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嗎?」胡信之自信道:「要是想進去的話,還是有辦法的。」
程東點頭,這個世上總有一些人是有特權的,無可厚非。
「胡老,那博物館裡應該也有像這樣的青花釉裡紅吧?」盛川問道。
胡信之故作深沉地一笑,小聲道:「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博物館裡的青花釉裡紅啊,可是填補了我國歷史考古的一個空白哦!」
程東激動道:「您老什麼意思,莫非是什麼不出世的寶物?」
胡信之看著程東,挑眉道:「你剛才不是說青花釉裡紅最早應該是出現在宋代,但到了元代,無論在工藝還是技術上才得到巨大發展的嗎?」
「不錯。」程東點頭。
「可是宋代卻沒有青花釉裡紅的實物傳世,而且考古發掘也沒有。」
程東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激動道:「莫非博物館裡有宋代青花釉裡紅的實物?」
「有!」
胡信之一句話,程東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這可是駭人聽聞的大事啊,足以震驚整個考古、古玩、收藏界。
甚至那些所謂的歷史學家和民俗學家也會大驚失色的。
「不對吧。」定了定心神,程東疑惑道:「可為什麼這一消息沒有流傳出來呢,這也不值得保密啊?」
「不。」胡信之打斷程東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好東西不要暴露給貪婪的人看,這是理所應當的。當然最主要的是那件宋代的青花釉裡紅究竟算不算真品,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定論。」
「胡爺爺,您這話可是稀奇了,什麼叫還沒有定論?」
胡信之道:「青花的出現始於宋代,可是釉裡紅的出現,卻在元代,大部分的歷史學家都是主張這種觀點的,所以他們堅決不認為宋代存在青花釉裡紅。」
「不對!」程東辯解道:「《宋史》之中的確有關於青花釉裡紅的記載,雖然不叫這名字,可論工藝和樣式,和當代的是一樣的啊。」
「我也這麼認為。」胡信之點頭道:「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忽然出現的,一切都在慢慢轉變過程中,釉裡紅的工藝雖然在元代興盛,可也不能說宋代就未曾出現。」
「這些個所謂的專家和歷史學家,真是沒事兒吃飽了撐的!」程東恨恨道:「自認為學富五車,就否定所有的可能,閉門造車出門不合轍。」
「哈哈。」盛老笑道:「小伙子不要那麼大的脾氣,有些事情我們是管不了的,也就聽聽罷了。」
盛老年歲大,經歷的事情多,什麼都看得開,所以可以這麼說。
但程東畢竟年輕,滿腔的熱血,所以遇到有人如此不公正對待古玩藏品,自然心中不忿。
「有機會一定要親自去景德鎮看看。」程東心中想到。
此時劉正南和董華也看完了青花釉裡紅觀音尊,來到這邊坐定。
「真是不凡啊!」劉正南先開口道:「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天才,試想青花和釉裡紅,這本來就是兩種非比尋常的瓷器品類,可是古人心血來潮,居然將它們組合在一起,又創造出我國陶瓷行業歷史中的一類奇珍。」
董華接口道:「這的確是歷史性的成就,是陶瓷史上的一次革命,堪比瓦特發明蒸汽機帶領的第一次工業革命。」
程東見董華這比喻說的有意思,笑道:「青花優別緻、安靜平和,如同小家碧玉,至於釉裡紅則壯麗恢宏、色彩艷麗,如同大家閨秀。將這兩者組合起來,樸實無華之中彰顯高秀美,這種獨特的藝術風格,恐怕也只有咱們的先人能創造出來吧。」
「要不然,我國這麼多的名貴陶瓷,它會是其中的珍品呢?」
胡信之說罷,諸人哈哈大笑。
笑罷,盛川忽然問道:「爺爺,按理說,釉裡紅也是一類比較有收藏價值的瓷器,可是您的收藏之中,怎麼極少見到釉裡紅呢?」
程東方才打量了一圈這冠雲樓上的藏品,瓷器之中,基本是以青花居多的,所以盛川問的不差,盛老的收藏之中,的確鮮有釉裡紅。
「小東,你覺得呢?」盛老將這個皮球踢給程東。
見盛川充滿疑惑地看向自己,程東笑道:「在我看來,這應該和釉裡紅的工藝有關係吧。」
盛老點頭,程東解釋道:「雖然公認的釉裡紅創燒於元代,可是就像方才胡老說的那樣,宋代肯定也有釉裡紅出現的痕跡,只不過因為工藝尚未完備,或者只是匠人偶爾燒出來的,所以大家都不承認罷了。」
