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騙了我?」何當歸疑惑地問。
「沒啊、沒啊!」青兒擺擺手分辯,「是孟瑄、孟瑄騙了你啊,跟俺沒有一毛錢關係,他在信裡說,『小逸,作為一個成日與武為友的男人,我從未想過,男女之愛,跟我有關係幾何。小時候,我哥愛看連續戲劇,並讀戲劇的劇本兒給我聽,因此我就被迫聽了不少神話一般的愛情故事,心中很不以為然,覺得那些只是無知婦人解悶消遣的幻想之物,全部都是假的,是這真實世上從古至今,都從未有過的虛幻之物——那種名為愛情的東西,我不能相信,不曾相信,也從未試圖去相信過的。』臥槽!他是個不相信愛情的男人,女性公敵!」
「孟瑄怎麼騙我了……」何當歸低聲自語著。
青兒沒聽到她的話,只咬牙切齒地說:「瞧吧,小逸,孟瑄那小子多欠揍,他竟然不信我寫出的那些劇本,全是來源於現實生活中的真實故事!如果沒有扎根於現實的土壤,又怎麼能開出又大又紅又可口的山丹丹!孟瑄那小子,唉,讓我怎麼說他好呢?一封道歉信,一封情書,不敢親口跟你說,不敢直接交給三年後的愛人,只敢跑來遞給三年前的你,這還不算,他還鬼頭鬼腦地加上時間限制,只允許你過上三年,先跟他生下一窩娃娃,確定你被完全綁到他身邊了之後,再叫你看所謂的真相,真是又陰險又無賴的圖謀呀,孟瑄那小子,鄙視他。」
「是什麼,所謂真相?」何當歸蹙眉,「他三年之後才准許我知道的事,那是什麼?莫非他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太心虛才不敢讓我知道?」她一下子就想到他和蕭素心生兒子的事,到現在還沒當面鑼、對面鼓地跟自己明言過一回。除此之外,他還騙了自己什麼呢?
「啊,小逸!」青兒繼續飽含感情地朗誦道,「遇上你之前,我從未想到過,我會碰到什麼與浪漫有關的事,更休提,那種浪漫還會讓我心甘情願地托付一切。直到你最初出現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大錯特錯了。你是我兩世為人的旅程中,見過的最純淨無暇的冰雪仙子,你有水的眼睛,冰的嘴唇,火的呼吸,詩詞的幽情,棋局的神秘。小逸,你一定想像不到,你的出現,對我而言有怎樣的意義,當我突然意識到,世間女子還有似你這種人……那種感覺,就像是在一間屋子裡住了許多年,突然有一天,我發現牆上釘死的一扇窗子其實是可以打開的,於是我就一手推開,滿室皆被陽光穿透,我閉目避光,然後再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瞧見的人就是你,何當歸。」
何當歸垂眸體味著孟瑄的肺腑之言,不再對「一時的欺騙」那五個字耿耿於懷,就算他真的騙了她,她也不能夠對他……呼,孟瑄真是看穿了她,她果然是個常常心軟的人。
青兒從袖子裡摸啊摸,摸出一塊手帕,擦淚道:「小逸,當我意識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你的存在,對我而言,那是一種怎樣的震撼與驚喜?我渾渾噩噩了幾十年,像山谷中的一叢孤獨蘭,與清風明月山風為伴。卻直到那一刻才終於明白,造物主為何要造出一個我,因為,他先造出了一個你,一個與我匹配的你,你讓我找到了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意義和最深樂趣——那就是愛!從前我信佛、信道、信玄教、信師父、信父帥,如今我信奉愛情、信奉你、信奉一切讓我們相遇並相知的神靈,小逸,你就是我的全部信仰,我——愛——」
「啪!」
門外一聲爆響,引得青兒和何當歸雙雙回頭去看,並雙雙滿臉黑線,見那拎著個開水壺來續水的柳穗,一滿壺熱水貢獻給地毯,整個人皺眉縮脖子地說:「對不起,我又聽到不該聽的東西了,我、我真的開始有點兒理解你們這種情況了,我接受能力很強……你們繼續,我、我睡覺去了。」說完掩面就跑,不知是哭了笑了還是害羞了。
何當歸和青兒雙雙嚴肅地沉默了一會兒,青兒跳過孟瑄的所有情話,沉聲說:「剛剛你告訴我,見到未來的孟瑄,心脈間的性命攸關的經脈全都斷裂,血流如注,生還的希望只有不到三成,對吧?信的最後,說那個其實是假的,是他師父施的一場幻象。」
「?」何當歸露出一個癡傻的表情,彷彿暫時都聽不懂人話了。
「他沒受傷,也不會死,」青兒歎氣說,「這就是他欺騙了你三年,又謀劃著騙你因為感動而嫁給他的謊言。他前面九點五頁紙,寫的全是綿綿情話,感動的我稀里嘩啦的,直到最後,才說出了這個預備要隱藏上三年之久的秘密。」
「為什麼……」何當歸句不成句。
青兒想了想,分析說:「之所以他自己揭露出來,大概是怕你一直為未來的那個他擔心,現在就擔心三年後的他,三年後又擔心六年後的他,一直為一個根本沒受傷的他懸著心,他大概覺得,再過三年,你們的關係就確定了,他就能跟你坦白了。真相就是,讓你因為心軟而嫁給他,因為他受傷而帶著愧疚獻身給他,是他在穿越時空之前就定好的計策,小姨啊,你中計了。」
「孟瑄沒受傷……」何當歸不知是該生氣好,還是鬆一口氣的好。
