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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4章 段少野店求醉 文 / 汶滔滔

    段曉樓在客棧裡面!

    這個認知,讓她的手像被燙到一樣從棉布簾子上縮回來,略作猶豫,她圍著客棧轉了小半圈兒,找到後門走進去,後院裡一個人都沒有。於是她坐在迴廊下一角,把玩著手中馬鞭,豎起耳朵聽著屋中的情況。段曉樓在裡面喝酒?那個杜堯在裡面嗎?還有別的人在嗎?裡面的聲音傳來——

    「姓杜的!你幹嘛奪我的酒壺?你還我的酒!」

    「段少,你醉了,咱們今日還有要事在身,你喝成這樣還怎麼辦差?」

    「哈!你足足比我矮三級,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可以壓死你三回,你憑什麼來管我?快還我酒壺!」段曉樓的聲音頓一頓,又嚷嚷道,「小二!小二!再來十壇枇杷酒!」

    原來那個杜堯在裡面,何當歸得出這樣的結論,段曉樓的聲音聽起來也很精神,如此,甚好。

    杜堯又說:「老大,你管管他吧,他喝了八大壇了,這個酒後勁兒很衝!」

    「讓他喝吧,」第三個人的聲音響起,「他傷心人踏傷心地,你還不讓他喝幾壺傷心酒,他憋在心裡更難受。」這個聲音淺淺淡淡,與前二者的豪放形成鮮明的對比,若她所料不錯,這個應該是陸江北的聲音。

    第四個人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是高絕的:「方纔有人下馬拴好馬,還走到了門口,可段曉樓叫了一聲『酒來』,那個人就突然站住了,然後拐個彎從後門進來,現就坐在後院的廊下,不知是個什麼人,聽其步伐,是個會武功的女人。」聲音犀利冷靜,如一把解牛的鋒利的刀。

    「……」何當歸窘然無語,高絕那傢伙是什麼見鬼的耳朵,他在客棧喝個酒也要保持這麼高的警覺性嗎?搞得好像隨時都有人要刺殺他一樣,難怪青兒說他,永遠都顯得那麼不可愛。

    怎麼辦?要不要進去見那四個人?可她目前只想見杜堯和高絕,而且是為了完全兩碼事。真是好小的一座揚州城,只不過出門一小會兒,就撞上了一個強行買馬的惡人,結果發現,那人聽起來好像跟高絕等人乃同僚,是個做官的人。看那杜堯騎馬的姿勢彷彿是軍中之人,而據她所知,錦衣衛的精英人員多數都曾在軍中摸爬滾打過,也就是說,那杜堯極有可能也是錦衣衛。早知如此,昨日就不把馬拴在後門了,如今不知要如何一氣面對那四人……何當歸下意識地理了理鬢髮。

    可是聽起來,並沒人有掀開簾子來後院察看的意思,等了許久仍然沒人來看,而裡面又響起了陸江北的聲音,溫和責備道:「老高,你不必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如此警惕,客棧是給八方賓客歇腳用的地方,自然有人途徑。這裡還算隱秘,他們決計找不到這裡來,咱們大夥兒也可以歇口氣,來,一醉方休!」何當歸聞言疑惑,怎麼聽陸江北的口吻,他們好像在避仇一般。怎會這樣?他們可是人人聞之變色的錦衣衛。

    高絕冷哼道:「我憑什麼陪你們一醉方休,我又沒有要喝醉的理由,還有你——陸總管,你又喝的哪門子傷心酒?從昨天早晨開始你就很不對勁。」

    陸江北尷尬地低斥道:「別渾說,我好得很,我……只是欣賞這種枇杷酒的獨特香味,故此多飲兩杯。」

    高絕發出冷笑:「原來如此。」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口哨。

    陸江北的聲音略有不悅:「杜堯,今天該你當值了,你怎麼還在冰花甸逗留?雪花甸那邊缺人指揮,你還在此閒吹口哨?」

    杜堯說:「抱歉,老大,我今日有要事纏身,你叫蔣邳幫我代一天的班吧,回頭我請你們去吃花酒。」

    第五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帶著怒意:「見鬼的要事纏身!老大你別信他,他在這裡等著會佳人呢,據說是個超正的小辣椒。我才不幫他頂班,我也要等著瞧一瞧那小辣椒有多正!」

    何當歸心中惡寒,杜堯等待的「小辣椒」是誰?這第五個說話的男人,大概就是蔣邳,這個人三年前也曾去過水商觀,她也見過那人一次,不過音容相貌都已模糊了,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為昨天宗喬曾對她提起過,他的一對表兄,京城蔣家的蔣毅和蔣邳,都在錦衣衛供職,說的可不就是他了。

    陸江北端起了官威,道:「杜堯,公事為重,你首次下揚州愛玩,我也不忍過分苛責,可是正經公務絕不能耽擱了,快!去當值去!」然後又轉低聲音,叮嚀道,「段少,這酒不能這樣灌,你喝得太猛了。」

