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聽著楊振的話,也是沉默了一下,邢天德給周明方當過秘書,但他出事的時候,已經不是周明方的秘書,周明方之所以對邢天德的案子坐視不理,那是因為周明方不想被沾上什麼關係,那時候正逢周明方調往省城的關鍵時期,前任秘書犯了罪,周明方要是還敢拉手去拉一把,那等於是給了政敵攻擊的口實,周明方斷不會做這種自毀前程的事。
再者,周明方其實也惱怒邢天德壞了他的名聲,盡避最後證明邢天德的案子只是個案,跟他這個當領導的沒有任何關係,但誰知道別人會怎麼想,秘書出了事,領導卻是一清二白,這話說出去誰信呀,周明方也是被邢天德壞了名聲。
「哎,我倒是不想搭理邢天德,不過我這心裡總有點不踏實,幾年前發生的那事,楊局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當時我在酒店裡被警察掃黃抓了個正著,那晚我可剛好和邢天德還有你兒子幾人喝酒來著,在場的還有費仁跟張平,當時我喝醉了,醒來了就成了被掃黃的對象了,哈,這事可真諷刺,事後證明是邢天德陷害我的,這件事,你兒子可也是親口說了的。」陳興歎了口氣,悠悠道,回想往事,自嘲的一笑。
陳興只是當成一件往事說了起來,楊振卻是好懸沒把車子開到護欄上去,那件事他是知情的,陳興如今提起來,楊振難免要心虛,陳興真要算賬,其實也能遷怒到他頭上來,而且兒子也是間接幫兇,盡避是邢天德指使,跟他兒子沒有直接關係,事後他也有聽兒子提起過,已經跟陳興努力的修好關係了,陳興並沒計較什麼,眼下陳興又提起這茬,楊振心裡頭卻是一陣不安。
「我知道這事跟你們沒關係,也怪不到你們頭上,我現在提起來,只是想說邢天德當時有留了一組照片,後來邢天德出事的時候,我讓楊明幫我留意過,警察抄家並沒有抄出那些照片,這事總歸是在我心裡成為一塊心病。」陳興瞥了楊振一眼,給了對方一顆定心丸,他要是真想計較,後面也不會跟楊振父子倆走近了,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利益上的朋友。
「陳司長是擔心邢天德會興風作浪?」楊振小心的看了陳興一眼。
「不怕萬一就怕一萬,我這人最不喜歡受別人威脅,有威脅的時候,我更願意把它扼殺於萌芽之中。」陳興臉上閃過一絲陰狠。
「陳司長,既然您心裡頭有擔心,那這事我幫您去查一查,看邢天德到底想搞什麼鬼,哼,也不看看他現在是啥身份,還想興風作浪。」楊振自告奮勇,這事要是追溯起來,那他父子倆也得擔點干係,所以楊明也有點將功贖罪的想法。
「你先幫我查一下,看邢天德現在在哪個監獄裡服刑,這幾天,我盡量抽出個時間去會一會他,看看他到底想幹嘛。」陳興神色陰沉,他就不信了,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還能被一個淪為階下囚的人給威脅了不成。
車子在公路上行駛著,喧囂的馬路同車內的寧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楊振開著車,見陳興沉默著,楊振也一時無言,心裡在想著事,頗有些後怕的感覺,當時邢天德陷害陳興,他兒子不僅知情,還參與了,而他本人,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幸好陳興是把賬算在邢天德頭上,要不然他現在恐怕沒法跟陳興保持這麼和諧的關係,這官場裡一步錯就是步步錯,他也算極為幸運的一個人了,雖然後面他們父子倆努力的跟陳興修好關係,但要不是陳興不計前嫌,其實他們做得再多也是白搭。
「陳司長,邢天德的事,就交給我了,我待會就先到監獄裡去探視他一下,看看這位前市委的大秘書在監獄裡過得怎麼樣。」楊振瞇著眼睛,很是稀鬆平常的語氣,但眼裡卻是閃過一絲狠戾,看陳興的樣子,邢天德成了其一塊心病,因為當時去搜邢天德家裡的時候沒找著照片,陳興看樣子是還惦記著這事,既然如此,楊振就有必要幫陳興解決一下麻煩了,做好了,也能彌補一下以前的過錯,要不然今天陳興再次提起了這事,盡避陳興說怪不到他們父子倆頭上,但楊振哪裡會不在乎,怎麼著也得為陳興做點什麼。
「嗯?」察覺到楊振的語氣有些異樣,陳興微微搖了搖頭,「去了跟他好好談一談,有些話,你可以先幫我問一問,要是談的不愉快,不要採取什麼過激的手段,後面再說。」
楊振愣了一下,驚訝於陳興的敏銳,點了點頭,道,「好。」
