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香一屍兩命,張先殉情……何當歸默默歎息道:「好好一對情人,怎麼會弄成這樣……」
如此,兩人默然相對了半晌,柏煬柏機不可失地將爪子放在她的肩頭上,她卻突然睜大眼睛低叫,嚇掉了那只爪子。
「不對呀,」何當歸蹙眉道,「張先**殉情,怎麼還要易容成孫氏的姦夫……而且是羅白芍的院子裡起火,莫非,張先跑到她的院子裡**去了?為什麼?」
柏煬柏苦惱地撓腮:「是啊,我也弄不明白,好好一個大老爺們,怎麼不去青樓找姑娘,而要去地下找情人。反正我是絕對做不出這種事,什麼人死了我都不會傷心到這般。」
「……?」何當歸水眸圓睜,他究竟跟張先設計了什麼?
在她的迫視下,柏煬柏吞吞吐吐地解釋道:「就是,那個,我將張先易容成武九,讓他拎著水果,唱著山歌,去西華閣看,那個,親生女兒羅白芍,大叫『閨女啊,爹來看你了』——就是這麼回事。」
何當歸啞口無言,這麼說,張先是想用這種法子報復在孫湄娘的女兒身上?
柏煬柏補充道:「因為武九的畫像只有三分像人,我也不知易容出的是不是武九本人的容貌,於是就特意叮囑了張先,不要將正面露出來給人看,只要一見到人就側過身子,讓大約五六個人看見他,然後就可以喊出那句看閨女的話,再伺機撤退了。不過,方纔我掐指一算,張先已經死了,而且是活活燒死的,聯想到之前他跟我借火折子時的那個表情,所以我猜測,他早就已打定主意殉情了。」
何當歸心緒複雜,沒想到這一回一發不可收拾,連羅白芍都一同落馬了。「閨女啊,爹來看你了」,這話肯定會被旁人傳到老太太和羅川谷耳中的吧,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呢?孫湄娘殺死了潤香肚裡的孩子,而張先就報復她的女兒,是一報還一報了吧。只是如此淒厲決絕,倒真讓人不敢相信,一個鹽梟和一個丫鬟一期一會的私情,竟然愛到生死相隨的地步,還是說,愛情不分高低貴賤,誰都可以深愛,反而是底層的貧窮人們的愛更加純粹。
柏煬柏的爪子又摸帶點憂鬱氣質的少女的背,拍了兩下,安慰道:「這下子,所有欺負過你的人都吃不了兜著走了,你以後就可以開開心心過日子了。前幾日,我見你弟弟小游被凌妙藝跟蹤,於是也跟到了揚州城郊,見到小游在擺陣,感覺好奇就留在那裡看那陣法什麼時候觸動,後來就發生了天星耀日,地動無極的異象……丫頭,沒想到你還通曉五行八卦,你布的陣法不在我之下,咱們倆真是天生一對。」
何當歸白他:「我不是你師父麼,沒有兩把刷子,我也不敢頂這麼大的帽子,原來,道聖你娶妻的標準,是要會佈陣法麼。」難怪上輩子打光棍……
不過,她對五行八卦和天星象都所知寥寥,幾個簡單些的陣法全是跟柏煬柏本人學來的,他看他自己的作品當然順眼。至於「天星耀日,地動無極」的天象,也是柏煬柏前世跟她說的,「吾仰觀天,自去冬太白犯鎮星於鬥牛,過天津,熒惑又逆行,與太白會於天關,金火交會,今年之內,必有新天子出。」
後來,朱元璋真的就死了,朱允炆就即大位了,朱棣和朱權的野心就蠢蠢欲動了。已經經歷過一次亂世的她,對即將到來的這一切倒是沒什麼驚慌感覺,反正爭來爭去都是他們皇家的事,與他們這些普通百姓的關係不大,尤其當她順利擺脫朱權之後。
「不是啊,」柏煬柏搓搓手,「我聽常……風揚說,你跟阿權鬧掰了,阿權也無意再納你為妾。風揚他還說,你已有了阿權的骨肉,我這不是特意來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的麼,而且你會雲岐針法,我會不老駐顏術,咱倆當夫妻再合適不過,你也嚮往長生的,對吧?」
「常……風揚他胡說八道!」何當歸一氣,差點說漏了嘴,她氣沖沖地伸手讓柏煬柏把脈,試試她有無胎息。真要命,竹胖那一句話真是貽害無窮,懷孕不懷孕的話豈是能亂說的。
柏煬柏試過脈象後,依然不死心地說:「我覺得咱們真是般配,我這人也不差,你要是嫌我窮,那我以後就戒賭,掙了銀子都攢著給你花。這次掙的五千兩當聘禮娶你,行不?我就按照咱們之前約定的,扮成富商白楊來求親,就算倒插門也沒問題,等你住夠了羅家,咱們就一起回大過門,再去遊歷天下,快活似神仙,如何?」咦,難道是他的錯覺,幾天不見,她的胸部怎麼變大許多……
「寧王來的時候你立刻就跑,一點都不仗義,寧王一走,你又找我說這些,」何當歸拍一拍柏煬柏的腦門,「老伯,我的仇人已經不打算娶我了,試問你對我還有什麼價值?揣好你辛苦騙來的銀子,出門右拐去賭坊消磨吧,我可沒福氣花你的銀子。」
說完丟下柏煬柏走開,回了桃夭院,家的氣息將她包圍,比平時更暖和更安心,因為仇人孫湄娘不會常常出現在她眼前了,這個家,可以安心住上兩年了。