    段曉樓一碗酒灌下,不耐煩地說:「難得今日清閒,你們幾個唧唧歪歪的忒煩人,喝酒就喝酒,來,一起幹!」

    隨後響起的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大口吞嚥的聲音,何當歸垂眸,把玩鞭繩。

    杜堯苦惱地說:「老大,古有尾生抱柱而死,今有我杜堯曠工被罵,我只是效仿古人守信的高潔古風而已。你有所不知,我昨日為了趕赴支援你們的任務,搶了一位小妹妹的馬,當時人家哭得非常傷心,說那是人家相依為命的愛馬,我給她銀子她也不收,因此,我就約在今天,在這冰花甸裡,還馬。」何當歸認命地閉上眼睛,這廝跟蔣邳說的「小辣椒」果然就是自己麼。

    客棧裡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蔣邳用鼻音問:「既然人家哭得那麼傷心,你何不當時就把馬還給人家?你這個攔路搶劫的惡霸。」

    杜堯一驚一乍地叫:「冤枉呀!我那麼火急火燎地趕去支援你們,還差點兒踏入敵人的陷阱之中,你們難道不感動嗎?我在正常上工時間之外捨生忘死地付出……是不是可以在第二日申請個短短的假期呢?老大!」

    陸江北做出最後的審判:「杜堯你昨天來的非常及時,也幫了我們大忙,因此,本總管他日定有獎勵。至於還馬,此事簡單,我們四人今日都在客棧喝酒,那位姑娘來找馬,我們還給她便是——喂!高絕!你去哪兒?我還有事要問你。」

    高絕酷酷地說:「回家睡覺。」

    「可是……」陸江北焦急道,「你還沒把話說清楚,何小姐她……」

    高絕不耐道:「我不知道,你去問別人。」

    然後,在何當歸未及反應的時候,後院和前廳相隔的門簾猛地一鼓動,一個深黑色的高大影子就竄出來。何當歸下意識地倏然將帶著面紗的臉埋進膝頭,雖然她要找高絕,可她打算的是私下裡找他套問寒毒解藥,不打算在有別人在場的情況下跟他打招呼。

    埋著頭,感覺有若實質的目光落在她的後腦和後頸,彷彿一條毒蛇攀過,然後高絕的聲音遠遠發出一聲冷哼,然後,衣袂鼓動聲,然後,就沒聲音了。

    何當歸略抬起頭,見不見了高絕,微鬆一口氣,聽得屋裡面陸江北溫和安慰著:「段少你莫急,等廖少回來之後,讓他去問一問廖小姐,托廖小姐帶個話給何小姐也就是了。如今你的情形不同昔日,料也不會再有阻礙。」

    「不必了,」段曉樓冷冷道,「我已經另找到一個帶話的人了,不必再通過旁人。」

    已經找到帶話的人?何當歸納悶地眨眼,是誰?帶了什麼話來?呃,他說的莫非是三公子孟瑛!原來,那些話真的是段曉樓托孟瑛捎來的,當時她還略有懷疑,是不是孟瑛不想讓她跟他的弟弟來往,就將她推給別人接手。段曉樓,還打算娶她?是為了宗喬說的那個理由嗎?報仇?

    屋裡面又是一陣沉默,然後陸江北沒好氣地說:「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杜堯?快去雪花甸的陌茶山莊指揮行動,今日的行動極為關鍵,成敗在此一舉。」

    杜堯慢吞吞地反問:「那你們怎麼不去,老大?」

    陸江北正氣凜然地告訴他,何當歸彷彿能相見陸大人那張正氣的臉龐,他說:「今天輪到我們放假。」呃,何當歸心中暗道,尸位素餐,散漫推脫,無組織無紀律,這就是錦衣衛上層最真實的工作狀態嗎?

    杜堯亦正氣凜然地回道:「可是,昨日我為了第一時間趕去亂戰現場,惹得一位妙齡小姐淚水漣漣,今天除了還馬,我還要向她深深致歉,這一點你們都不能代我完成。」

    蔣邳發出噓聲,笑道:「去吧去吧,我們會幫你跟那一隻超正的小辣椒『深深致歉』的,怎麼致歉都行。」

    杜堯氣惱道:「我來一趟揚州容易嗎我!在青樓中廝混了半個月,都沒遇著書上說的那種如水的江南佳人,可昨天卻是那般機緣巧合的認識了一個,你們還來攪和我的好事,還說是兄弟呢!蔣邳,老大,你們就出一個人替我當值,」豪氣萬千地添上一句,「回頭我幫你們頂兩日!」

    「一兌二?」蔣邳問,「老大,咱要不要幫他?」

    陸江北悶了一會兒,然後同意了:「好吧,左右喝悶酒也是無趣得緊,心中還記掛著陌茶山莊。那我過去瞧瞧,你們盯著點兒段少,別讓他醉著酒往街上跑。」

    「呼啦~~」

    在何當歸再一次始料未及的時候,斜對面幾步之遙的門簾又一回被掀開了,這回出來的人是陸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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