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發現『洞房有異』的,是過來收拾床鋪的泌蘭。
將髒了的床單換下後,泌蘭神秘兮兮地湊到華青弦身邊,小臉紅紅的:「少夫人,這床單上怎麼會有……落紅?」
泌蘭雖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可身為華青弦身邊的大丫鬟,在陪嫁過來前也被老夫人身邊的香媽媽叫過去好好的指導了一般,自然也知道這落紅是怎麼一回事。可要換了旁人,泌蘭只會不動聲色地收走送去浣衣房,可是,華青弦的床上卻不該出現這樣的東西,她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怎麼會還落紅?
很急,很怕,很擔心,泌蘭只能巴巴地望著華青弦,希望她給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哪知,華青弦頭也沒抬便扔給她了兩個字:「撕裂。」
華青弦當然知道泌蘭是怎麼想的了,如果她留在床上的真的是初夜的落紅,泌蘭一定希望自己找到將軍夫人說個清清楚楚,也好打一打夜雲朝那幾個嬸嬸的臉。可是,如此一來,小羿和小顏不是她的親生孩子的事情必定會曝光,她的名聲雖重要,可已經爛到根了還有什麼可挽救的?倒是兩個孩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她也當成親生的養了這麼久,實在沒有必要因為這小『小事』便傷害他們。
更何況,落紅這種事也不是不能做假,如果自己冒冒然跑去跟將軍夫人說,她不但不會相信還會覺得自己心思不純,這兩頭不落好的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做的。所以,寧可讓別人知道這個『撕裂』的傷,也不能讓別人知道她已發現了這個不能說的秘密,要不然,她想查出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會難上加難。
華青弦說得很淡定,可泌蘭卻不淡定了:「啊!哪……哪裡撕裂了?」
「下面。」
華青弦依然很淡定,可泌蘭卻嚇壞了,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直盯著華青弦的小腹處瞧:「少夫人……要不要……請個郎中來看看?流了那麼多血……萬一……」泌蘭畢竟還是黃花閨女,對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經驗,知道落紅已經很害怕了,沒想到還能聽到撕裂這樣驚悚的字眼,當下便傻了眼,一張小臉更是白的不像話。
比起泌蘭的慌張,華青弦這個當事人簡直是淡定得可怕。不過,她也只是表面上看著如此鎮定罷了,事實上方才沐浴的時候,她已偷偷用小銅鏡查看了一下傷處,確實好像是傷著了,不過夜雲朝給的藥十分好使,擦上去後一會就不疼了,想來應該是從駱惜玦那兒弄來的好東西,就算是請別的郎中,也未必有他的藥好用。
再說了,她傷在那種地方,又是因為那種事才傷的,讓她怎麼好意思看郎中?
「沒事,生孩子都過來了,這點血怕啥!」
「……」
聞聲,泌蘭大張著嘴巴,半天都合不攏了。
媽呀!她們家少夫人實在是太直接,太強大,太驃悍,太豪氣干雲了……——華青弦被『撕裂』了的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般,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便傳到了將軍夫人的耳中,將軍夫人本還在埋怨著這個兒媳婦如此不懂事,回門之日都起得這麼晚,可聽到這個她滿腔的埋怨瞬間便化為了擔憂。雲朝那孩子看著穩重,這種事上怎麼那麼……
將軍夫人一急,便直接到華青弦房裡找她了。
「郡主,你別怪雲朝,他還年輕又是新娶妻,難免……放縱自己了一些……」本是來安撫兒媳的,可說到這種事將軍夫人難免還是尷尬,吞吞吐吐地說完,自己也鬧了個大紅臉。
「娘,我沒怪他,可是……您怎麼會知道的?」
擦!誰這麼大嘴巴?
這種事情她說給泌蘭聽是因為瞞不住,可將軍夫人為什麼也知道?還有誰知道?
「床單。」
見她有些不好意思,將軍夫人淺淺一笑:「這種事還能瞞得了誰?」
「……」華青弦在心底哀嚎,尼瑪!這種私密的事情都已經鬧到人盡皆知了,這將軍府裡還有沒有秘密可言啊?
