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堯更加更加好奇了,眨著一雙牛眼問:「啊?你是說,連咱們老大也愣住了?有什麼事能讓他在大戰之中分神?他可是令人聞之變色的『白衣神劍,袖裡乾坤』陸江北!」
蔣邳瞄一眼段曉樓,然後趁趁地開口道:「呃,段少……那我就說嘍,段少你是自願留在這裡聽我們講話的咯,就是,咱們老大懷裡掉出的那把匕首,刀身上刻的——乃是一名女子的小像,而那名女子不是別人,就是咱們段少單戀至今的那一位何小姐,三年前我等上道觀裡搜逆黨,倒霉催的遇著的那一位何當歸何小姐。」
門外的何當歸立刻恍然大悟了,原來,孟瑄說他是為她而傷,就是說的這個——他看到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男人身上,竟然藏著她的小像,一時腦筋轉不過彎兒來,就被陸江北的劍刺傷了。
當年,她曾在段曉樓那兒見過那種刻著她小像的匕首,據說出自廖之遠之手,後來還聽青兒提起,那倒霉催的變態廖之遠,做了不只一把那種肖像匕首,還四處送人,當真又可恨又無聊。沒想到陸江北也在用這種匕首,(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杜堯雙眼閃爍著八卦的光彩,摸來瓜子,嗑著問:「那何小姐有什麼能耐,可以讓咱們的段少單戀,而不是相戀?為什麼遇上她就是倒霉催的?咱老大又為何揣著一把刻有段少單戀女子小像的匕首?」
蔣邳吧唧吧唧說開了:「各位看官,話說是,三年前段少喜歡上一身份卑下,奈何心高氣傲的小妞,此小妞是世間第一會吊男人胃口,更兼心機手段深沉的厲害小妞。她先給咱們段少一點甜頭,說試著交往看看,引得咱們段少滯留在揚州不肯拔腳了,京城的公是催了又催,奈何段少被小妞勾住,再不肯回京的。」
「交往,看看?」杜堯抓住了關鍵詞,「兩人交往到了什麼程度?」
蔣邳無良地幻想著:「一個是江南水鄉的小美人,一個是血氣方剛的大丈夫,交往麼,還能幹什麼,就,交往唄。」說著眼睛瞄向沉默的段曉樓,呲著門牙說,「具體細節,只好求教咱們段少了,總之,纏歪了大半年,咱們段少家也不回了,娘也不要了,什麼都拋了。氣得段母給他說了一門正經媳婦,段少是大孝子麼,立時就答應了這門親事,平息段母的怒火。可扭頭一見何小妞,心中又忐忑起來,生怕她聽說此事後發怒,於是,咱們段少就生了壞心。」
「啊?」杜堯更興奮了,瓜子也不嗑了,「那小妞的醋氣還不小,人家娘親正正經經給說的親,正正經經的名門閨秀,她有什麼可不依的?關氏是大族,那位關小姐我也見過,是極好的一個人,正合做段少的正室。」
蔣邳搖頭歎氣:「再合適也白搭了,杜堯你不知道哇,就在你去鳳陽的那三個月,段少將人家關筠給退親了,還傷透了人家的心,拼都拼不攏了。」
杜堯目瞪口呆地轉頭看段曉樓,大驚小怪地問:「段少,你不是玩兒真的吧?竟然要將正室的位置騰給一個不入流的小家碧玉?那樣的小美妞,再怎麼寵上天,也不能擺到明面兒上來呀,你瘋了?!」
段曉樓又是一陣揪心的咳嗽,揪的是何當歸的心,而蔣邳一面倒茶遞給他漱口,一面幫他解釋道:「那個小美妞也不算是小家碧玉,只是庶出,她母親也算得一位大家之女,可惜品行有些問題,讓夫君給貶成妾了,後來又帶著女兒從夫家出逃,自那之後,她們母女二人都沒有再回去過。換言之,那個何小妞是一個不被家族所承認的庶女,是其家族的污點。而她的母親改嫁了一次,不知是出了什麼問題,最後又讓那男人給拋了。」
何當歸聽得無言冷笑,段曉樓拿起茶水默默漱口,而杜堯卻聽得興致勃勃,嘖嘖讚歎道:「這麼曲折!比戲裡苦水泡大的小妞還苦三分,看樣子磨難造就人才,使她不同於一般女子,難怪她的手腕不同尋常,不光讓段少對她動了心,還生生擠掉了原本的正室。」
這一回,段曉樓終於開口糾正了:「關筠不是正室,我沒娶她……何,何小姐也不是你們說的這樣。」
「哦?」兩個不務正業的長舌公同時四目發光,齊聲問,「那她是怎樣?」
段曉樓又漱了兩下口,閉目倒在背後的獸皮靠背上,姿態慵懶地作假寐狀,哼道:「我就在這兒睡了,你們兩個繼續聊天吧,讓我聽見個響動,否則總覺得什麼都不踏實,也不真實。」
何當歸的心揪揪著,段曉樓,被孟瑄打傷了?是內傷?他傷的重不重……他現在胖了還是瘦了?