不知老太太會怎麼處置丁熔家的,後者可是有個做官的兒子,料想羅川谷也不會善罷甘休,畢竟她可是幫孫氏和「姦夫」搭橋的老虔婆呢。當時丁熔家的冤枉潤香偷人,說武九是潤香的姦夫,如今武九又被傳成了孫氏的姦夫,連帶丁熔家的都脫不了干係,果然是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呀!小姐!」蟬衣蹦到她眼前,笑道,「昨晚地動,咱們家又出了件奇事,你猜猜,是什麼奇事?」
何當歸掐指一算,說:「地上又出現溫泉了。」
「啊?!你怎麼知道?你算出來的!」蟬衣瞪大了眼睛,小姐又做出不可思議的事了。
何當歸也很驚訝:「我隨便說說的,真的又有溫泉出現了?在哪兒?」
蟬衣拉著她進寢房裡間,笑道:「不是地上裂開了新的溫泉眼,而是咱們從前的小溫泉眼變大了,出水也比以前流利了,連帶我和薄荷和竹哥兒三個人,都用溫泉洗了個澡呢,好舒服呀!」邊說邊給何當歸寬衣,「小姐你累了吧,泡個溫泉解解乏!小姐你戴面紗幹嘛?摘了吧!」伸手去摘被避過。
「三……個人,」何當歸遲鈍地消化著這個訊息,「你們三個人一起洗的?」蟬衣點頭,何當歸瞪眼,「可竹哥兒是男孩子!」
「他是小孩子嘛,從小兒就是我給他洗澡呀,」蟬衣不在意地說著,麻利地將何當歸脫光,推進淋灑間裡,道,「竹哥兒洗溫泉洗上癮了,嚷嚷著要每天洗呢,快進去吧小姐,他在等你搓背呢!」
何當歸悚然地站住腳步,扯過淋灑間外搭著的一塊白布裹住身子,驚叫道:「搞什麼鬼,我怎能跟那個小胖子一同沐浴!」蟬衣像個傻大姐一樣不知所措地撓頭,行嗎?不行嗎?小姐嫌竹哥兒太胖,佔去浴池太多的空間嗎?
看一眼蟬衣滿是迷惘的神情,何當歸氣惱地走進淋灑間察看情況。難道人的智力還會倒退嗎?當初在水商觀山上,小小蟬衣尚且懂得男女大防,不讓她在昏迷的小孟瑄面前脫衣,怎麼如今竟然白癡到跟竹哥兒一同沐浴,還讓自己也跟竹哥兒同浴?才一晚不見,桃夭院中的人瘋了嗎?
「呵呵,姑姑!」白胖的竹哥兒被燙成了粉紅豬,在浴池裡面撲騰著水花,夢幻地笑道,「姑~~姑~~,你來了,快來給我搓背喲~~姑姑抱抱~~」
何當歸看著竹哥兒,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只要有個豬鼻子,就跟小豬沒有任何差別了。難怪蟬衣對他和對當年的小孟瑄的態度如此不同,因為兩者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孟瑄即使重傷昏迷,都予人一種危險的未知的神秘氣息,而她家竹哥兒……只是一頭小肥豬……天啦,究竟是誰將他喂成了一頭豬!
何當歸又裹一裹身上的白布,板著臉吩咐蟬衣道:「我都長大了,竹哥兒也不小了,以後不能再隨便放他進我的房間,睡覺,沐浴,都斷斷不行。你和薄荷要是不想跟這小豬做姨娘,以後也不要跟他同浴。」說著走過去拎起在水中飄蕩的竹哥兒,隨便包一包交給蟬衣,囑咐她,「明日召集十名工匠,我要在中庭設計鑿建一座男女各一間的浴室,分別引入溫泉水,以後就讓竹哥兒去那兒洗,不可再丟進我的浴池中。」
然後,無視掉竹哥兒半真半假的哭泣,將蟬衣與盯著自己胸口猛瞧的竹哥兒一齊推出淋灑間,她冷臉道:「記得幫我插好所有門窗!不要放任何人進來,我要休息!」
真是豈有此理,年僅七歲的小奶娃,就對女人的身體產生興趣,竹哥兒真不愧是羅白前的兒子。眼見著他越長越大,越長越胖了,也是時候設法還給大房那邊撫養了。可是,竹哥兒的爹現在變成了那麼詭異的存在,連她接近羅白前時都忍不住心裡發毛……而董氏又是個關心兒子勝過當家權柄的母親,孫氏一倒台,董氏不爭瘋了才怪。這樣一考量,又有點不忍心將竹哥兒丟給那兩口子瓜分,似乎預感著他將會被啃到韋哥兒那麼精瘦的樣子……
在這樣的思慮中,享受了一次靜謐的溫泉沐浴,稍微扭干了髮梢上的水,披上雪白底子上繡著大朵青蓮的棉制寢衣,想要好好睡一覺,就去盧府探看珍珠姐和青兒的情況。可是一掀淋灑間的珠簾,她就撞入了一個青茶氣息的胸膛,被一雙手臂緊緊箍住了。
「孟瑄?」如今她只憑氣味就可以認人了,從他懷裡掙出一點,詫異地問道,「你跑到我浴室門口做什麼?三公子不是說你有事要辦,需離開幾日嗎?」
孟瑄與她的目光對上一瞬,他的眼中染了點憂鬱的光,然後他將下頜抵在她的額頭上,低聲說道:「我昨晚做了個不好的夢,今天早晨每次一想到你,兩個眼皮就同時跳,什麼事都做不下去,所以,我就來羅府瞧一瞧你是否安好。」
「我自然是好的,比任何時候都好,」她的鼻尖蹭著他前襟的青蓮繡邊,突然有了新發現,輕笑道,「孟瑄,咱倆的衣服是一樣的花色呢,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穿著一件青蓮整繡的月白衣袍。」可是,目光流轉到了左側,她頓時大驚失色,低呼道,「血?孟瑄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