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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1章 此情可待成殤 文 / 汶滔滔

    經過一盞茶工夫的調息,陸江北的雙眼終於不再大泛藍光,看上去變正常了不少,給人感覺也親切一些了,可是高絕的靴筒上依然結著薄薄一層冰霜,昭示著他現在仍無法站立行走。

    何當歸瞧著甚是詭異,心中倒是想到一兩個可以幫他緩解症狀的法子,可一記起方才廖之遠對她放肆的時候,她第一個選擇找「師父兼姐夫」高絕尋求庇護,可他竟一點搭救的意思都沒有,任由廖之遠那犯渾的傢伙將她捉住,諸多輕薄舉動,還差一點要了她的性命。就算高絕的腿腳有傷,無力救她,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但是他冷漠疏離的態度實在刺傷了她。除非他肯主動道歉,否則,記仇和小心眼的她是絕對不會幫他療傷的。

    高絕看何當歸,挑眉問:「你說,讓段曉樓等著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請說明白一點,我好轉達給他。」

    何當歸沉默一晌,方說出了要高絕轉達的話:「請他善自保重身體,我略通醫理,想幫他瞧瞧身上的傷,待我回去拿了藥箱就來看他,所以……請他保重。」

    高絕語調轉冷:「只是這樣?」

    何當歸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冷靜而鎮靜,衣袖下的手心已冒出冷汗來,汗水讓右手的傷口一抽一抽地痛。她點頭說:「我已許了人家了,不久將定親,所以,就是這樣。」孟瑄在家裡等她,她下決心要一心一意對他好,只跟他一個人好,所以,只能是這樣。

    孟瑄是她的良人,他正在家等她回去——今生今世,她都要揣著這一句話過日子,否則,她擔心她會有時候管不住自己,而做出什麼讓孟瑄傷心和讓段曉樓誤會的事。所以,為了防患於未然,她要先把自己定親的消息傳達出去,同時也是提醒她自己,她的「喜歡你」只能對孟瑄說,她的「一萬個對不起」是專為段曉樓預備的。

    高絕蹙眉看著何當歸,嗤笑問:「那你還來看他做什麼,不用來了,你在家裡等嫁人吧。」

    陸江北推高絕一把,推翻他的話:「何小姐,請你務必過來一趟,除了段少醒後需要你照料,我另有一事拜託你。其實這次到揚州來,我一直打算找你幫個忙,只是不便直接登門拜訪,怕攪擾你的平靜日子,可思來想去,你是最適合的人選。」見何當歸好奇地盯著他,靜等下,他微笑著賣關子說,「眼下能否安然度過還成問題,此事就等來日再說,是一件公事,到時還望何小姐你莫推辭,事後必有重謝。」

    「這可真叫我一頭霧水了,那就以後再說吧,我也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不敢輕易承諾什麼。」何當歸亦微笑,「不過,過來是肯定要來一趟的,實不相瞞,方才高大人扔來的帶毒的鑰匙,我雖然用掌心中的銀針撥了回去,但實實在在中了一點毒,合禾七日清,果然霸道。現在我的毒被封在右手小指上,一日之後,若諸位不肯賜我解藥,那我以後就少一根手指頭啦,所以解藥之事,還請陸大人得空時幫我問一句。」

    陸江北聞言,立刻上來察看她的右手,將軟滑如綢的小手托起,果然發現在掌心正中有一道清淺的劃痕,而且傷處烏青有黑氣,右手小指則是發紫的。陸江北搖頭,不贊同地說:「你這樣處理太危險了,中了合禾七日清,根本不應該再挪動分毫,你也一起進地牢躲避吧。你給段少治傷需要什麼藥,我叫雪梟去找,片刻工夫就有。」

    何當歸謝絕道:「我的藥是自配的,尋常買不到,而且,等諸位全都躲進地牢中,我須得在牢外布一陣法,名曰『石頭障眼陣』,有了此陣,我擔保來突襲的人在這裡住一整天也找不到地牢入口。哦,對了,佈陣需要一些小石子,煩勞幫我找上幾十塊,越多越好。」

    陸江北大感不可思議,佈陣法?她?怎可能!錦衣衛幾百號武精英中,也不曾聽得有人會布什麼「障眼陣法」!

