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邱晨連忙吩咐人去前頭客院收拾房子。
客院為了客人們居住的方便,是連著的四個小院子,其中一個是內外兩進,其他三個都是單門獨戶的小院。梁先生起居和給致賢致德和箴做學堂就是用了一個**小院。邱晨讓人將林旭和俊俊書的住處安置在梁先生相鄰的小院裡。
梁先生雖說命運乖張,科舉之路不順,卻是個有真才實學的,與林旭和俊俊書想必有共同語言,到時候若是能夠投契多多交流,對林旭和俊俊書都有助益。
忙乎了一下午,將前頭客房收拾利落了,邱晨又張羅著給林旭和俊俊書籌備各種用具、衣飾。
每年春秋四季,邱晨都會讓針線房給楊家二老和侄子們準備衣物,然後給家人送過去,此時天氣乍暖還寒,邱晨準備的春裝過於單薄,怕是不能立刻穿著,於是在接到林旭要來的消息後,立刻又挑了衣料交給針線房裁縫,縫製這個季節正好穿的薄絲綿襖褲衣袍,還有各種飾物搭配,邱晨都一一仔細斟酌搭配……
秦錚和孩子們練完功轉了回來,邱晨只是打了個招呼,就把秦錚和昀哥兒爺倆打發進裡屋去了。
秦錚在炕上逗著昀哥兒玩耍,看著外邊起居間裡,榻上、椅子上擺的滿滿的各色衣裳、配飾,特別是認真細緻專注的妻子……秦錚看一眼,再看一眼,然後默然地垂了眼跟同樣有些情緒低落的兒子玩起了玩具。
好不容易把配飾挑好了,邱晨又斟酌著給客院挑丫頭。這個比配飾更費神,太伶俐,眼皮子太活絡的不行,太木訥反應遲緩的也不行,要夠有眼了勁兒,還要品行好知本分,不會做出一些事情來,教壞三個孩子的才行。
雖說邱晨並不覺得丫頭就低人一等,但居於這個社會中,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就都要順應社會的準則。她佩服那些先驅們剛與抗爭整個社會的勇氣,她自己卻不會做。她只想著順應社會準則,安分平安富足地過日子。
甄選了一番,邱晨挑了含光過去領總,又挑了四個小丫頭過去,打掃清理伺候,至於起居貼身伺候,林旭和俊俊書都有小廝,邱晨明確吩咐,那些都不用丫頭們做。含光過去就是統領著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安排處理林旭三個的吩咐,同樣不需要去屋裡伺候什麼。
「……咱們府裡,我眼裡最容不下的是什麼你們都知道,我在這裡不多說了。今兒挑你們幾個出來,就是看著你們本分勤謹,做事也夠利落。我不喜不安分的,但安分盡心做事的,我也能看的到,也不會枉費了你們的努力。我跟你們說,現在你們是三等丫頭,若是做好了,我就給你們升二等……大少爺小姐和哥兒身邊兒還都缺人手呢,做好的,有的是好位置安置你們。」邱晨看著四個小丫頭,聲音平淡又緩慢地說著。
幾個小丫頭神色恭謹,安安靜靜地跪在她面前聽著,當聽到邱晨後邊的一句話後,小丫頭們都難免露出些掩飾不住的喜色來。靖北侯府下人待遇好在京城都是數得著的,而待遇最好的自然是一等的,能升到一等,不但有豐厚的嫁妝,將來老了,還能夠得到優渥的養老銀……可以說,只要能升到一等,到老都不用擔憂了。有了這樣的好待遇,還能夠自己挑選丈夫婆家,過上夫妻和美的日子,只要不癡不傻,誰會去做人身安全毫不保障的通房、妾室?通房妾室通婢,那是通買賣和隨意贈送的,跟一個物件兒沒啥區別,甚至不如主人鍾愛的一個玩物!
