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做的簾幔後,水霧縈繞,氤氳一片。
離若笑著玩弄著水,時不時地抬眼看向一旁正安靜躺在床榻之上的人。
「長公主,殷……殷二少爺的傷已經處理乾淨了。」紅杏收拾完了一切,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離若的身後,服侍她沐浴。
「嗯。」離若合上了眼,安靜地冥想著,「對了,如今只剩這一個房間了,所以今夜你受累便趴著睡會把。」
「長公主說什麼玩笑話。」紅杏淺淺笑著,「奴婢本就是來服侍長公主的。」
聽著這話,閉目養神的離若,伸出手輕輕地搭在了正在為她按著雙肩的手上,水珠順著指尖落下,再次沒入水中。
「你該知道,本宮從未將你視做婢女。」離若悠然歎氣,「你和青縈對於本宮來說,一直都是像妹妹一樣的。」
這話在紅杏聽來的確是受寵若驚,自十歲被長公主從人口販子那裡救回來後,已經八年了,長公主將她二人留在身旁。直到三年前,青縈及笄,皇帝登基,長公主怕後宮紛爭,遂在她們二人之中擇出一人選送入宮。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長公主最後選擇了的是青縈,但是她一直都知道,長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有她的道理,而她不需要任何理由,便會無條件地順從。
揉搓著她的長髮,紅杏小心翼翼地感受著她的長髮自指尖掠過的感覺,她輕柔地說道,「長公主,已經好些時日未入宮見柳貴人了。」
「哦。」睜開眼,離若恍然想起,「好像的確是有些時日了,那這次回去了便去瞧瞧她。」
夜深,紅杏悄然合上了窗,回頭看著床榻之上的二人,不知怎麼的,心頭突然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只怕是自己多慮了吧,依照長公主的脾氣,所有的一切應該都在她的掌握裡的。
如此一想,也就安心坐到了桌前,趴在桌上淺眠了一宿。
離若躺在床上,裡面睡著的是已然換了一身乾淨衣裳的殷容,側頭看去,便見著一張秀麗都不失英氣的面龐。
素來聽聞,大將軍的二公子殷容年紀輕輕,驍勇善戰,並且還生了一副好皮囊。這京城中的皇親貴族裡有多少人家的姑娘想要跟大將軍攀上個親,可都被大將軍和這二少爺的生母給回絕了,如今她好像應該二十有六了吧。
這年紀,身為男子尚且已經到了成家的年紀,何況……
目光不自禁地掠過她的眉眼,微微向下,最終落在了胸口的位置。
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子。
思緒漸遠,離若都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起來。什麼時候她都開始關心起這些瑣事了?如此想著,她翻過了身,面朝向外,緩緩合上了眼。
這茸洲雖說地處偏僻之地,但是藉著古道直通白月城,這麼多年來借由兩國商貿業繁榮了不少。此處交通便利,遂一度成為幾個軍營中間的轉站點,如今國泰民安,卻也依舊能夠見到許多軍營中人在此處購置生活用品。
茸洲周圍共有三處軍營,向北乃是大將軍駐軍所在,聽說前幾日有些流寇突襲週遭村落,大將軍率軍前去卻不料流寇偷襲不成使用暗箭,最終傷了大將軍,想來也是因此,殷容才匆匆從京城趕了過來。
不過……
這一路就她一人,理應是她為了趕緊到軍營而獨自趕路,那些黑衣人怎麼會知道?
而且,還是認得自己的黑衣人?
進鎮子以前,她檢查過那些黑衣人身上的東西,除了傷藥和一些必備以外,沒有任何一樣證明身份的東西,不過依照之前遠遠瞧見的,以他們的招式來看似乎也並非什麼江湖人士。
那一招一式,行有章法,鏗鏘有力,是刻意經過統一訓練才能如此一致的。
如此想著,心中不禁有了些猜想。
天大亮,殷容只覺得全身酸疼,睜開的那一刻便感覺到刺目的陽光直直而來,讓她覺得一陣眩暈。
她這是在哪?
難道不是在那密林了麼?