見她羞得不敢抬頭,將軍夫人一笑,又溫和地問了一句:「既然你不舒服,這回門的事兒要不要緩幾日?」說罷,又似擔心她會誤會什麼,連忙解釋道:「娘不是不讓你回去,只是怕你自己受不了,畢竟……」
「不礙事的,再說還有將軍陪著我。」若換了平時,華青弦肯定也不急著回門,可昨晚那件事就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她要不回去問問清楚心裡實在放不下,所以,就算不舒服,她也一定要回去見王妃。無論她是真的王妃還是假的王妃,想來當年的事情只有她最清楚。
將軍夫人又擔心地看了她一眼:「真的不礙事?」
「嗯!」
她笑著回握了一下將軍夫人的手,道:「娘別擔心,我們吃過飯也就回來了。」
見她心意已決,將軍夫人也無意再勸,只囑咐道:「你要真想回那就回吧!只是,自己小心點。」
華青弦一直覺得將軍夫人對自己有偏見,應該是不喜歡自己的,可如今一見,將軍夫人確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不喜歡自己是因為自己的名聲不好,可自從知道孩子們是夜雲朝的『親骨肉』後,對自己的態度可謂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一個愛兒子的母親,無論是反對還是支持,都只是想要自己的兒子幸福,和王府裡的那些女人有著本質的差別。
「讓娘擔心了。」
將軍夫人點了點頭:「應該的,我不擔心你們還能擔心誰?」
聞聲,華青弦笑得更柔和了。
婆媳倆正溫馨地說著話,天雨突然走了過來:「夫人,綠雲姐姐過來了,請您和少夫人趕緊去看看老太太。」
「娘,老夫人還在?」如果華青弦沒有記錯的話,夜老夫人因為夜雲朝不是嫡親的孫子所以一直不喜歡,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跟著大房住過,一直是住和在二叔父家裡的。可現在,她都在這邊住了三天了還不肯走?
「唉!」
將軍夫人長長一歎,也苦惱道:「原以為娘昨日便要離開的,不知怎麼的就住著不走了,今早的時候還搬了許多的東西過來,說以後就要跟著我們過了。」
「……」
早不來,晚不來,她一進門夜老夫人便住過來了?還有,住著不走了是什麼意思?看夜老夫人的樣子,應該和將軍夫人也談不上合得來吧?反常即是妖,夜老夫人非要跑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地方賴著不走,肯定是有原因的。
「也不知這老夫人心裡在琢磨著什麼,這麼多年了從來沒說過要跟著我們過,現在她要來,我也不好說不讓。」
將軍夫人似是很苦惱,但還是耐心地跟華青弦解釋著,華青弦笑笑表示理解,一扭頭又看向了天雨:「只有老夫人一個人留下麼?還有誰?」
天雨抬眸,向華青弦投來一記欣賞的眼神,這才慢聲道:「二老爺家的孫小姐和老夫人那邊的一位表小姐一起留下來了,說是陪老夫人住上一段時日,等老夫人住習慣了,她們再離開
雅*文*」
還多了兩們小姐啊?
華青弦不動聲色地一笑:「娘,咱們府上怕是要熱鬧一陣子了。」
「啊?」
將軍夫人不明所已,只是很淺很淺地笑了一下,然後便帶著華青弦匆匆去了老夫人所住的院子。
——
因夜老夫人常年住在二老爺的府上,所以將軍府沒有給夜老夫人特別準備院子,這幾日一直住在梅園,那是個新翻修過的院子,坐北朝南,冬暖夏涼,本是很適合老人家修身養性的一處。將軍夫人本以為這樣的安排老太太會很喜歡,豈料,當她匆匆帶著身體不適的華青弦趕去了梅園,除了滿院子的箱籠外,根本就沒看著老太太的人。
將軍夫人愣了:「老太太呢?」
這時候,一直守在梅園的萍媽媽激動萬分地跑了過來:「夫人,老太太在臨河軒呢!」
「啊?怎麼會在那兒?」梅園離臨河軒可不近,要說老夫人是閒逛逛到那邊去的將軍夫人可不信。
萍媽媽是將軍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媽媽,自然也懂將軍夫人的心思,也是急得滿臉的汗:「夫人,老太太說了,她就喜歡臨河軒,還讓把箱籠都搬過去,可是……奴婢不敢做主,只能趕緊讓綠雲找您過來。」
「這,這要是老太太住了臨河軒,那讓二老太太怎麼辦?」
梅園是新修的園子,難道還能比臨河軒差?夜老太太這麼鬧分明就是故意的,這新媳婦進門才三天,她要過來拿權是不是也太急了一些?