含光率先磕頭應承道:「奴婢記下了,請夫人放心!」
那四個小丫頭也連忙斂了歡喜興奮,恭恭敬敬地磕頭道:「奴婢記下了,請夫人放心!」
邱晨的目光再一次掠過幾個丫頭,將每個人的神色看在眼裡,這才淡淡道:「你們收拾收拾,現在就過去吧,將屋子裡外收拾利落了,先把炕烘上,再看著各處熏籠火盆將屋子裡的濕氣好好烘一烘,烘上一夜,明天早飯後把火盆撤了,再開開窗戶透透氣,散散炭氣……」
含光專注地聽著,將夫人的叮囑一一記住,等邱晨吩咐完了,又複述了一遍,這才帶著四個小丫頭磕頭告了退,一起收拾東西往前院去了。
這一系列事務安排妥當了,已是亥初時分,邱晨又細細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這才舒出一口氣,起身回屋。
這大半天時間茫茫碌碌的沒覺得怎樣,這會兒放鬆下來,邱晨才覺得腰酸背疼渾身疲憊。她站起來,活動著手腳,承影和月桂也上前來幫著她揉著好一會兒,才覺得僵硬酸疼的身體略略緩和了些。
裡屋,炕桌上一燈如豆,秦錚倚著一隻大靠枕,手裡握著一本書看著。邱晨走進來,他也沒抬眼,仍舊專注在手中的書頁上。
邱晨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什麼,帶著兩個丫頭進了淨房,沐浴洗漱了,換了一套半舊的細棉布睡衣,打發丫頭們退下去,自己拿著干帕子擦著頭髮走出來。
秦錚仍舊捧著一本書看的投入,眼皮兒都不帶撩一下的。
邱晨不善於小意兒溫存,秦錚冷淡,她也不好上前湊乎,來到兒子跟前,俯身查看。昀哥兒就在炕頭睡著了,小嘴兒微微地嘟著,眉頭似乎還皺著,小臉兒怎麼看怎麼皺巴巴的,帶著些不高興的樣子。
看到兒子的小模樣,邱晨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些什麼,貌似今天下午晚上,她一直忙碌著,都沒顧上孩子,沒陪孩子吃飯,沒陪孩子玩耍,沒哄孩子睡覺……呃,孩子受了冷落不高興,那某人的冷臉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邱晨有一剎那的歉疚,但轉念又有些氣惱。她娘家隔得那麼遠,一年也來不了一回,她興奮些歡喜些也是難免的,那人怎麼能這麼小氣,氣量這般小,居然為了這個惱了她,甩臉子給她看?簡直太無理取鬧、不可理喻了嘛!
一旦這
麼想,邱晨心裡那一絲兒歉疚就不見了,反而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理有據,完全沒必要歉疚什麼,甚至都有些隱隱地委屈了。
你不理我,我還懶得理你了。
邱晨憋著一口氣,也不擦頭髮了,脫鞋上炕,攬著昀哥兒躺下了。
秦錚也憋著委屈,想等著妻子忙完了顧上他了,給他好語溫言地說上兩句話,他也就順勢這般那般地……爭取點兒小福利……誰承想,他端了半天架子,人家居然不搭理他,自顧自地摟著孩子睡去了!
他一時有些傻眼,又一時有些懊悔,早知道他也不等著了,早早睡下,說不定這會兒被摟著睡覺的就是自己了。
愣了一回,懊悔了一回,秦錚看著背對著自己安靜的似乎睡著的妻子,心裡跟貓抓似的……突然,他發現攤在枕頭上的長髮濕濕的打著綹兒,眼睛一亮,登時露出一抹喜意來。
炕桌還在炕中間,秦錚輕手輕腳地將炕桌拿下去,然後扯了自己的被子放好,刻意地往妻子身邊擠了擠,然後手『不經意』地碰到妻子的頭髮,皺了眉頭道:「怎麼濕著頭髮就睡了?這些丫頭們真是越來越不盡心了!」
一邊氣哼哼地嘟噥了一聲,秦錚已經撈起邱晨甩在旁邊的帕子,扯起邱晨的頭髮一縷一縷地絞起來。
「不用絞了……」邱晨嘟著嘴有些氣惱道。
「不絞怎麼行?你的身子剛剛調養的好些,哪裡經得起?」秦錚當然不會同意,很是義正辭嚴地駁了回去。
「你不是不理人麼!」邱晨小聲地嘟噥。嘟噥出來,自己先撐不住失笑了。
明明是自己高興地過了,忽略了人家爺倆兒的感受,咋就順勢鬧起了小性子?啥時候自己也變得這麼驕嬌……甚至有些嬌蠻不講理了?