昨天,最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回憶著種種,她只依稀記得昨夜她殺掉了最後第二個人,然後呢?然後她好像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了,那麼……她……
就在殷容回憶之際,只聽得一陣細碎腳步聲,連忙翻身而起,卻不料扯動了傷口,不禁額頭又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喲,你醒了。」離若靠著床架,懶懶地朝裡瞥了一眼,說著漫不經心地伸出手玩弄起了自己的頭髮,「本宮還以為你醒不了呢。」
「長公主。」雖然疼痛讓殷容皺緊了雙眉,但是眼前這人的出現著實讓她意外不已。
「怎麼?很驚訝麼?」撩開了頭髮,離若微微瞇起好看的雙眸,似笑非笑地委身朝前靠去,「你倒是好運氣遇上了本宮,不然……」上下打量了一眼殷容,離若突然發現這人當真是好看的緊。
莫說是別人,就連自己都有些動心了。
當意識到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是,離若心中一驚,但隨即下一刻便挑著眉轉過了身,「行了,收拾好東西去軍營尋大將軍吧,本宮還有事,沒時間陪你在這磨蹭。」說罷,拍了拍手就要往外走,「對了,你的裹胸都爛了,本宮給你買了新的,在後面掛著呢。」指了指方向,離若笑的狡黠,但未說什麼,悄然轉身朝外走去。
殷容這才驚覺地一把摀住了自己的胸口,空蕩蕩的……
她……
再抬頭時,卻是已然沒有了那抹艷紅的身影。
她知道了。
明亮的雙眸之中劃過一絲無奈,驀地,嘴角揚起,露出了一絲苦笑,殷容正準備起身,目光卻是落在了一旁的傷藥上。
「呵。」不自禁地笑了笑,套上了鞋,忍著疼起身,最終站定在屏風前,看著那幾件新置的衣裳和長長的裹胸布,秀麗容顏上的笑容又深了一分。
素來聽聞長公主喜怒無常,今日相處下來,似乎……
驀地,殷容突然就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時候的事情,她應該是忘了吧。如此想著,竟是走到了窗邊,透過微微縫隙朝下看去。
只見一身紅色紗衣的俏麗女子在侍女的陪同下漸行漸遠。
「長公主,有一事紅杏有些不解。」在對上離若應允繼續說下去的目光後,紅杏才不解道,「既然如今殷容少爺有把柄落在了長公主手上,為何……為何不借她之手,去見滄良。」
「呵,不用。」離若懶懶一笑,扭過頭時正想說什麼,可是卻不經意地揚起了頭,看向了客棧二層的廂房。
那裡,好像有人,在看著她們。
但下一刻,離若便收回了目光,笑道,「她還有其他用,不用急於一時。」
陽光燦爛,離若躺在馬背上,慵懶地透過指尖看向天空。
「長公主,蘇將軍素來倔強,只聽從聖上之意,如今滄良被降服遣送回國,途徑蘇將軍這兒,以他的脾氣……」
「他會同意讓我們見滄良的。」
美眸之中笑意漸深,離若要在白月城中約見的故人,便是這滄良了,可沒想到剛到白月城不久便聽說了他被抓的消息,本打算回京再議,卻不料聽聞皇上已然秘密遣人要將他送回桑國。
這一路,皆有蘇將軍的人把控,離若要想再見滄良的確困難,不過……幸好昨日誤打誤撞地竟讓她遇上了殷容等人。
「久不見蘇將軍了。」坐在營帳之中,離若笑道。
「微臣見過長公主。」蘇將軍不卑不亢,沉聲叩首做禮。
淡淡掃了他一眼,離若微微抬手示意後說道,「怎麼不見令公子呢?」
「小兒身子略有不適,正在帳中休息,若是長公主——」
「無事。」扣下了手中茶盞,離若微微抬起頭看了過去,「既然病了便歇著吧,本宮不過是有些事想與蘇將軍說罷了。」
只見蘇將軍劍眉一動,似乎預感到了什麼。
「本宮聽聞蘇將軍有個小女兒,俊俏秀美,琴棋書畫亦是精通。」揚起了眉尾,離若瞥了一眼蘇將軍有些震驚的模樣後,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紅杏。
紅杏聰慧,自然明白地退了出去。
「皇上已經多年未有立妃了,本宮尋思著想給皇上——」
「長公主!小女愚鈍,實在——」
見蘇將軍急不可耐解釋的樣子,離若又是懶懶一揮手讓他噤聲。而這時蘇將軍才意識到了逾越,低聲道了一句「微臣魯莽。」後便神色凝重地立到了一旁。
「本宮不過是想讓蘇小姐舉薦幾位適合的人選罷了,蘇將軍是多慮了。」掠過蘇將軍臉上放鬆的神色,離若笑意更深,「再者說,本宮聽說蘇小姐已有了意中人,本宮自然是不會強人所難的。」
「這話,長公主從何說起?」
「蘇將軍不知?前些時日,蘇小姐曾在京城裡與殷將軍的二公子示愛呢,只是……這殷容也是不知兒女情長的呆子,可惜了令千金的一片深情了。」
蘇將軍神色一沉,顯然是不知此事,離若隨即話鋒一轉道,「對了,昨日本宮在茸洲似乎是見著幾個做蘇將軍軍營中人打扮的人,怎麼,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軍營中人?」蘇將軍一愣,「近日正是操練的時候,軍營中人不得外出,這……」下一刻,蘇將軍怒然起身,沖外怒喝道,「全軍集合!」
如意料之中的那般,軍營之中少了十人,一問之下皆是跟隨在蘇莫麟身邊的少將。
殷容行的是官道,這方圓百里中的驛站配備的皆是蘇將軍軍營之中的護衛,要想知道殷容的行蹤當真輕而易舉,加之前些時日蘇元兒在京城受辱,這蘇莫麟定然是替妹妹不值,才會做出此事。只是未想一夜過去,派出去的人竟然一個都沒回來,心中害怕,便稱病臥床,不過……
真是不巧了。
「說!他們去哪了!」
瞧著蘇莫麟不願言語的樣子,離若笑道,「將軍不必動怒,本宮雖不知他們去做了什麼,不過……本宮倒是知道他們現在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