「不過他也不是全部都在騙你,」青兒又挽回式地說,「據他信裡講,那個穿越時空的確非常的危險,也的確有翹辮子的可能性,不過一是因為他請到的幫手實力很牛,二是他師父替他做了個『界』,將他受到的隕石攻擊,轉移到他的幫手那兒去,讓那些人對付去了。唉,小逸呀,孟瑄為了你也算是煞費苦心了,你合計著辦吧。」
何當歸換了幾種表情,又張了幾次口,最後仍只一句:「他沒受傷,原來沒受傷。」
青兒胖軟的手拉了她坐到床邊,一把推倒她,又在她旁邊躺下,總結說道:「我冷眼旁觀,你桃花朵朵開的花兒裡面,孟瑄是最嬌艷的一朵,最值得被呵護一朵,你估量著辦吧,少男的心計與愛戀。」
兩人搭臂擁抱在一起,同時閉上了雙眼,青兒打著哈欠說:「乖了,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古代挺不錯的,山好水好,空氣也好,美男子雲集的古代,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了。」
一夜無夢,睡到大天亮。
何當歸睜開眼睛時,青兒已不在身邊了,身上的被子又暖又厚,讓她又多賴了一會兒床才起來。只覺得昨晚一會兒工夫裡,她被塞了很多亂糟糟的信息進來,攪拌成一鍋餛飩,一眠之後,那些東西都統統被清空了,只餘下一種強烈的想要見到孟瑄的心情。她想看見他的睡靨,還想聽他的聲音喊一聲「小逸」。除此之外,別無重要事宜。
這樣想著,她匆匆理妝奔往茶室,途經耳房時,蕭素心的床榻是空著的。這點她倒不感覺意外,論時辰原該醒了,再往廳上去,孟瑄的床榻也空了,她就沒有那麼淡定了。
「怎麼回事?」她冷冷問一臉訕笑著的熠迢。
熠迢搓搓手掌,緊張地解釋說:「蕭姑娘說,爺只能呆在那間房裡,房裡有她從廟裡求回來的平安符,擱在屋裡,爺恢復得格外快。而且事實證明,爺住在那屋裡,吃得多睡得香,比在這茶室裡……」
「茶室裡怎麼了?」何當歸笑問,「昨晚孟瑄沒睡著嗎?晚膳他嚥不下去嗎?」還是說,這間一物一器透著心思的茶室,刺痛了某些人的眼睛?
熠迢猶豫了一會兒,忽而就憋出了一句:「車馬已經備妥,您是不是,回家看看去?您離家很久了吧。」說完後大鬆一口氣的表情。
「怎麼,不歡迎了,」何當歸沉默一晌方道,「這就攆人了?」自然了,這裡現在還不是她的家。
原以為熠迢至少會再隨和兩句話,可他竟沉默了,默認了。
何當歸打量著他問:「是只有最近不歡迎,還是以後都不歡迎了?我能不能聽句實話。」
熠迢吸氣壯膽兒,將心中話和盤托出:「公子的情況,何小姐您也見到了,他不能吹風不能勞動,第一要緊的就是將養。三公子曾千叮嚀萬囑咐地說,要是這一個月沒養好,那以後十年八年的補藥,都補不回來這一時。小的是底下人,打小兒跟了我家公子,一心一意盼他好,其他的事都不放到心上,也輪不到小的來操心。眼下,小的除了盼著我主子快快康復的心,別的什麼心思都沒有,也無意得罪於你。你要覺得受氣受委屈了,留著氣等日後來教訓小的,你是主我是僕,還怕沒有出氣的機會麼。」
聽他如此說,何當歸倒真有點對他刮目相看了,她嗤笑一聲道:「你的話,我大致聽明白了,就是你既不把我放在眼裡,對我沒有尊重之意,也無意跟我作對。你心裡只為孟瑄考慮,對吧?那在你的想法裡,我的存在就是對他康復有妨害嘍,所以直到他身子轉好,我都不再被這座園子和你歡迎了?」
熠迢埋頭說:「我一個下人,哪敢下逐客令,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是斷斷不敢的。只是,既然您也心疼公子,就當為他考慮,您……難道不想家嗎?」
何當歸沉思片刻,大約明白了他的彆扭之處是什麼,又笑一聲:「昨日你和熠彤就一起作怪,非要將我和蕭姑娘分開,心中打的算盤就是,一山難容二虎,昨天又出了蕭姑娘摔破頭的事,合著你們都覺得,兩隻母老虎比較起來,蕭姑娘更適合照顧孟瑄,就立意將我給攆走了?」
熠迢竟坦然不諱地承認了:「沒錯,之前蕭姑娘照料公子非常盡心,我們看著又是放心,又是感動,一心巴望著公子快快好起來,就這麼簡單的希望。可昨日您一到,園子裡亂騰了一陣子不說,今晨我一摸公子的頭,竟燒起來了,人也糊糊塗塗醒不過來了,我當時就非常後悔,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將他遷出那間屋,明明將養了幾天都是好的。見公子那副情狀,我更堅定了一山難容二虎的想法,目前最適合照顧他的是一直都在悉心照顧他的蕭姑娘,而不是,公子口中一直念叨的何小姐你。」
「他發燒了?」何當歸沉默一下說,「讓我去看看。」
熠迢側步一個阻攔,連過都不讓她過去,用石頭一樣生硬的口吻說:「不勞費心了,車轎都已經備妥,您是喜歡乘轎坐車或騎馬,都可自行其便,就請您……暫時給公子點兒休養的時間罷。」
何當歸平靜道:「我是一名大夫,會治病,醫術也過得去,若非我昨日裡治好蕭姑娘,她今天也不能再繼續照顧孟瑄。讓我再幫孟瑄看一回病,看好了我立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