玲瓏,緊接著,葉茂,爾後枝繁,全都坐了下來。
水玲瓏神色稍霽,這才重新拿起筷子,待到她開動,三人也慢慢開始用膳。
水玲瓏就笑了:「怎麼樣?我的手藝還不錯吧?」
三人俱是一愣,爾後齊齊點頭:「好……好吃!」是真的好吃,可惜世子爺沒吃到。
用完膳,水玲瓏打了簾子進裡屋,鍾媽媽和葉茂起身收拾碗筷。
鍾媽媽給枝繁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進去。
枝繁聳了聳肩,表示安慰無能。
鍾媽媽又撅了撅嘴,今晚換枝繁值夜,葉茂先休息。
枝繁暗歎,好……吧!
寒風呼嘯,飛雪漫天。
諸葛鈺一襲墨色錦服,外披一件黑金滾水紋氅衣,在白茫茫的雪地裡顯得格外突兀。安平在他身旁,為他撐著傘,二人一同朝墨荷院走去。
路過一處左面是山石,右面是暖房的小路時,岑兒突然從另一條小路上跑了過來,二話不說便跪在了諸葛鈺跟前:「世子爺!您救救王妃吧!」
諸葛鈺居高臨下地看著泫然欲泣的她,淡漠如水的眸光夾雜了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湧:「怎麼了?」
岑兒含淚說道:「王妃中毒了!她們卻逼著王妃連夜離開!王妃在府裡生活了那麼多年,生死早已和諸葛家息息相關,趕王妃走,這不是要王妃的命嗎?世子爺,您向來最敬重王妃,你這回一定要替王妃做主啊!」
諸葛鈺挑眉,無辜地眨了眨眼,道:「安平,王妃中毒了,請胡大夫給王妃診治,夜裡風大,準備一輛上好的馬車,輪子檢查仔細了,以防路滑。」
安平鄭重其事道:「是,世子爺!」
岑兒一怔,不可思議地看向了諸葛鈺:「世子爺,您不能不管王妃的呀!王妃是您的母親,您怎麼能放任自己的母親不管啊,世子爺?王妃真的是冤枉的!都是昭雲,是她毒害了王爺和王妃,還讓王妃背了黑鍋!請世子爺明察秋毫,別讓奸人繼續為非作歹,也別人王妃喊冤離府啊!」
安平冷冷地瞪了瞪岑兒,恨不得一腳踹飛了她!
諸葛鈺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似嘲非嘲:「你倒是說說看,昭雲怎麼陷害王爺和王妃了。」
岑兒心頭一喜,壯著膽子道:「是這樣的世子爺,王妃知道昭雲出身不高,琴棋書畫一樣不通,便好心好意地把昭雲叫來身邊,每天下午都耐著性子教導她,待她像親姐妹一般。當然,王妃這麼做,心裡不是一點兒疙瘩都沒有,但為了博得王爺的歡心,王妃忍忍也就過了。昭雲平日裡看中了屋子裡的什麼東西,王妃毫不吝嗇地賞賜給她,您若是不信,盡可到昭雲房裡查探,看看王妃送給她的珠寶首飾會不會低於十件!
昭雲來屋子裡的次數多,對屋子異常熟悉,包括王妃的生活用品以及駐顏秘藥,她都一清二楚!有一回,昭雲來得略早,王妃在西暖閣小憩,奴婢請昭雲在屋裡坐會兒,誰料,她東瞅瞅西瞅瞅,就翻起了王妃屋裡的東西。然後,她就指著床底下的一盆紫河車問奴婢那是什麼,奴婢本打算隱瞞,畢竟利用紫河車駐顏並非什麼光彩事兒!可她一直問一直問的,奴婢招架不住便告訴了她。
這個小插曲奴婢沒往心裡去,今兒的栽贓陷害來勢洶洶,奴婢一時沒想起來,直到回了院子奴婢才猛然憶起昭雲是知曉王妃把紫河車放哪兒的。所以,昭雲在王妃的熏香裡投了胭脂醉,先是讓王妃中毒,爾後通過行房傳染給王爺,這樣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毒害王爺了。她日日服侍王爺,看準了王爺發病的日期,並提前將胭脂醉藏在了王妃房中的紫河車裡,等大家搜查時,王妃便成了幕後元兇!
她真是誅心啊!王妃對她這麼好!」
這個版本,一聽來還當真是那麼回事兒!
諸葛鈺看向她,很是詫異地道:「那她為什麼要毒害我父王?胭脂醉我聽過,熏香的一種,女子若聞久了便會影響生育,她日日和王妃呆在一起,想必自己也不能倖免,她這樣做不是得不償失嗎?」
岑兒信心大增,眼底光彩重聚:「世子爺您有所不知,昭雲原先是不願意跟隨王爺的,初次王爺碰她,她還咬傷了王爺,後來大概是她家人說服了她,她才乖乖地到了王爺身邊,而沒過幾日,她的父母便被余伯接到了王府名下的莊子裡。昭雲內心是憎恨王爺的,適才不惜自毀生育能力也要使了詭計害王爺長眠不醒,但胭脂醉是女子熏香,王爺肯定是不會用的,它又必須通房行房才能毒到王爺,所以昭雲才拿王妃做了筏子!」
諸葛鈺摸了摸鼻樑:「哦,這樣啊,昭雲就沒想過王爺和王妃感情要好,王妃沒有毒害王爺的理由嗎?」
一切都是按照預期的軌道在走,這可真是太好了!岑兒斂起心底的快意,痛心疾首道:「提起這個,奴婢起先也挺納悶,按理說,琰少爺的府裡沒幾人知曉,也不知誰把王妃和王爺的糾葛告訴了昭雲。奴婢思前想後,昭雲在府裡認識的人也就那麼幾個……」聲到最後,弱不可聞,似在等待諸葛鈺自己想到她指定的人頭上去。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岑兒心花怒放,喬媽媽臨死前告訴她唯一能保住的王妃的人便是世子爺,看來,喬媽媽說的沒錯,世子爺果然是站在王妃這邊兒的!