將軍府裡只有一處主屋,卻有四處和主屋相當的大院。
雲朝住的臨海軒,將軍夫人住的臨江軒,夜雲琅和夜雲靜一起住在臨溪軒裡,剩下的臨河軒一直是二老太太住著,這二老太太是夜雲朝的親祖母,雖身份一直是個妾室,但到底因著兒子戰死的軍功得了個淑人的封號。這些年也一直安分守已的沒出半點差錯,以她的身份住在臨河軒本也不算什麼,可夜老太太這麼多年都沒出聲,突然一下子又為難起了二老太太,這就讓人有些無法理解了。
「夫人,那現在怎麼辦?」萍媽媽也知道將軍夫人為難,可畢竟老太太人已經去了臨河軒,要是再不趕緊拿個主意的話,那邊萬一鬧開了,別說將軍府沒面子,就算是攝政王府也會有意見。畢竟華青弦才嫁過來三天,今天還是回門的日子,卻耽擱在這種事上不得脫身。
「二老太太住在臨河軒那麼多年了,總不能因為老太太進了門就把她趕出來吧?」說著,將軍夫人又是一歎,焦慮道:「別說我做不出來,就是雲朝也不會答應。」
話是這麼說,可將軍夫人也明白,夜老太太這些年都是霸道慣了的,在府裡素來也是說一不二。她自嫁入夜家從未逆過老太太的意思,若是這一次不肯順著她,那不孝的罪名自己就背定了。有了這不孝這種大罪背在身上,她在夜氏一族便會遭人詬病,嚴重的話還會影響兩個女兒的親事。一想到這裡,將軍夫人就更加不淡定了。
見將軍夫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華青弦適時地上前拉了將軍夫人的手,平緩道:「娘,要不咱們先去臨河軒看看?興許老太太還有什麼話沒說出來。」
這件事兒裡裡外外都透著不尋常的氣息,夜老夫人此舉雖有和二老太太『爭寵』之間,但素聞言二老太太是個常年吃齋念佛不問世事的主,所以就連那日敬新媳婦茶她都不曾出來過。這樣的人和夜老太太比起來高下立見,夜老太太還有必要和她爭這個高低麼?很顯然,夜老太太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將軍夫人此刻方寸大亂,一時還沒看出端倪罷了。
「也好!」說著,將軍夫人又擔心地捏了一下華青弦的手:「要是你身子不爽利,就先回去休息吧!到了那邊還有得鬧,你還要回門,耽擱了可不好。」
聞聲,華青弦淺淺一笑:「不礙事的,也不是非得今日回,再說將軍也不在,我一個人也不好回。」
一聽這話,將軍夫人又吃了一驚:「怎麼?雲朝不在家?他到底在忙什麼?這麼重要的日子還到處跑?」
「一大早就被三位叔叔請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現在還沒回來。」早前,華青弦還以為三位叔叔真的有什麼急事找他,此刻看來,怕是和夜老夫人串通好的。她這門肯定是回不了了,至於夜老夫人的用意,也只能等她們趕去臨河軒後再看了。
這樣的巧合,將軍夫人又怎會聽不出來這裡面的玄機?當下臉色也不太好看了。華青弦倒是比她還淡定,又小心扯了扯將軍夫人的衣袖:「娘,咱們先過去吧!」
看華青弦懂事地沒有計較這些,將軍夫人心裡總歸是好受了一些,只又軟聲問道:「你還行嗎?還……疼不疼?要不要休息一下?」
未料到將軍夫人這時候還會問這個,華青弦面色一紅:「娘,我已經好多了。」
點點頭,將軍夫人沒有再說什麼,任華青弦攙扶著她很快便尋去了臨河軒。夜老太太是個要強的,二老太太卻是個軟弱的,這兩人一碰面,結果幾乎毫無懸念,將軍夫人實在是不放心吶!
