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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0章 自從初見佳人 文 / 汶滔滔

    夜色愈來愈濃,星光滿天。

    何當歸一步步走過去,胸口如揣了撲騰的小兔,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白色身影,口中輕叱:「你是什麼人,轉過身來!」

    那人聞言聽話地回轉過身,一眼就認出了這蒙面的黑衣女子是何當歸,略帶詫異地衝她笑道:「嘿,丫頭,你也來了,是特意來找我的嗎?」一張陌生的英俊的臉,不過聲音卻是極熟悉的,眼神就更熟悉了,只一眼對視,就知道這個男人是柏煬柏。

    何當歸也滿懷詫異地歪頭看他,問:「怎麼哪兒都有你,你打扮得這麼瀟灑倜儻,又有什麼不軌企圖?」

    柏煬柏含笑昂頭:「這都被你瞧出來了,我的企圖麼……」說著理一理衣冠,似模似樣地對著她一個半禮,眸心一抬注視著她,「姑娘在上,小生這廂有禮了。小生白楊,從北地避瘟疫遷居揚州,來了有兩個多月了,自從在澄煦一見佳人倩影,至今不能或忘,世上怎會有這麼美滴人尼?小生雖然是外來人口,不過家中小有薄產,經商致富,萬把兩銀子的彩禮都能拿得出手,還在城郊購置別院一座,用於貯藏美人,姑娘覺得如何?」

    何當歸上下打量他一番,評價道:「看起來人模狗樣,真是不錯,不過白公子你已經被取消了,提親也不必了,明天還是繼續扮道士,給羅家祠堂做法事吧。等掙了銀子,莫忘記還你之前在我課桌裡盜走的十兩銀子,外加給為師孝敬費至少百兩,上不封頂,乖了。」

    「我被取消了?」柏煬柏驚奇地研判她的眼睛,道,「還說得這麼斬釘截鐵,今晨見你時,你拒絕的話還留有餘地,怎麼只過了半日,前後態度差了一條街,發生什麼事了?」

    何當歸未料想到他竟如此敏銳,自覺自己的態度並沒什麼改變,掩飾性地咳嗽兩聲,她一把摘下面巾,將一張暗夜曇花般的雪顏展露給他看,得意地說:「瞧吧,這就是駐顏湯加瀅瀅粉的雙重功效,真是令人稱奇,乖徒兒,雖然我馬上就要嫁人,以後不能再陪你扮家家酒了,不過你的手藝實在叫人讚歎,不如你每月上門給我保養一回,我請你賭錢,如何?」

    好一張讓人凡心大動的嬌顏,柏煬柏眨巴眼睛,問:「你是真要嫁人,還是跟別人扮家家酒?那人是誰?我認識嗎?」

    何當歸本來還不打算過早講出同孟瑄的關係,不過那話竟順著嘴邊就流出來了,帶著點炫耀的意思:「就是孟七公子孟瑄,兜兜轉轉,果然他才是我的命定夫君,我不日就要出嫁,往後徒兒你再找我就要去京城孟府了。」

    柏煬柏撓一撓下巴,默然半晌,又凝望了她半晌,才慢慢地說道:「的確般配,兩個小人精,你比他奸滑,他比你狠辣,你們雙劍合璧,夫妻檔殺人,一定不同凡響……恭喜。」

    何當歸接受他的道賀,並糾正道:「暫時不是妻,預定要當妾。」

    柏煬柏又默然,忽而往懷中摸,一一掏出龜板、洪武通寶錢和司南星象盤,難得的正兒八經地說:「你我相識一場,我很喜歡你這丫頭的脾氣稟性,既然你要嫁入伯府做小妾,黃白之物諒你也不稀罕了(何:反對),我就使出看家本領,為你佔上一卦,你滿十四歲後還沒佔過姻緣對吧。」

