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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35章 小別又勝新婚 文 / 汶滔滔

    青兒記得那套細麻衣裳,是孟瑄在廬州買了料子,讓裁縫量著尺寸給何當歸做的,專門擋路上的風沙,而且這種麻料很神奇,火點不著,卻又輕暖透氣。何當歸要把這衣裳送給一個丫鬟?真的假的!

    碧螺非常渴望地看一眼那套細麻衣裙,嚥了嚥口水,彷彿下一刻就要點頭了……青兒心頭一緊,看著這個花紅柳綠的俏丫鬟,總覺得她機靈過頭了,她的眼神簡直就像透過衣裙,看到了它背後的寓意,帶著**裸的嚮往!青兒不禁後悔起來,她做什麼攛掇何當歸買丫鬟?買回來一個鬧心的!

    何當歸笑瞇瞇地垂頭喝茶,一口,兩口,三口。

    碧螺做了個深呼吸,剛要開口講話,或者答應,或者拒絕,但青兒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黑影從房樑上落下來,把屋裡的人都嚇了一大跳——主要是青兒和碧螺受了驚,何當歸只是昂著尖尖的下巴,沖那個黑影展顏一笑。

    黑影是一個黑紗遮面的高大男人,青兒瞧著很有兩分眼熟,下一刻,那男人一摘面紗,不是孟瑄又是誰?

    青兒驚詫不已,失聲追問開了:「孟瑄?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走正門,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了!嚇了我們一跳!喂,你……你瞪誰呢?」

    孟瑄睜著一雙寒星冷眸,直勾勾地越過青兒的肩頭,落在了何當歸的臉上,一寸寸凌遲。他穿著一件黑緞夜行衣,衣袖衣角上蒙著一層青苔灰塵,像是趕了很久的路,有些風塵僕僕的味道。他的側顏輪廓深刻若刀削,有種緊繃的壓迫感,把青兒瞧得一陣瑟縮,這種威壓,這種氣勢,像極了傳說中的王霸之氣。

    青兒縮了縮腦袋,回頭看何當歸,見她還是帶著風輕雲淡的笑意,從容不迫地整理了衣袂,上前柔柔一福,笑道:「給爺請安,爺用過午膳沒有?爺你公幹歸來的事,怎麼不早早傳訊給家裡,我都沒聽人提起過,現在乍一見,分外驚喜呢。我陪同爺一起給婆婆請安去吧?她可想你了。」

    她這番話一下子戳中孟瑄的兩個軟肋,一是「分外驚喜」四個字,立刻就讓孟瑄的寒冰盔甲一瞬間消融,變回了從前溫和知性的孟瑄,彷彿前一刻那個來自地獄的修羅只是青兒的錯覺;二是何當歸說一起去給蘇夫人請安,讓孟瑄一下子就變得不那麼理直氣壯了,因為他是偷著跑回來的,看他的打扮就知道。

    昨天他聽說京城發生的事,騎馬行了一夜,悄悄潛入孟府。只因父親孟善命他專心打理北直隸的軍務,還立下了軍令狀,他現在中途跑回家裡,是不能見任何人的。何當歸、蘇夫人、乃至家裡所有人,都不可以見。

    保定侯治軍極嚴,一旦被抓,絕不是鬧著玩的,本來孟瑄不打算在白天裡現身,但是……何當歸居然把他送她的衣裳賞給丫鬟!她那麼多衣裙,為什麼單賞這一件?

    孟瑄瞧著那一張讓他又愛又恨的雪白素顏,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兒,她看上去是那樣平靜淡然,瞧不出一點兒歡喜樣子。原來她真的忘他忘得徹底,孟瑄心底掠過一道苦澀,忍不住又想起那碗孟婆湯來,他至今都沒有機會問問四叔孟兮,為何要哄他喂何當歸吃藥。

    與何當歸的平淡相比,門口那個俏婢的目光無疑太熱切了些,遲鈍的青兒都能看得出來,更不消說另外兩個聰明人了。

    碧螺心裡樂開了花,覺得自己實在非常走運,平常她只穿幾件舊的侍女裙,只有今天想露個臉,讓何當歸注意到她的存在,才換了緞子衣裳打扮起來——給七爺尋姨娘,與其去外面找那些不知根底的女人,還不如抬一兩個身邊的丫鬟,在外容色鮮亮,見的人都贊何當歸賢惠;在家聽話本分,豈不兩全其美?