——
將軍夫人和華青弦很快便趕到了臨河軒,人還在院子外,便聽到裡面一陣吵鬧,聽聲音似是夜雲琅和夜雲靜,中間還夾著的其它兩個陌生女孩的聲音。想到之前天雨提到過的一位孫小姐和表小姐,想著應該是她們,只是,那兩個丫頭的聲音明顯蓋過了夜家的兩個小姐,就算是氣勢上也以絕對優勢壓倒了她們。
「不行,二老太太不能搬走。」
夜雲琅快要氣死了,她早知道夜老太太過來就沒安好心,結果她住進來了不說,還帶著夜惜如和付德容過來欺負她們好脾氣的二老太太。二老太太一生軟弱,從不與夜老太太爭高,一輩了吃齋念佛連親孫子都不敢多看一眼,可夜老太太還是不肯放過她她,一進府就要搶二老太太的院子。府裡空著的院子那麼多,夜老太太卻偏要這一個,就算是要她和夜雲靜的臨溪軒她也不會多說半個字,可要臨河軒,她就是不服氣。
夜惜如眉頭高高地挑起,一臉跋扈:「為何不可啊?二老太太素喜清淨,梅園那邊還設有香案佛堂,不是更適合二老太太?」
「梅園那邊有香案佛堂,可二老太太在臨河軒住了這麼多年了,斷沒有就這麼搬出去的理由。」住哪裡都是住,可話不是這麼說的,理也不是這麼講的,二老太太生性淡泊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可她做孫女兒的怎麼能任別人這麼欺負她的親祖母?雖然從小到大她都不能名正言順地叫二老太太一聲祖母,可二老太太對她的疼愛她卻記在心上,就算是今日兒真要撕破臉了,她也是不會讓步的。
「那二姑姑的意思是,祖母還比不過一個妾了?」
一個妾字,刺得夜雲琅心口一痛,正要發飆,夜雲靜卻搶在她之前頂了夜惜如一句:「這是你說的,可不是我二姐說的。」
「你們嘴上是沒心,可你們心裡不就是這個意思?」說著,夜惜如撇了撇嘴,一臉鄙夷:
「敢說不敢認,還真是臉皮厚。」
夜雲靜本想要跟她先禮後兵的,豈料夜惜如根本就是個難纏的,還這麼明目張膽地罵她們臉皮厚,任是她再好脾氣也有些壓不住火了:「夜惜如,我們可是你的姑姑,你怎麼能這麼跟我們說話?」
挑眉,夜惜如一臉挑釁:「就算是姑姑,說的話沒道理也可以不用聽的,更何況,你們也不是我姑姑。」
「夜惜如,你……」
實在是氣不過,夜雲琅一怒之下就開始擼袖子,夜雲靜知道她性子衝動怕她真的惹出事,連忙上前來拉她。夜雲琅本就是會武功的,夜惜如見她要動手也駭得倒退了好幾步,可一見有人勸架,她立馬又得瑟了起來,小脖子一仰便激她道:「我怎麼了,我說的都是在理的話,二姑姑還想打我麼?那就來啊!來啊!你打啊!」
「我還就打你了……」夜雲琅真是給她氣壞了,一掌推開自己的妹妹就要上前去抓夜惜如,右手才剛剛抓到那丫頭的胳膊,一直在一邊看戲不說話的付德蓉卻突然擋在了夜惜如的身前:「二小姐你可想清楚了,惜如可是縣主,不是你這個將軍府的小姐可以打得的。」
「將軍府的小姐打不得縣主,那將軍府的郡主打得不打得?」
清清朗朗的聲線,帶著不容質疑的凌厲果絕,華青弦一出聲,眾人皆都愕然回首,唯有那夜惜如不肯服軟,還倔強地瞪著:「你想打我?憑什麼?」
「小丫頭,目無尊長可不好。」華青弦微微一笑,冷眸微微掃過小丫頭還細嫩的小臉:「我是你嬸嬸,你竟然你來我去的跟我說話,上將軍府上教出來孫女兒,就是這樣沒規矩的?」
這一個目無尊長的帽子扣下來,將夜惜如說成了沒規矩,將上將軍府上說成了不會教孫女兒,夜惜如哪裡聽不出這些,登時也漲紅了臉:「目無尊長的明明是二姑姑和三姑姑,你非要扯到我頭上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
還是你來我去,華青弦冷冷一笑,沉靜如水的眸底幾乎看不見任何情緒:「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頭,不過,你好像還不太瞭解我啊!我脾氣不太好,你進府之前沒有打聽過麼?」
