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雨也不能絲毫削減孟瑄的警覺性,他自踏在滑板上,為後面的一艘棠木舫引領道路的同時,也格開了無數支落下來的羽箭,為棠木舫護航。自從那日沒了何當歸到底消息,隔兩日又有了隱約的消息,說運河上拐著一群女孩子往東邊走的船,見著了不少揚州姑娘。
他也沒確實聽到何當歸在裡面,可說不清是直覺還是什麼,他立刻就讓熠彤踩准了這條線,在中途攔截那船的航道,跟著一路穿州過省,隨到了杭州西湖來。
因為不熟悉路徑,夜裡竟跟丟了,快船上的人四散撒出去找。孟瑄自於一道泊灣中臨時購了一「花船」棠木舫,花姑娘全數攆下船,想要在偽裝掩護下,接近對面一艘形跡可疑的船隻打探,然而只行到一半就遭逢箭陣了,於是他在前面開路。
雨水打濕了他的發和肩頭,人如一塊美玉,船如仙洲畫舫,在暗夜中穿行。
忽而,他耳畔捕捉到一個聲音,是水路裡過來的,「嘩……嘩……」難道是敵人的奇襲?箭雨射不著,就在下面暗投了殺手?於是,當水中的那道影子映入他眼簾時,他屏息斂意,無聲無息地帶著船靠過去,輕易就制服了對方。當指掌越握越緊,要結果掉那刺客的性命時,一縷清芬入髓的幽香,忽而探進了他的鼻端。
刺客是個女人?咦,這個香味是……他賭氣出走的妹妹小妾的幽蘭氣味!他一下子辨認出來,手下卸去了力道,扶住懷中虛軟地直往下滑的身子,只覺得比印象中的又纖細了幾分,是初五的月華清減到初一了,心口微微地揪疼,這丫頭,再瘦就沒人了,變成紙上的畫兒了。
孟瑄立時化去週身的殺氣,撥開迎面過來的一支冷箭,緊臂收好了懷中人,飛身入了棠木舫的船艙。「刷、刷」,兩朵燭火從燈台上跳起來,孟瑄檢視了何當歸的情況,肩頭有箭簇的擦傷,小腿上有抓傷,還在不停地抽搐。冰冷陰寒的雨夜,徹骨窒息的湖水,幾乎要了她的命了。
三千青絲都裹著她嬌小馥軟的身子,把寒意持續帶給她。儘管他極力用擁抱給她溫暖,可隔著濕法和濕衣,並不大見效。她倒在他懷中瑟瑟發抖,斷斷續續地解釋自己的去向:「我和青兒被一仇人……轉賣到一艘大躉船上……我又被新買主買走,青兒她還留在船上……」她用的是腹語,聲音顫抖得厲害,孟瑄都未聽出來不是用口說的。
「新買主?」孟瑄瞇眼,「就是前面那船上下令放箭的人?他是誰?」
「關墨。」
孟瑄低咒了一聲,手握成拳,殺意在一瞬又找上他,切齒道:「我去殺了他。」
何當歸揪緊他的衣衫,哆哆嗦嗦地分析道:「他們人多勢眾,還有水戰專用的羽箭……這可謂又凶險又奇怪,若只是遊湖……他帶幫手幹什麼?我知道你厲害,可這雨夜利他不利你,因為他有遠距離攻擊武器你沒有……別去罷,起碼等天明……再說。」
堅持顫抖著雙唇說完這番話,她的唇兒已然凍得泛紫,終於是盯不住暈過去了。一雙眸子緊緊閉合,鼻息幾乎也斷了,甚至,她連發抖的力氣都耗乾了。或許這時候,她也該找別人「借」點力氣用用了。
孟瑄雙眉結在一處,內力源源不斷送給她,卻如金銀灑進大江,不聞半絲回訊,他恐怕沖傷了她的經脈,只好停了手,將濕透冰涼的人兒死死揉進懷裡,想變成一床厚毯溫暖她。
厚毯?對了,他眸心一道流彩,抱起她轉身進了內室,內室中是那些花姑娘的繡床,他擇了看上去最清爽利落的一張床,從櫃子裡取了新的床單換過,才將她安置在上面。此時她已經徹底失去意識,氣若游絲,時間急迫,他沒有再猶豫。得給她脫衣服取暖,否則再暖也暖和不起來。
這一艘棠木舫隨水漂游,在時而高時而低的湖面上游曳著,沒有方向,也不大平穩,比崎嶇山路上的馬車更搖蕩。本來船上有兩名艄公,後有羽箭飛過來時,艄公要划船逃跑,孟瑄卻讓他們向著羽箭飛來的方向划船,艄公畏死,跳水逃了。
因此,室內燈火搖動,床在搖動,人也在搖動。
大而熱的手掌落在何當歸的襟口,兩下扯去所有紐扣和束帶,拋到床邊地板上,又迅速地脫了她的濕襪子和外裙,再要脫中衣裡衣時,昏迷中的她死死握著襟口不放手。他想撥開她的手,她疼得冒出冷汗,還是不肯放手,從她短暫的淺眠中說出一兩句只有口型,沒有聲音的囈語來。孟瑄辨認口型,她說的是:「你不是孟瑄,只有他才能這樣……」
「……」他不死心地捉著她的手腕,一把拉開時,將本就奄奄一息的人兒又扯出了兩行淚。他蹙了眉,盡量輕柔地拿起她的左手察看,結果發現除了一月前的那個燒傷傷疤,她的手上又添了不少的新傷,有瘀傷也有擦傷,兩手加起來有二三十道,這還是露在衣服外面的,誰知衣服地下又是什麼光景?