    一陣子不見七爺,他比印象中更卓爾不露,如一枝俊灑的勁竹,讓碧螺只望一眼就飛紅了雙頰。她扭著衣角,自己默默嬌羞了一下,剛想說點什麼,讓七爺注意到她的存在,七爺已經在回頭看她了。碧螺的臉龐像搽了上好的胭脂,顏色分外嬌艷,不知所措地低垂下頭。

    「七奶奶說你做的點心好?」孟瑄望著她問。

    碧螺輕輕點頭,細聲應是。

    「好,」孟瑄撫掌讚道,「家裡最缺的就是人才,無論針線上的,膳食上的,能有自己的特色就非常難得。」看著碧螺的越來越紅的臉,他薄唇一勾,轉頭沖何當歸微笑,「娘子,你身邊伺候的丫鬟少,本來不該開這個口,把你的人要走,不過……端茶送水的事誰都可以做,不一定非她不可。」

    此話一落,青兒一驚,碧螺一喜,不明白又隱隱明白了孟瑄的意思。難道他看上了碧螺,要向何當歸討要了擱在他身邊?

    青兒焦急地看向何當歸,後者輕點著優美的頸項說:「夫君的話非常有理,妾身深表贊同,有才幹的人就得擺到適合她的位置上,讓她更好的發光發熱。而且妾身一向好對付,日常起居裡一個薄荷就伺候得很好了,其餘的丫鬟們,夫君看哪個不錯,都可以隨便張口,你我夫婦一體,何須客套。」

    聽何當歸這樣大方,碧螺心裡的歡喜表露在面上,笑容憋都憋不住。青兒風中凌亂,何當歸早點和午飯吃了什麼壞東西了?

    孟瑄呼吸一窒,沉默片刻方說:「既然這樣我就真不客氣了,我聽說,西郊莊子裡急缺兩個點心師傅,花高價聘人,至今聘不著一個手藝好的師傅。既然娘子捨得她,那我讓熠彤送她去莊子上。」

    將碧螺送去,西郊莊子上?

    青兒一愣,大戶人家在郊外都有莊園,主要用作管事們出城收租子、採買野鹿山雞等野味的落腳處。至於正牌主子,可能一年才去住兩回,夏天避暑,冬天泡溫泉,偶爾狩獵經過住一晚,其餘時候,終年到頭都是空置的。

    青兒記得他們廖家在京城外也有兩個農莊,莊上人手不夠時,都是把家裡犯了大錯的下人打發去守莊子。現在聽孟瑄誇了碧螺一陣,又哄著何當歸放人,最後卻是讓碧螺去莊子裡做點心?莊子裡一個主子都沒有,碧螺的點心做給誰吃?青兒滿心迷惘地想,怎麼孟家的規矩正好和廖家相反,表現出色的反而要被送走?

    碧螺比青兒懂的門道多,當然清楚,莊子上的差事又苦又累,終年見不著一個主子,一賞錢都撈不著,是極貧極苦的清水衙門,去了那兒,基本就沒有任何出路,只能混吃等死了!

    她臉上的笑容還沒綻放到最大,瞬間就蒼白枯萎了,撲通一聲,沖何當歸的方向一跪,哭著求道:「小姐開恩,小姐救我哪,我不想去莊子上做點心,我還是想做點心給你吃!你不是喜歡吃我做的松子瓤嗎?我以後每天做給你吃,你替我求個情吧!我可是什麼錯都沒犯過哪!」

    何當歸似笑非笑地乜著她,剛要說話,就被青兒的「嬌軀」撞到了椅子上。雖然何當歸有功夫底子,可青兒這一撞也不是蓋的。

    何當歸跌坐下去,青兒滿面擔憂地上前扶著她,白胖的手輕輕摸著她的額頭,很無奈地說:「虧你還是當醫生的,難道不明白高油高鹽的點心不能天天吃?你看你,站都站不穩了,肯定是高血壓的前奏,讓你忌口你不聽,還嘴饞的要命,讓我說你什麼好!」