「元代釉裡紅開始大規模鍛燒,等到了明代的時候,進一步興盛,釉裡紅的工藝也趨於完備,但問題同時出現,那就是釉裡紅在燒製的時候,對窯內的溫度很是敏感,有絲毫的波動就會失敗,所以它的成品率很低,而且對匠人的要求也很高。」
「這話說的不假。」胡信之接口道:「我年輕的時候在景德鎮,聽那邊的師傅說,故老相傳,能夠燒製釉裡紅的師傅,絕對不低於五十歲,否則經驗完全不夠。」
「沒錯。」程東言道:「燒窯、看窯、看火可是一件力氣活,五十歲以上的人體力不濟,基本都不願意再從事這樣的事情,而年輕人卻沒有足夠的經驗,所以久而久之,釉裡紅就消失於明代的中期。」
盛川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如此,所以其實歷史流傳下來的釉裡紅瓷器也不多咯?」
「屈指可數啊。」盛老喃喃自語。
「當然釉裡紅之所以消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很多人覺得釉裡紅的顏色不好看,過於濃重。」程東又說道。
「這就是青花和釉裡紅的區別的。」盛老補充道。
盛川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是感興趣,纏著程東:「程哥你再跟我說說。」
「哈!」程東笑道:「我才疏學淺,哪裡能說得通透呢,還是幾位前輩來吧,我也學習一下。」
說了這麼多,程東也確實口渴,藉著這個檔口,端起一杯茶慢慢品起來。
盛川倒是也有眼力見,轉頭看向胡信之:「胡爺爺,您說說。」
「好,我給你說說。」胡信之沉吟一番,言道:「咱們中國人有個特點,喜歡喜慶,所以尤其喜歡紅色,你看咱們國家的男女結婚,穿的都是紅色的喜服,而西方則穿的是白色,白色這東西,在咱們國家,只有喪葬才用,所以很多老人都不能接受。」
「釉裡紅開始出現,也是因為老百姓喜歡這顏色,可後來大家漸漸發現,這釉裡紅的顏色過於沉重,讓人有種壓抑的感覺。」
「難道還是因為工藝的問題?」盛川問道。
「孺子可教。」胡信之稱讚盛川一番,解釋道:「釉裡紅的胚體在塗料的時候,是必須要達到一定的厚度才能夠燒製成功的,至於究竟要多厚,也需要匠人憑借豐富的經驗來判斷,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釉裡紅的塗料層,肯定要要比青花等料厚的多。」
「這料越厚,顏色也就越深沉,而且這種深沉是成片存在的,沒有深淺的變化,這和中國傳統畫作要求中的深淺結合是相悖的,是以很多人後來都不能接受釉裡紅的色彩,這也是造成它衰落的原因之一。」
說了這麼多,盛老等人都顯得有些疲憊。
程東也覺得在這小樓裡面一直待著有些憋悶,於是提議道:「各位前輩,今夜月明星稀,天氣極佳,正是賞月的好時候,我剛才看到旁邊有個八角亭,想來也是和冠雲樓一起建的?」
「哈哈,你倒是好眼力啊。」盛老大笑道:「那是孩子們建議修的,為的是讓我在屋子裡待悶的時候出去坐坐,你可能沒注意,旁邊還有一汪水塘,用來養魚。」
「盛老您真是好享受。」程東由衷讚歎道。
「我看各位也都在屋裡待悶了,不如咱們出去坐坐,在外面說話不是更好嗎?」盛川笑嘻嘻地說道。
「好,那咱們出去。」
盛川扶著盛老,程東想扶著胡信之,卻被他推開,笑道:「我還沒老到走不動呢,不用你扶著。」
程東笑笑,卻還是跟在他的旁邊,防止有什麼意外發生。
六個人從冠雲樓下來,到達院中。
盛老指著院中的八角亭說道:「你們看,就是那裡,平日我看書累了,就坐在那裡喂餵魚,澆澆花什麼的。」
方才諸人進冠雲樓的時候,因為八角亭擋著,所以誰都沒看到旁邊的小魚塘,是以都忽略了。
「小川,讓小阿姨再沏上一壺茶,還有一些點心,送到亭子裡來吧。」諸人坐定,盛老言道。
「好,我這就去。」盛川答應一聲,急忙去告訴小阿姨。
「真是沒有想到,今晚還能見到真正的青花釉裡紅,實在難得。」劉正南感歎道。
「依我看,這裡最得意的應該是小東。」董華頗有深意地看著程東,言道。
「董先生,這話怎麼說?」
程東也覺得奇怪,怎麼就自己最得意?
「哈哈,小東你看,我們這四個人,我算是最年輕的,可也快四十了,至於你,不過二十三四,卻有機會見到難得的青花釉裡紅,豈不是最得意的?」
董華說罷,眾人紛紛點頭。
程東喃喃說道:「是啊,我的確覺得很激動,畢竟這東西極其稀少。」
此時盛川正好回來,程東打趣道:「不過要說年輕,小川可是比我還小兩歲呢,他不是更應該覺得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