    何當歸立馬來了精神,柏煬柏是算卦的本家,讓他給自己占一占姻緣的走向,也好掃除齊玄余鬼魂兒臨別那番話帶來的陰雲,什麼孟瑄柏煬柏會死的鬼話。她瞇眼點頭,和氣地說:「要用心算喏,近來我愈發篤信周易術數之學了,覺得很準,出嫁前從你這裡借兩句吉言,再好不過了。煩你細細給我算算,我跟孟瑄的婚後生活,孟家的環境比羅家如何,算算孟瑄能活多少歲,我又能活多少歲,算算我們能否白頭偕老。」

    「一提算卦,再精明的女人也無知到令人齒寒的地步,什麼卦能算到那樣精準的程度,真虧你問得出口,能不能白頭偕老?這個要你自己去用心經營才有吧……」柏煬柏彷彿帶了一肚子的氣,悶頭低聲嘀咕著,揣著算卦的傢伙什,耷拉著眼皮就往屋裡走。

    何當歸見狀連忙叫住他,建議道:「咱們換個地方算卦吧,前面有座水榭,這裡是不祥地,影響了卜筮之物的靈氣。」

    「怎麼會?」柏煬柏反駁道,「依我瞧,整個羅府,乃至小半個揚州,最有靈氣的地方就當屬這聽竹院了,在這兒算卦,再合適不過。」回身見何當歸面帶疑慮,裹足不前,於是催促她說,「別磨蹭了,我還要觀星,不是有很多時間給你算卦。」

    何當歸沒想到柏煬柏也有拿喬的時候,一面跟著他入了內室,一面笑問:「柏大星相家,原來你也有夜觀星象的習慣嗎?」她記得他沒有這麼正常和正經的愛好吧。

    柏煬柏卻真的一臉正經地說:「是啊,自從出了星芒地動的大異象,舉國的星相家全都跑到揚州來了,今天晚上織女橋上不曉得有多少人觀星呢。貧道平日不喜觀星,是悲憫世人,不忍心預見人間疾苦,可這一回,卻是不看不行了。」

    「哦,此話怎講?」何當歸明知故問。

    「我仰觀天象,見眾星朗列,太白逆行於柳土獐、鬼金羊之間,流光射斗木獬、牛金牛、心月狐之分,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柏煬柏推門入詩,將一應占卜物器擺在桌上,不等何當歸發問,自顧自地說下去,「這就代表著,三年之內,天下必有一場極大的動亂,那場動亂中,無人能置身其外,阿權和孟瑄都不能。」

    「哦,好厲害的天象,真是失敬,」何當歸拉開凳子坐下,慢吞吞地說,「那麼請幫我占卜下姻緣吧。」

    柏煬柏愣住了,本以為自己拋出這樣勁爆的消息,她會驚呼尖叫,沒想到……這樣就完了?他不悅地俯視她的頭頂,冷哼:「你不相信?我可是道聖,觀星的行家裡手!」

    何當歸雙手拄腮,懶洋洋地說:「信或不信都一樣,對我們這等小小女子而言,明天龍椅上坐的是誰,與今天晚飯吃什麼菜,兩廂比較起來,還是後者與我們更息息相關,所以——請幫我算一下,我與孟瑄的姻緣路上可有什麼大的坎坷,孟瑄的母親和未來正妻,是不是好相與的人?」

    柏煬柏努著嘴坐下,一面一字排開銅錢,一面酸溜溜地說:「幾日未見,你又多了個心上人哪,對他很掛心哪,你們什麼時候變這麼好的?」

    「噓——」何當歸立了立眉毛,「卜卦要專心致志,分神就不準確了。」說著口中唸唸有詞地許願一通,大意是說信女當歸,欲求一段好姻緣,平安喜樂過一生,現有一信男孟瑄欲求配偶,兩人情投意合,希望卜筮一個吉卦安安心。念完之後,又問柏煬柏:「我和孟瑄的生辰八字,要寫下來嗎?」

    柏煬柏斜眼瞟她,道:「不用,兩個人的我都知道,不過為了準確起見,所有與你有姻緣牽扯的男人,不論是一方單思,還是為了某種目的要娶你的,全都要挨個兒算上一遍才夠精準。我知道孟瑄、段曉樓、阿權和我自己的八字,彭漸和羅白及的就不知道了,你知道嗎?」