    可看何當歸一本正經的小臉,又不似在開玩笑,於是,陸江北就姑且信她一回了,只因眼下也無更好的解決之法。早在他們來客棧之前,整個十里坡內外至少來了百名以上的高手,他猜,他們在等下雨,外面的天從早晨開始就陰沉著,看情形,午後或者傍晚,必來一場暴雨。藉著這雨勢,突襲將更能收到奇效,若非錦衣衛在進出城都必經的三岔口放了幾名「鬼眼」,他們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裡,睡覺的睡覺,打架的打架。

    於是,陸江北確認一遍,問:「你真的會佈陣?佈陣需要小石頭?」

    何當歸點點頭說:「大石頭小石頭都行,多多益善,陣法我只會這一個,是三年前在澄煦書院跟道聖柏煬柏學來的,布起來還算熟練,所以請各位不必生疑,安心呆在地牢中,不要弄出大的聲響來,那麼對方即使耳力通神,也絕對找不到你們的所在。」

    「道聖?!」陸江北更詫異了,「你竟然能跟柏煬柏攀上交情,你還從他那兒學來了陣法?」據傳聞,柏煬柏非常善於佈陣,而且他的陣法全為自創,使到妙處時,通天地徹鬼神,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柏煬柏居然將如此精妙深奧的神技,教給一個黃毛丫頭?這二人究竟是什麼交情?

    何當歸繼續點頭:「只學到這一個,當時道聖他老人家在澄煦教書,有一次他囊中羞澀找我借了些銀子,一直還不上。可是他老人家高風亮節,不願欠債,於是離開書院之前,就傳了我一個陣法抵債。」在神棍柏煬柏的影響下,她現在已經可以行雲流水地扯謊,而面不改色氣不喘了。

    陸江北竟然就相信了她這流利的謊話,或者他根本是抱著病急亂投醫、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不管怎樣,他微笑同意了:「好吧,我馬上出去佈置這些事,請你在此稍待。」說著一拂袍擺,欲出門去。

    何當歸連忙叫住他,雙手奉上一片薄薄的紙,就是她剛才新畫好的那一副圖畫,並解釋說:「這是一張粗略的陣法草圖,我需要一塊長四丈三,寬兩丈三的空地,離地牢大門越近越好。請幫我清理出這樣一塊空地,再在上面均勻灑水至半干半濕,拜託了。」

    陸江北見那草圖畫得似模似樣,頓時對她又刮目相看了兩分,也多添了兩分信任之感,輕笑一聲糾正說:「你不必如此客氣,之前我們對你冒犯實在不小,換了其他人早就反目成仇了,可你卻以德報怨來幫我們出主意,所以,當是我謝你和拜託你才對。若是此次能順利度過難關,日後但教姑娘你有什麼吩咐,我一定在所不辭。」

    暖烘烘的話聽了,即使是冷如何當歸也會有反應,於是,她也將暖烘烘的話回給對方:「三年前我就曾說過,我對諸位有說不完的感激,不光是為了金鎖一事,還有諸位平易近人的態度,對當時的我乃是莫大的鼓舞和引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是我的心願,今日如此,往後也不會變,還請大人莫嫌小女子口出狂言,或許等到日後,你們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到那時,還請大人你捐棄成見,與我通力合作,這樣對雙方都是大有益處的事。」

    陸江北聽完之後,面上的神色自然更暖,甚至還上前走了一小步,忍不住將一些心頭藏著的秘密在這個「生死關頭」告訴她,可是,高絕的響亮的清喉嚨的聲音很煞風景地響起來,然後他又煞風景地說:「你們二人道謝和辭謝的話,現在說出來會不會太早了,待會兒不定會出什麼變故,所以話還是別說得太滿才好。江北,咱們的時間實在有限,要不你改日再找這丫頭敘舊吧,你不是還約了她喝茶嗎?」說著說著,就改用鼻音了,語聲滿是譏誚嘲諷。

    陸江北略覺尷尬,告罪一個就出門去,何當歸又追兩步,將兩枚蠟丸塞進他的手心裡,道:「其中一枚是寒冰真氣的解藥,大人你將一盒藥都送給我『備用』,也不細問我如何用為何用,我由是感激,因此也還你一顆解藥『備用』。另一枚蠟丸中有張字條,是小女子效顰諸葛孔明做成的『錦囊妙計』,請大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打開,或許可以解你一時之困,可是請切記,一定不要隨便打開,否則就無用了。」

    陸江北收下,道謝走遠,心中一團迷霧縈繞,這何當歸咎竟是什麼人?揣著這樣的疑問,握緊兩顆蠟丸,將這個疑問留待異日觀之。

    而後,何當歸回身進屋走到床邊,將另一張紙遞給杜堯,面色鄭重地對他說:「杜公子,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當時中你一掌的確受了內傷,請你為我療傷之前,我也沒存著任何歹意。我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那樣,突然之間,你的功力就如長江大浪一樣拍打進我的經脈之中,你收不住,我也拒不了。看到你變成現在這樣子,不光高大人他們難過,我也非常愧疚,我保證一定為此事做個交代,就請高大人做一個見證,這是我打給你的借條——有借有還,絕不賴賬。」

    杜堯的手臂抬不起來,而旁邊的高絕立刻將那張「借條」一把抓走,讀了之後面色甚是古怪,還露出了一點罕見之極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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