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內城的白虎大街上,兩輛華貴異常的馬車,在行道上隆隆碾過,引得兩邊的行人、商販都一個個忍不住地駐足觀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兩輛馬車,都是八駕,單單是這個規格上,就已經達到了大離的王爵級別,是只有晉王、定西王和賢王這三位王爺才能乘坐的。其他人若是坐著這樣的馬車出門,第二天,禮部言官的彈劾奏章,就會像雪片一樣送到劉玄宗的御書房中。
京中百姓,對於三位王爺的座駕雖然說不上瞭如指掌,但也都是見過不止好幾次的,自然認得從自己眼前隆隆而過的這兩駕馬車,並不是三王當中任何一位的座駕,不免就忍不住好奇起來,想看看裡面坐著的究竟是什麼人,居然敢如此公然破壞這種禮儀規矩。
一些有幸目睹過中央聖朝車馬隊伍進京的百姓,這會兒便都有些洋洋得意,向身邊的朋友、同伴介紹著這兩輛馬車的來歷。好像認得這兩輛是中央聖朝前來的馬車,就是一件倍兒有面子的事情一樣。
「呵呵,大離這些年雖然國力發展很快,但終究也只是大陸東部的一個小國家而已。」其中一輛馬車之中,一個身穿明黃色衣袍的中年男子,透過窗簾,看著行道上大離百姓那一個個交頭接耳、面帶詫異的模樣,很是輕蔑地笑了笑,「歸根結底,也只是一個略微有點實力的土鱉罷了。」
「百姓多愚,所以聖人才要出來教化蒼生,開設書院,講解學問真理。以這些街頭百姓來評論一個王朝國度,恭親王你這就有點以偏概全了。」馬車中,另一人看著這位明黃衣袍加身的中年男子,悠然開口說道。
這整輛寬敞無比的馬車之中,就只坐著兩人。
一位是來自中央聖朝的恭親王,另一位,則是個穿著一身儒袍的老者,年紀看上去約莫在六十出頭,一副已過花甲之年的模樣。
「周老,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恭親王收回目光,看向對面的這位老者,淡淡說道,「百姓愚,則國碌碌而安;百姓慧,則國蒸蒸而亂。聖人口中那種『天地為公,是謂大同』的場景,只是一個美好的幻想罷了。人心百變,慾壑難填,想要將一個王朝國度經營到聖人口中那種『不爭之世』的境界,我看根本就不可能!」
頓了頓,他聳聳肩,不等這老者開口反駁,就補充道:「我知道這話說出來,周老您一定不愛聽。不過,請恕本王直言,你們儒門,除了牽制方外勢力,令得他們無法真正侵入中洲大陸以外,對於各大王朝的統治發展,可以說真心是幫助有限。」
周老冷哼了一聲,有些微怒道:「恭親王,請注意你說話的分寸!」
恭親王再度聳了聳肩,端起身前茶几上的一個翠玉茶盞,抿了一口,咂咂嘴道:「本來就是如此,這是事實,周老您怎麼否定都是沒有用的。就連聖人都說過『儒以亂法,俠以武犯禁』這樣的話。你們儒門的確是廣開方便之門,向天下百姓傳授經義道理,幫助他們擺脫愚昧,開啟智慧。」
他說話間,目光又看向了窗外:「但是,正如我剛剛所說,百姓愚昧,王朝國度雖然可能碌碌無為,但卻因為容易統治,國家內部勢必太太平平,不會有****發生;而一旦百姓有了智慧,王朝國度雖然能夠蒸蒸日上,但是因為人心善變、慾壑難填的緣故,勢必就會有各種不好的想法冒出來,最終造成國家的動盪。」
周老冷哼道:「這難道是我儒門之錯麼?一個碌碌的國家,即便內部不會有動盪,但也勢必會被其他的王朝國家所侵,最終亡國!這樣的例子,難道中州大陸上還嫌不夠多麼!如果不是我儒門教化萬民,令得百姓們漸漸有了智慧,不知道還有過少的國家要破滅,從這片大陸上徹底消失!」
「這也只是你們儒門的手段而已。」恭親王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嘴裡不鹹不淡地應道,「書讀得多了,腦子裡會有各種各樣的想法。若是不讓你們這些讀書人有事情做,一旦空閒下來,就要去想一些禍國的事情來。所以,才要開設科舉,好讓你們這些讀書人一輩子都有事情做啊。周老,老實說,這難道不就是你們儒門當初所希望的麼?逼得我們不得不讓儒門弟子入朝為官,最終更是發展為只有儒門學子才能入朝為官。」
他說到這裡,聲音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隱隱帶著一絲嘲諷道:「如果沒有儒門和諸子百家的出現,當年的大周王朝,恐怕也不會破滅得那麼快、那麼徹底吧。身為大周皇族的後裔,周老最後竟然卻是變成了以為大儒,這大概就是世事的無常了吧。」
「恭親王!」周老的聲音猛然提高了八度,「不要以為你也是四大皇族之一的子弟,就能如此公然對我周家評頭論足!若是沒有我周家,中央聖朝現在未必能比這大離強出多少來!你恭親王之前入宮的時候,也絕對不敢對大離皇帝那樣的趾高氣揚!」
恭親王「呵呵」了一聲,聳聳肩,並沒有應他這話。
周老見他不吭聲了,眉頭皺了皺,也不再開口說話了。
就在這種沉默之中,兩輛八駕的馬車徐徐停了下來。
「曲閣,讓我看看,大離的曲閣,比之我中央聖朝的,相差了多少。」恭親王雖然已經是四十好幾,人過中年,但卻依然像是一般的貴族青少年那樣,玩心極重,不等馬車完全停穩,就一個虎躍,掀開車簾跳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周老又是皺了皺眉頭,不過他卻是並沒有多說什麼,等馬車停穩,車伕為他起了簾子,這才不慌不忙走了下去。
他剛剛下車,就聽到恭親王那好不掩飾的聲音:「先聖書院那幫小子們在哪間『正氣堂』中耍呢?快快給本王帶路!本王現在是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先聖書院的這幫土著,被我們中央聖朝的天才人物們,耍弄成什麼樣子了!」
周老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也大步走了進去。
雖然對於恭親王這種大呼小叫的做法,他覺得有些失了中央聖朝皇族的風度,但卻也沒有要提醒、阻止的意思。
畢竟,在他看來,恭親王這番話,如此肆無忌憚地說出口來,在這裡明顯是有挑釁的嫌疑,但是卻也是大大的實話。
如果孟天策現在還在先聖書院之中,他或許還會擔心這一批百聖書院轉院過來的天才人物們會在大離這邊吃癟。可是,孟天策早就畢業了不說,七年前更是被某個方外勢力擄走,至今都是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沒有孟天策的先聖書院,又有什麼人,會是百聖書院這群過江龍的對手?
連他都是這樣的想法,就更不用說是恭親王了。
「怎麼回事!本王親自到來,你們曲閣的大儒怎麼也要意思一下出來一個吧。」恭親王呼喝完,見就只有一個掌櫃模樣的人過來招呼自己,頓時就冷哼了一聲,擺起臉色來,「你速速去通報你們曲閣的大儒,就說中央聖朝的恭親王和周家的大儒一道聯袂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