偏偏就是這樣不溫不火的口氣,偏偏還是這樣似笑非笑的態度,不知為何,夜惜如竟有些手腳發抖,但小姑娘很傲氣,就算是被嚇成這樣了,口氣也沒有放軟許多,還出言威脅道:「你……嚇唬誰呀?不過是個破落戶還想在將軍府逞威風,哼!你要真敢打我,我就……」
「你—就—怎—樣?」
一字一頓,她軟聲咬出這四個字,聽似平靜無波,但暗藏殺機無限。
「我就告訴太祖母。」
聞聲,華青弦妖嬈一笑,眸波飛轉間已是出手如閃電。
『啪』地一聲,那一巴掌穩穩地扇在了夜惜如的臉上,慘叫聲瞬即而來,夜惜如整個人都撲倒在地上,很快,她原本白皙的左臉之上已腫出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
打完人,華青弦揉了揉微痛的手掌心,不緊不慢地道:「那你就去告狀好了,我等著。」
不輕不重的聲音,不算張揚,卻恰恰能讓在場的所有人聽見。每個人都屏息而立,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新過門的少夫人居然打了上將軍府上的孫小姐,而且還是在夜老太太還在府裡的情況下。那可是夜老夫人最疼愛的曾孫女兒啊!她居然還指明了讓孫小姐去夜老夫人的面前告狀,是該說她們這位少夫人厲害呢?還是說她們這位少夫人不知天高地厚呢?
「你敢打我?你,你……」
打斷她的話,華青弦回首看她,一雙妙目裡掠過一抹浮沉的烏雲,正冷泠泠地閃著玄鐵般的寒光:「你敢再強一句,我就不止打你這麼簡單了。」
華青弦的聲音異於尋常的柔軟,卻聽得夜惜如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心中的倔傲因子還在叫囂著想要對抗,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退縮:「……嗚,嗚嗚!太祖母,太祖母……」
「怎麼了這裡?」聽到外面的動靜,夜老太太終於在丫鬟的攙扶之下從內堂中走了出來,一看到夜惜如正撲在地上哭泣,臉色就變了。
靠山來了,夜惜如飛快地撲進了夜老太太的懷裡,一邊哭一邊捂著自己的小臉,夜老太太一看,頓時氣得臉如煤灰:「這是誰打的?」
老太太中氣十足,一聲厲喝驚得眾人畢抖,華青弦卻只是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這才慢慢吞吞地道:「我打的。」
聞聲,老太太鳳目微凜,一張臉更是寒如冰雪:「郡主真是好威風,這才嫁過來不到三日,便打了親侄女。」
這話說的極重,可華青弦卻似全然沒有放在心中,還不緊不慢地道:「晚輩都是要長輩好好教才能成人的,要不然,以後嫁出去也會被人指著鼻子罵沒教養。」說著,華青弦俏眸微閃,又灼灼看向夜老夫人:「您說對不對?」
夜老夫人自鼻息裡噴出一股子氣,哼道:「那我倒是想聽聽看,惜如是怎麼個沒教養了?」
「她不認雲琅和雲靜是姑姑。」
一聽這話,夜惜如下意識地搶著出來爭辯:「我沒有,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不是真的不認二姑姑和三姑姑。」
方纔還說沒有這兩個姑姑,馬上就親口叫上了,這個小姑娘變臉之迅速,也是讓她歎為觀止了。
撇了撇嘴,華青弦也哼了一句:「是啊!隨便說說?那你剛才說我是破落戶也是隨便說說麼?」
夜惜如一噎,這時候也知道自己口無遮攔惹了大禍,但她仗著有夜老夫人撐腰,還是不肯認錯,只強辯道:「相罵無好言,吵架的時候還能有什麼好話說?」
「好一個相罵無好言,所以,在你眼中晚輩是可以隨便頂撞長輩,還可以隨便和長輩吵架的?」
聽到那丫頭理所當然的理由,華青弦也是醉了,為什麼極品可以稱之為極品,不是因為她們有多優秀,恰好是因為她們明明不優秀還自以為優秀,明明沒有道理還自以為有道理。所以,打極品的時候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借品,只要是極品那就得直接下狠手,直打到她再不敢還手為止。
其實,她真的覺得自己很溫柔了。
「……」