    何當歸沒想到柏煬柏將他自己也加進來,心中生起一些尷尬,擺手說:「彭漸和二表哥就免了,他倆不算。」

    「不算?」柏煬柏吊起左眼皮,問,「那我呢?我算嗎?」

    何當歸訥訥答道:「隨你的便,你想算就算好了。」她前世就跟柏煬柏看似親近,實則隔了幾重山水,他喜歡她卻是口難開,而她被徹底蒙在鼓裡。而今世就更與沒有情緣糾葛了,不過齊玄余鬼魂的話還猶在耳畔,雖然她不信,不過算算也無妨。

    於是,柏煬柏死皮耷拉眼地開始算卦,繁瑣無聊地重複著銅錢的種種擺法,如是三刻,最後將龜板扣在銅錢上,點頭說:「一炷香後就出結果了。」

    何當歸屏息等待這半天,呼出一口氣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這半天都一直緊張得透不過氣,暗笑自己這是怎麼了,連做兩個深呼吸,她笑著調侃柏煬柏:「你這易容打扮真不錯,比你的原貌更俊俏兩分,你就這樣往廟宇庵觀門口一坐,擺個攤板著臉算卦,保準能引來一大群小姐夫人垂涎。」

    柏煬柏做出挖鼻孔的招牌動作,慢悠悠地問:「你垂涎我了嗎?」

    何當歸扭動上唇,扭成一個不屑的弧度,表示不屑到根本不屑回答這個問題。於是兩人陷入沉默,過了一小會兒,何當歸又忍不住開口了,默默等待命運的諭示是比較煎熬的事,講講話還能紓解一下。她問:「你說聽竹院地氣好?還是羅府最好的?這個怎麼看出來的。」

    柏煬柏指著四周的東南西北各方位,老氣橫秋地解釋了一大通何當歸基本沒聽懂的風水術語,說到慷慨激昂處,唾沫星子四濺,迫使何當歸舉起面巾遮擋。最後,他終於說了點兒何當歸能聽懂的人話,他說:「聽說這聽竹院是你家老太爺的住所,我猜他一定涉獵過道學,而且也醉心長生之術。」

    「不會吧,」何當歸否定道,「他的醫術承襲的是易水學派,不曾聽說他有什麼燒丹煉汞的事跡,可能這聽竹院就是碰巧地勢好吧。」

    柏煬柏搖頭:「我瞧這院子當中的巽位最適合擺丹爐,而且絕非偶然,應該是有人故意佈置成這樣的。你說羅脈通跟道家不沾邊兒?我卻告訴你,這聽竹院分明就是按照一座道觀的規格修建的,你瞧,入門就是偏殿,大門對著偏殿,這難道不奇怪麼?拐過迴廊,不該有花園的地方,卻偌大一個中庭,看著很彆扭對不對?」

    何當歸汗顏了:「道聖,小女子年方十四,才疏學淺,實實聽不懂您的高論。」

    柏煬柏最後下評語說:「總之著聽竹院像是一座道觀,雖然我沒一間間參觀,不過我料想,這院子裡的所有床榻應該都是不帶帳幔的,除了契合風水佈置,還可以讓魂魄自由流動,不受阻礙,活人死人都好住。」連連點頭,讚歎著這座好庭院。

    何當歸的確知道聽竹院全部的床都不掛帳幔的事,好像是老太爺的指示沒錯,可什麼「魂魄流動,死人好住」的話,聽著真怪慎人的。她沒好氣地拍一下柏煬柏的肩頭,制止他說下去:「大半夜的你就別嚇唬人了,我膽子很小,心裡一害怕就忍不住打人。一炷香的時間已經到了,快,揭開龜板瞧一瞧我的姻緣吧。」

    柏煬柏深深望她一眼,揭開了龜板,看了一眼就驚詫莫名地低呼曰:「怎麼搞的,這四個男人都不是你的夫君,那你的夫君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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