    何當歸被迫扮演一個病號,虛心接受青兒的愛心教育。

    地上的碧螺花容失色,兩行淚水滴灑在地面上,將頭磕了又磕,何當歸想到自己也吃了碧螺做的不少零食,作為她的主子,在這時候也該幫她說兩句話。於是何當歸向孟瑄求情:「七爺的建議雖然好,可也得經過她本人同意才行,畢竟孟家一向體恤愛惜下人。看她一直哭,明顯是不情願去的,要不就算了吧,還是讓她繼續在竹園做點心。」碧螺用力點頭,表示贊同。

    孟瑄卻是不贊同地搖頭:「她說自己什麼錯都沒犯過,我卻覺得她的規矩還沒學好,說話間『你你我我』,連尊卑都亂了。清兒你寬容,不計較這些,我母親卻是個厲害人,哪天被她聽見了,你這丫頭不死也要脫層皮。所以,為她的安全著想,還是送去莊上把規矩從頭學一學,你說呢?」

    碧螺一僵,醒悟過來,她剛才一時著急忘了自稱「奴婢」,沒想到七爺是個如此嚴格的人,跟他平時對待何當歸的態度判若兩人!碧螺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哭得十分傷心。

    何當歸歎口氣,斜了孟瑄一眼,道:「看你招得她,好好一個美人兒哭成淚人兒了,反正七爺大老遠的回了京,不可能只住一兩天,這些調配下人的瑣碎小事,等七爺歇息好了再說吧。這會子口乾舌燥的,人也難免火焦火燎的。」

    孟瑄雙手抱胸,遙遙地俯視著黃梨木圈椅中的小妻子,古韻盎然的傢俱把她襯托得分外嬌小,一件家常半舊的秋香色撒花紗裙,勾勒出了她的美好曲線。

    直到這麼近距離地看見她的時候,他才瞭解自己過去半個月以來經歷的那種食不知味,時時走神,是一種入骨的相思,或者,叫「單相思」更適合吧,因為她看上去跟他離開時一樣無情,任是無情也動人的那種無情。

    孟瑄不再跟她爭辯,只是讓碧螺去冷嬤嬤那裡學兩天規矩。碧螺從天堂跌落地獄,擦著眼淚下去了。

    屋裡只剩三個人,青兒嘿嘿一笑,問:「我不妨礙你們吧?那我就繼續坐這兒喝茶了。」她不識相地坐到何當歸旁邊,開始慢條斯理地喝碧螺斟的綠茶,啊哈,真香。

    孟瑄無視了偌大一隻會動會笑的青兒,一雙深黑的眼瞳糾纏著何當歸,低啞的嗓音發出詰問:「為什麼說那些話?我納多少美妾,你都無所謂嗎?為什麼要將我送你的衣裳給別人?」他解開夜行衣的第一粒紐扣,一枚晶瑩剔透的彎月形美玉從中衣裡滑出來,他的劍眉打成一個玉結,賭氣地說,「明天我也把它送人。」

    何當歸見到自己的胎裡玉,比見到老公時興奮多了,她甩開茶杯,從座位上倏然彈起,縱身撲過去搶救她的寶玉。

    「你還給我,那個是讓你暫時保存的,你怎麼能一直霸佔著呢?快還給我,孟~~瑄~~」

    何當歸連搶四五下都被孟瑄避開,孟瑄的步法比她的精妙多了,他輕巧敏捷如猿猴,她笨拙遲緩似狗熊——這是旁觀者青兒心底的由衷看法。何當歸使出自己十八般武藝,奮力奪了半晌,只累得氣喘吁吁,卻連孟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明明是個近在眼前的人,出拳打時,他已不在原地了。

    與她的吃力氣喘相比,他的足下行雲流水,唇邊一絲笑意不減,下一刻,他的長臂一攬,扣住了笨拙「小熊」的纖細腰肢,壓在他緊實有力的小腹上,緊緊相貼。

    何當歸被綠茶馨香撞個滿懷,望進了一雙情緒激烈的眸子中,那裡面的幾種含義,讓她生出了些許不爭氣的膽怯感覺。這個孟瑄,比印象中變得更危險,更霸道,也更不講道理了,他怎麼能……

    強壯的頸項一低,侵略的薄唇封緘了果凍一樣誘人的櫻紅唇瓣。

    青兒輕咳一聲轉開了臉,喂喂,這麼快就上演限制級畫面了,她一個大活人、沒結婚的未成年少女還杵在這兒呢!這就是所謂的「小別勝新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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