當下他不再猶豫,一面安撫著說:「我就是孟瑄,會照顧你一輩子的那個。」一面用輕巧靈活的手法除去她的中衣與貼身綢衣,但見半裸的她,肌膚若粉妝玉砌,濕透的烏黑長髮,襯得她的臉色更雪白。此刻他眼中的她,蒼白美麗得就像是一個奢侈的夢。
「咚!」「叮!」
那邊兒的關墨仍然沒有死心,仍指揮他的弓弩手四下放箭,儘管兩船距離已經很遠了,可機械弩發射的鋼頭箭能飛更遠,時不時的,還有一兩支箭釘到他們頭頂的船艙頂蓬上,為孟瑄此刻所見的燭影搖紅的綺麗,又添上了兩分緊張危機。
雨勢沒有片刻歇止,夜風將畫舫推來搖去,真是一陣不解人情的東風。
他深呼吸一口氣,默念心經金剛經消除邪念,她都已經虛弱至此,他怎麼能再趁人之危?呼……心經乃明心之聖旨,見性之坦途……行路必先明路,自我之覺,明路之師也,路之邪正遠近,覺悟者自知也。
可是,她身上最後蔽體的一件肚兜一條褻褲,也是濕透了、緊貼著身子的。若不趕緊脫下來,那麼那塊衣料非但不能御寒,還要倒從她的身上汲取熱意,天知道她還有沒有一口熱氣……因此,他別無選擇地褪去她最後的衣裳,又用最快的速度除下了他自己的全部衣物(他的衣服也被雨淋濕了……嗯,就是這樣沒錯。)
孟瑄扯過一條乾淨的枕巾,跨坐懸宕在她的身上,簡單擦了幾下她的濕發,同時,她冷得似一塊冰樣的身子在溫暖的床中央漸漸復甦,一起復甦過來的還有無恥的關墨給她下的藥,頓時嬌軀循著熱源找過去,發出嚶嚀的哼聲。
他**著他的身子將軟若無骨的人兒,緊緊地抱入懷中,用最直接的方式溫暖她冰冷的身子。他的體溫,此刻是她最好的良藥,而眼下對他而言,沒有比救回她性命更重要的事。他要全力救活她、明白告訴她,之所以段曉樓和廖青兒討要休書,自己都寫給他們,是因為自己早就在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等回過父母後,要重新娶她做他的正妻方好。
她是如此的柔軟馥郁,完美地適合他的懷抱。那比牡丹花瓣更柔軟嬌艷的肌膚在他懷中輕輕顫抖著,每顫抖一分,就消磨去他的一分意志,十多年倒背如流的心經,現在也斷斷續續忘了詞。懷中那個軟弱地渴求著他的懷抱,用身軀汲取他的溫暖的小女子,變成了水天之間、箭雨叢中唯一的真實。心經什麼的,從此都還給高僧吧,他只要抱著她,永遠抱著她就夠了。
他礙著一直想尋找的夢姑,礙著她的與眾不同的神秘感,礙著自己心裡的不一樣的悸動,一直延宕著與她的結合。而且他知道,她也是不情願的,她也希望找回從前的孟瑄……可是此刻,理智和漫天雨水一起流進了湖底。
於他而言,她就像是一個最甜美的意外,一朵在旅途中無意採得的雪蓮,一下子衝亂了他的全盤計劃。幾度相處下來,她更世間多少女子都不同,對他也沒有普通妾室對夫君的敬畏,反而常常惹他生氣,可他偏偏一點都不生她的氣。只是多看她一眼,他的心就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異空間找到了落處,把這裡當成再也不想離開的歸處。
今夜的風雨將她送入他懷中,柔軟而無助的她,一下子戳中他的心防,讓他無法抗拒。
她在冰冷的水中睡去,在溫暖乾燥的床上醒來,寒意被驅逐,身子逐漸暖了起來。長長的眼睫,如蝴蝶羽翼般動了兩下,而後睜開,在她剛剛做的一個奇怪的夢裡,孟瑄吻了她,而後將她拉入懷中,薄唇恣意灑落,吻遍她胸口的肌膚,男性的薄唇,吮咬著她的鎖骨,而她則在他的吻之下仰頭,輕吟出了聲……
然而下一刻,她睜大眼睛,發現這並不是夢!孟瑄沒穿衣服、她也一樣?!她張開口,只是叫不出聲。
發現她醒了,他含笑挪上來,懸宕在她的上方。她就算再遲鈍,也能敏銳地感受到兩人之間的不同。斗室之內,他的陽剛有著最強烈的存在感,她只能口乾舌燥地將視線定在他強壯的頸項之上,不敢再往下瞄去。身上的男性軀體,親密無言地緊貼著她。
他輻射熱意的胸膛像是一個蠶繭,將寒意杜絕在外,在他的懷中,她感受不到冰冷,卻仍不由自主的顫抖,本能的蜷縮身子,用雙手掩住胸前的一片盈白。
察覺到她的拘謹與驚慌後,他眼中的火苗反而燒得更熾烈了,她被恍了下神兒,閉上眼睛時,他的薄唇卻封緘住她,以舌描繪著她的唇形,又趁著她的驚喘探尋她口中的甜蜜,雙手覆蓋上已經覬覦許久的嬌軀。她因為他的觸摸而瞪大眼睛,因為驚喘而唇瓣輕啟,而他的舌宛如佔有般地衝刺著,昭示著他的意圖。
「清兒,」他喚著她的名字,用很輕的歎息一樣的語調,手裡拿著她的髮梢輕掃過她的胸口,「今夜再不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