只一句話,便堵了夜惜如所有的後路,她要是敢說是,那她身邊的夜老太太不可能高興,可她要說不是,那就等於自己承認做錯了。所以,她不敢再說話,只又怯怯地回過頭去,可憐兮兮地望著夜老夫人,一幅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被別人欺負了的樣子。
老夫人心疼夜惜,剛要替她說兩句話,華青弦卻搶在她之前開了口:「老夫人,您該不會說這也算有教養吧?」
「她還是個孩子,郡主何必如此大動干戈?」
聞聲,華表弦眸色微轉,又是恬然一笑:「雲靜十三歲已經是個長輩了,惜如十三歲還是個孩子。好吧!我做為長輩就不跟一個孩子一般計較,不過孩子要是做得不對,做長輩的還是要好好教的。」說著,華青弦轉身又笑望向夜雲琅和夜雲靜,叮囑道:「你們都
聽到了嗎?」
夜雲琅見夜惜如被華青弦收拾得妥妥貼貼的,心裡正是高興,馬上大聲附和道:「聽到了大嫂,我們以後一定會好好教導惜如的。」
「……」夜惜如臉色白了白,又不甘地鑽入夜老夫人的懷裡嚶嚶哭了起來。
老夫人一又鳳目裡都能噴出火來,可偏生華青弦句句在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好替夜惜如強出頭。恨惱間,她忽而心思一轉,便將矛頭指向了將軍夫人:「若荷,你來得正好,這臨河軒你讓人收拾收拾,把我的箱籠都抬過來,以後啊!我就住這兒了。」
將軍夫人是和華青弦一起來的,卻一直沒機會說話,眼看著華青弦一步一步將夜惜如壓制得不敢再回嘴,她心裡也是高興的,正想著這回娶了個厲害的媳婦回來後不會再吃虧了,結果,老夫人竟直接又挑了她這個軟柿子來捏。她心裡慌著,卻也不敢直接拒絕,只小心翼翼地問道:「娘,梅園那邊……不好嗎?」
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老夫人厲目一轉,直接大聲訓斥道:「怎麼?別人不聽我的,你也不聽我的?」
這個別人,指的可不就是華青弦了?將軍夫人有苦難言,知道老夫人這是打算將從華青弦那邊受到的氣都撒在了自己身上。頓時嚇得一哆嗦,連忙苦了臉解釋道:「娘,兒媳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梅園是雲朝特意請人修繕過了的,都是按著老夫人的喜好來的,包括家俱都是新訂製的,您住在那邊不是更舒服?」將軍夫人素來怕事,但對於二老夫人卻是尊敬有加,畢竟是丈夫的親生母親,她也不能太過怠慢了她的晚年。
老夫人不買將軍夫人的帳,還冷言冷語道:「我住哪裡舒服我會不清楚?要你說?」
「娘……」
「怎麼?我說的話真的不好使了,還要我再吩咐第二遍?」話到這裡,夜老夫人的聲音裡已透著尖刻。將軍夫人更是緊張,說話都開始不利索了:「娘,不是……可是二老太太她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了……」
「就是因為她住了這麼多年,我才想來住一住,這兒可是個好地方啊!能攢福。」說著,她目光迷離地眺望向整個將軍府,那無限遐想的神情,頓時讓人聯想起了將軍府這幾年的盛寵不衰。夜老夫人這是要抹煞夜雲朝和夜雲嬌的所有功勞,直接將整個將軍府的運勢都歸到這臨河軒裡的人身上了。彷彿她只要住進了這裡,她生的幾個兒子女兒都會因此而飛黃騰達一般。
「可是……」
「怎麼?是你不願意我住這裡還是鳳娘不願意搬?」鳳娘是二老太太的小名,這麼多年來,夜老夫人從叫她大名,一直都是這麼喚著。竟是隨處隨地都要將二老太太壓下一等方罷休。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的事,只不過二老太太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就算讓她搬也沒麼快,總得給點時間收拾是不是?」說到這裡,將軍夫人為難地看了一眼二老太太常去的頌經房,之才又道:「不如娘先回梅園,等二老太太收拾好了,我再把娘接過來住,成嗎?」