被強烈的想看看他的**驅使著,她站起身來,圍著這家野店再轉了小半圈兒,發現此店四圍都沒有窗戶,只有上方有一排天窗,透射進冬天清晨冰冷的日光。而店中三人都是一流好手,她還在吃奶的時候他們就已在習武場上摸爬滾打了,想跳到房頂偷窺偷聽,而不被三人察覺,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只怕現在,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聽在耳中,只是因為這裡是一家客棧,人來人往也是常有的事,他們才不欲理會她圍著個大房子兜兜轉轉,就是不肯走進去的奇怪行徑。是啊,她也覺得自己很奇怪,為什麼要在這裡逗留,又為什麼不坦然走進去,該還銀子的還銀子,該問候的就道聲「好久不見」……呵,她現在突然明白,青兒為什麼給她取外號叫「小龜」了。因為,她總是喜歡縮在自己的殼裡。
不死心地圍著房子兜轉,尋找,終於找到了一小溜木板牆之間的縫隙,多麼可貴而可愛的一條縫隙。透過它,她可以看看那個人胖了還是瘦了,黑了還是白了。
她屏息湊近那條小小縫隙,再湊近一些,獲得更清晰的視野。可是,出現在視野中的景象,卻讓她實實在在地呆住了,那個是……
冰面人?冰面人!
客棧的一樓大廳中,偏北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三個男人,有一個是昨晚搶了她的棗紅馬的杜堯,他是唯一不戴面具的人。另兩個男人,都戴著透明的冰製面具,躺靠在獸皮寬背椅中的那個,一定就是段曉樓吧。她也只是大概這樣猜測,只因他的身形遙遠而陌生,被一張冰面具阻隔著。
怎麼會這樣?冰面具,難道是錦衣衛的專用面具嗎?段曉樓等人修煉的是寒冰真氣,他們戴這種不會融化的冰面具,莫非與此有關嗎?
這種看似很透明,卻能將人臉遮得分毫不能見的冰面具,她再熟悉不過了——在第七境的影像牆上,那一位自稱「本相」,又出身錦衣衛的高審君,前世害死她的罪魁禍首,就是佩戴這種冰面具,跟如今客棧中那二人戴的是同一種款式的冰面具。不同的是,高審君戴的是遮住整張臉的面具,而段曉樓二人戴的是從額際到人中的半臉面具。
為什麼戴面具?段曉樓他沒事吧?就這麼遠遠望過去,他的身形似乎還如往昔那樣挺拔矯健,如此,甚好。
又戀戀不捨地遠窺了一會兒,何當歸又回到後院的廊下,想等著客棧中的夥計出來後,就將十兩銀子轉給杜堯,然後,她就該離開了。孟瑄中了寒毒,正躺在她的閨房中,等待她的救治呢。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傢伙,他為何要打傷段曉樓?
在她輾轉兜轉,求而不得的同時,屋中的兩個長舌公依舊在不停口地八卦著,將她繼父何阜的事也扒了出來。
「哦?」杜堯興味地托起腮幫,「原來聖上辦的那個何阜,竟然就是何小妞母親再嫁的人,呵呵,這個世界真是小,那廝我也見過,是一個十足的小人,她母親怎麼會選上這麼個男人呢?有好結局才怪,呿。」
蔣邳挑眉:「我又不是她娘,你問我我問誰,可能是看上了那小白臉的好皮相吧,女人全都是如此膚淺的動物。那何小妞倒是難得的不膚淺,可又太過陰沉,太難把了,把咱們段少著實坑得不輕。殺人犯法的事都為她做了,還是不能得到佳人芳心,反而以此為理由,一句話就將咱們段少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哦?什麼話!什麼話什麼話?」杜堯覺得今天他不去當值的決定實在是太正確、太明智了!被革職都值!
蔣邳無形象地大摳著鼻孔,眼睛斜瞄著冰面具之下似睡非睡的段曉樓,搖頭道:「這話我可不敢當著段少的面兒重複,他絕對受不了這個的,是不是,段少?你還在戀著那何小妞吧!」
段曉樓無聲無息,彷彿是真的睡著了,連呼吸都清淺到無聲。
何當歸卻疑心他是不是傷勢過重昏迷了,趁趁地想在他昏迷的時候為他瞧一回傷,可是才剛剛半站起身來,屋中就傳來一聲很驚悚的呼叫聲,是那個杜堯的聲音——
「喂!兩位,我有一個大發現!」
蔣邳正在喝茶,被嚇得嗆到,沒好氣地斥責他:「大呼小叫的做什麼?沒瞧見段少才剛睡著了,他已經幾日未睡了,難得如此安睡,你還想吵醒他!」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分明就是因他自己嗆水而發牢騷。
「不是啊不是啊,蔣邳,我真的有了一個重大發現!是關於何小妞的!」杜堯興奮得如服食了過量五石散,手舞之足蹈之。
「什麼發現?」段曉樓應聲睜開了惺忪的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