陳興沒再說什麼,對於楊振而言,刑訊逼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如今邢天德沒有了昔日顯赫的身份,只是一個犯人,楊振想要從邢天德嘴裡問話,要是對方不配合,楊振完全有能力在監獄裡做點什麼,監獄雖說是屬於司法系統,但楊振在市公安局當了這麼多年領導,要辦些事仍然是輕而易舉。
這裡不得不提一下的是,看守所是屬於公安局管理,但監獄卻是司法系統,由司法局主管,並不是屬公安系統,但不論公安局還是司法局,都是屬政法系統罷了。
和楊振分開,陳興回了一趟家裡,盡避只是離上次過年回來只是間隔了三個多月,陳興依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家還是那個家,卻總是能帶給陳興不同的溫馨感覺,人到中年,情感也會逐漸的豐富起來,更為的細膩。
在家裡呆了一小會,陳興就接到電話了,海大的車子都開到他家所在的小區來接他了,晚上海大校方要在酒店迎接陳興一行,陳興下午下飛機的時候沒跟部裡的人一塊前往海大,到學校的時候,校方的主要領導聽說正主沒一塊過來,可把學校領導著急了一下,海大校黨委書記曾宣明親自打電話給陳興,陳興表明了要辦點個人私事,晚上直接去酒店後曾宣明這才作罷,但卻表示傍晚的時候海大的車子過來接他。
接了電話,陳興和父母打了聲招呼就下樓,從樓棟裡走出來的時候,陳興看到前邊的車子,一下就怔住,趕緊加快腳步走了上去,隔了好幾步就伸出手,「老校長怎麼是您親自來了,這不是讓我無地自容嘛。」
陳興是真的有些受寵若驚,他剛進海大的時候,海大的校長就是楊青水了,如今畢業工作九年,校長依然還是楊青水,很多人都不清楚楊青水到底在海大工作了幾年了,又當了幾年校長,如今陳興在教育部門工作,因為工作之便,卻是對這位老校長更多了份認識。
楊青水從研究生畢業就到海大工作,從一名助教當起,一直到班主任,系教研室主任,系副主任,系主任……教務處處長,副校長,常務副校長,校長,楊青水將整個青春都奉獻給了海城大學,這些年,海大的名聲越來越響,成為跟江城大學並肩的江海省兩所最好的大學,這跟楊青水的努力脫不開關係,他的嚴謹學識和崇尚開放、自由的學風都對海大產生了深深的影響,亦成為海大有史以來在任最長的一個校長。
讓人津津樂道的一件事是,楊青水曾經在全國高校論壇上痛斥過如今的教育體制和高校領導的糜爛作風,並直言很多高校都是外行人領導內行人,這樣能辦好一個學校才怪,中國在未來50年內都出不了真正的世界級名校,這一席話在有教育部領導出席的全國高校論壇上出自楊青水之口,震驚了全場,據說當時很多在場的高校校長都臉色尷尬,出席的部領導更是臉色難看,第二天也成為媒體報紙的頭條,很多人都認為楊青水的這個校長保不住了。
一個敢說真話的人,在黨領導下的體制化的高校裡,是幹不長久的,楊青水在那樣的重要場合大聲放炮,事後免不了被調整的命運,然而,讓人驚奇的是,楊青水卻是在校長的位置上幹得好好的,這一晃,可就是好些年過去了,八年前,校長是楊青水,八年後,校長依然是楊青水,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此時此刻,陳興這一聲老校長,是發自肺腑,帶著由衷的敬意,只要是海大人,哪怕是離開學校再久,提起這位老校長,都會從內心深處豎起一個大拇指,陳興猜到學校派車來接他,下午給他打電話的校黨委書記曾宣明說不定還會親自過來,要麼也是學校的一個副校長過來,但卻不曾想過來的竟會是老校長楊青水。
感受著來自手上那蒼勁有力的力道,陳興笑道,「老校長還是那樣年輕。」
「我老咯,跟你們年輕人哪能比,再過兩年也該退休了。」楊青水笑瞇瞇的打量著陳興,「好,好呀,我們學校要是多出些像你一樣有出息的學生,那我以後踏進棺材裡也會笑。」
陳興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去,看著面前的老校長,陳興苦笑著搖頭,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位老校長了,苦笑道,「老校長說話還是這麼生猛。」
「我這是實話實說。」楊青水笑著擺了擺手,這才指了指身旁的一位中年人,「陳司長,這位應該還認得吧。」
「認得,當然認得。」陳興笑得很高興,這笑容並非工作上虛偽敷衍的笑容,而是久違的真笑,「王老師,咱們可也是快九年沒見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