「這麼說,我還要等著鳳娘給我騰位置了?」老太太是個成了精的人兒,自然知道將軍夫人這一手是要圍魏求趙,他讓三個兒子把夜雲朝弄出府就是為了一鼓作氣,要是現在沒能壓制下她們,等夜雲朝回來,這個家就真的由不得她說了算了。所以,這個時候,她是怎麼也不會讓步的。
「不是啊!兒媳婦的意思是……」
將軍夫人說不下去了,要說這臨河軒也不是什麼特別好的園子,只不過比別的院子要大一些,夜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非盯著這裡不放手。她是左右為難,正愁找不到理由勸老夫人回梅園,夜老夫人卻突然自己轉了念頭道:「不過,你說的倒也沒錯,鳳娘住這裡這麼久了,收拾東西也費勁,讓她搬出來她怕是也不高興。我這高高興興的住回來,也不希望旁的人因為我而不痛快,這樣吧!大媳婦你就再給我重新安排個地方住,梅園我是住不習慣的,這臨河軒我也是不敢再要住了。」
「……啊!」聽到這話,將軍夫人啊了一聲,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
老太太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又不住這裡了?這麼好?
將軍夫人沒聽明白老夫人的話,可華青弦卻聽明白了。老太太不是普通人,回到將軍府上也是最大的那一個,她住的地方就算不是最好的,但也絕不能比將軍夫人還要差。可將軍府裡,除了這四個大院子以外,能給老夫人住的只的一處,那就是將府的主屋。
主屋乃是一家之主要住的地方,自然是要留給夜雲朝的,這些年雖然一直空著,但在她和夜雲朝成親之前將軍夫人也讓人收拾翻修過了。本來她們的新房就要設在主屋的,可夜雲朝住習慣了不想搬,便還是將新房設在的臨海軒,華青弦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的,連綺蘭閣她都能住,臨海軒這麼好的院子也就更加不會嫌棄了。可是,她不住的地方不代表別人可以去肖想,更何況那些個『別人』還都是心懷不軌,不想看她好的,那她就更加不能坐視不理了。
更何況老太太有備而來,絕不止這一招棋,她在沒有弄清楚夜老太太最終的意圖前,是絕對不能如她所願讓她為所欲為的。所以主屋要住也是她住,絕不會讓給夜老夫人這個『外人』。
華青弦是這麼盤算的,可惜將軍夫人卻沒會過意來。她本就憂心如焚,不知這事如何收場,眼看著老夫人鬆了口,她心情一好,便急忙應道:「娘,您想住哪兒都成,只要您開口,兒媳婦一定……」
夜老夫人等的就是這句等話,華青弦又怎麼能讓老夫人開那個口?
是以,不等將軍夫人說完,她便笑著去拉將軍夫人的手,大度道:「娘,不如就讓老夫人住到臨海軒去吧!那可是咱王府最好的院子了,想來老夫人也沒得挑。」
「那怎麼行?怎能讓你和雲朝騰地方呢?」將軍夫人也是有底限的,這府裡大大小小這麼多院子,只要老夫人看得中她都可以讓人騰出來,就算是她住的臨江軒和女兒們住的臨溪軒她都可以讓,唯有夜雲朝和二老太太的不行。二老太太是長輩,而夜雲朝是一家之主,都是不可以隨便動的。
見將軍夫人還是不明白,華青絃索性將話挑明了說:「沒關係的娘,兒媳和相公遲早是要搬去主屋住的不是嗎?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搬吧!」
說罷,華青弦避開夜老夫人的視線,猛地對將軍夫人眨起了眼。
「……」
起初,將軍夫人還是不明白,片刻後猛地一顫,霎時便回過味來了。
這一個激靈之下,竟是嚇得渾身都冒出了冷汗。萬般慶幸地想,好在華青弦機警阻止了她說完那句話,要不然,老夫人要是順著她的話這麼一說,真要佔去了將軍府的主屋,那她可就真是哭都沒地兒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