諸葛鈺仰頭看了看漫天飛舞的雪花,像個附弄風雅的文人,寧靜得與悠悠天地似乎混為了一體,然,令岑兒始料未及的是,諸葛鈺微微一歎,給安平打了個手勢,安平抬腳便狠狠地踹開了她!
岑兒的心口一痛,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諸葛鈺雙手負於身後,冷冷地道:「本世子從來沒和世子妃講過當年的糾葛,你前面每句話都完美得無可挑剔,可最後一段……真是畫蛇添足了!」
安平輕蔑了橫了岑兒一眼,蠢貨!哪怕質疑世子爺也別質疑世子妃,這個道理都不懂,還妄圖扭轉乾坤?!白日做夢!
世子爺敬重王妃是出於對琰少爺的愧疚,想代替琰少爺好生孝敬王妃,這麼多年,世子爺做得還不夠嗎?便是王妃給世子妃穿了小鞋,世子爺也是以德報怨、先禮後兵,可王妃的所作所為太令人失望了!
給大姑奶奶下了五年避孕藥,又利用冷薇破壞大姑奶奶和姑爺的關係,還給世子妃也下避孕藥,最後,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竟把同床共枕二十餘年的王爺毒得不省人事!
全都是世子爺心尖兒上的人,她卻喪心病狂地一個一個去陷害!
琰少爺的死與諸葛家又有多大關係呢?下毒的另有其人,把藥弄丟一顆的另有其人,王爺忍痛選擇長子,幼子喪命王爺難道就好受了?只有她是母親,王爺就不是父親嗎?
她產子時血崩,從此沒了生養,這件事與王爺、與諸葛家半點兒關係都沒有!可王爺為了彌補她內心的苦楚,二十多年不納妾,她高興了與王爺夫妻幾日,不高興搬進佛堂一住便是幾個月,王爺他是個男人!他說什麼沒?做什麼沒?又納什麼通房姨娘膈應她沒?
諸葛家的每個人都把她捧在手心,原諒她的任性,容忍她的無禮,這麼多年她吃齋念佛比相夫教子多,誰也沒半句怨言,可大家一味縱容的結果卻換來她一次又一次的報復!
真是無法原諒!
安平憤憤地撇過臉!
諸葛鈺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看向岑兒,一字一頓道:「轉告王妃,我和她的母子情分,到此為止!」
假山後的冷幽茹臉色就是一變,真的……沒有轉機了嗎》
諸葛鈺去主院探望了諸葛流雲,胡大夫處理得很及時,毒素已清,就等自然轉醒了,偏老太君不放心,一直抱著諸葛流雲的胳膊坐在床頭,向來瞌睡多多的她今晚睡意全無。她怕自己一鬆手,兒子就會被牛鬼蛇神給勾走了。
諸葛鈺安慰道:「奶奶,父王沒事了,你回屋歇著。」
老太君倔強地搖頭,抱著諸葛流雲的胳膊死活不鬆開!
諸葛鈺就陪著老太君守著,這一守就是大半夜。最後,諸葛鈺實在擔心老太君把身子熬壞了,便悄悄點了安神香,一刻鐘後,老太君抵不住困意睡了過去。諸葛鈺將老太君安置在諸葛流雲隔壁的廂房,隨即逕自回了墨荷院。
水玲瓏醒來時已是天色大亮,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眸,要不是體內的生物鐘強行催醒,她大概能再睡一、兩個時辰。她四下看了看,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到床上來了,她明明記得自己靠在貴妃榻上做鞋子,做了一半實在困得不行,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更遑論下地走路,於是決定小瞇一會兒……
怎麼一瞇就天亮了?連怎麼到床上的、怎麼換上褻衣的也沒感覺?她竟是睡得那樣沉?!
「昨晚誰值夜?」水玲瓏沙啞著嗓子問道。
枝繁打了簾子進來,笑著道:「是奴婢,大小姐昨晚睡得可好?天色還早呢,您不多睡一會兒?」
天色的確還早,看了看空蕩蕩的床榻,水玲瓏眸光一暗,眨了眨眼,問道:「半夜你進來時,我睡在哪兒?」
枝繁「噗嗤」笑了:「您當然是睡床上了!難不成您能睡地上?」
不對呀,她沒夢遊的習慣!
水玲瓏的瞳仁動了動,摸著染了他幽香的枕頭,試探地道:「世子爺昨晚回房了沒?」
枝繁下意識地想說「沒有」,想了想,還是較為客觀地道:「嗯……反正奴婢睡之前沒看見世子爺回,奴婢醒了也沒見著世子爺本人,興許夜裡回過但奴婢不知道吧。」
水玲瓏垂下了眸子,淡淡地道:「服侍我更衣吧,我去看看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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