秦錚臉色一滯,有些接不上話來。手上的動作也有些僵硬著做不下去了。
邱晨卻已經轉過彎兒來,扯了扯自己的頭髮,從秦錚手裡解救出來之後,順勢坐起身來,給昀哥兒蓋好被子,自己拉著秦錚去到炕尾處,一邊將干帕子塞進秦錚手裡,示意他給自己絞頭髮,一邊溫言笑道:「一年多沒見旭哥兒和俊俊書了,得了他們要來的信兒把我高興的……有些樂顛餡兒了,你看著我樂的跟個傻子似的,不說提醒我,還給我撂臉子……說起來,我也很委屈!」
「哼,」秦錚繼續給妻子一縷縷絞著頭髮,臉卻仍舊板著,還氣惱地哼了一聲,明顯是對邱晨的強詞奪理有意見。
儘管氣哼哼的,但手底下的動作卻輕柔的很,邱晨暗暗覺得好笑,卻也不再說話,只抿著嘴閉上眼睛,感受著丈夫溫柔的服務,嘴角禁不住地上揚著,漸漸地將精神放鬆下來,不小心就睡著了。
再一睜眼,已是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邱晨晃了一回神,轉眼看看身邊,丈夫和兒子都不在了,看炕櫃上的座鐘,爺倆兒應該是去早鍛煉了。想起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鍛煉,邱晨臉紅了一瞬,轉眼拋開一時的羞慚,穿衣起身。
早飯後,秦錚終於開口跟邱晨說話:「我去一趟湯先生府上,與先生說一聲,下午就讓阿福阿滿請上半日假吧!」
這話邱晨也正想說,秦錚說出來可以說正中下懷,自然毫無異議地答應下來,看著秦錚帶著一臉喜氣的阿福阿滿告辭去了。她哄著被一個人留下的昀哥兒,將他交給王氏看著,自己又坐了暖轎去了前院查看給林旭等人收拾的客房。
轉了一圈,回到松風院處理事務,一上午總有些心不在焉的,總是忍不住去看櫃子上擺的座鐘。
終於,家務處理完畢,邱晨正要起身,二門上的婆子匆匆跑進來,邱晨一見大喜,不等婆子行禮就趕著問道:「可是二爺到了?」
夫人滿臉的喜色讓婆子驚訝地愣了下,隨即恭敬地舉起手中的一份拜帖遞上來:「回夫人,外頭有位徐大人求見,說是夫人的同鄉……」
邱晨失望著,正要開口拒絕,話到嘴邊又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連忙叫把帖子送上來,打開一看,署名果然是徐長。
「快請進來……嗯,請到前院的小花廳吧,讓人好生伺候著,我這就過去!」邱晨連忙吩咐著,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碧青色銀絲繡蝴蝶紋窄腰襖子,搭著一條丁香紫精繡百蝶翩躚十六幅裙子,顯得身量修長纖細,身姿綽約,髮髻清,攢了那支老蜜蠟芙蓉簪和兩支紅珊瑚蟲草簪……見客也不算失禮。
於是,邱晨也不回去梳洗換衣服了,要了一條月色精繡紫色玉蘭花的寬袖長褙子來穿了,將兩支珊瑚蟲草簪拿下,換了一支赤金攢寶飛鳳步搖,略略抿了抿髮鬢,點了些胭脂在唇上……
收拾妥當了,見鏡中人神態端莊容貌清麗,氣質雍容又掛著溫和可親的笑容……不珠光寶翠,也不顯寒酸困窘,大大方方的,邱晨也就起身,點了林氏和承影越鬼跟著,要了暖轎,一路出了二門,往前頭小花廳去了。
說起來,徐長跟邱晨接觸並不多,但這位氣質儒之人,卻讓邱晨初見就有些親切感,她歸結為這位的氣質跟她在現代的那些師兄、師弟們頗有些相似之處。
雖然相處不多,這位徐先生當年對林旭對她都算是盡心盡力,臨走給他們介紹的潘佳卿是個很好的先生。後來邱晨去往北疆,在懷戎鎮也曾見過時任懷戎鎮縣丞的徐長……那以後,每逢年節,邱晨分派節禮的時候,總會給徐長送一份過去。至於傳言中徐長妻子對她的中傷,她並不想追究原因,也沒興趣去理會徐家的家眷……她只是因為徐長曾經盡心盡力地教過林旭,她才那般敬重……別的,不理會也就罷了!
她跟徐長在懷戎鎮一別,已是將近五年時間,這期間
雖說有禮尚往來,但畢竟沒有見過……她只知道徐長在王縣令陞遷後,升任了懷戎鎮的縣令,卻不知道,這位為什麼到了京城……雖說有回京述職一說,但偏遠地區的縣令若非奉吏部或者聖旨宣召,根本不需要進京,在當地就或調整或陞遷或罷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