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穿著一件很普通的長袍子,頭髮一絲不苟地梳理成髮髻,臉上沒有一絲皺紋,面色紅潤,雙目明澈,背脊更是挺得筆直,步伐有力,完全沒有老年那種遲緩之感。{}
司馬曜走到龍景面前五步之處停了下來,明亮的目光照在龍景身上,他的臉色鐵青,聲音裡透著寒意:「我很想看看,能對我說出這番話的,是怎樣一個少年。」
「現在你看到了!告訴你!我不怕你!!」龍景也將腰桿挺得筆直,目不轉睛地與司馬曜對視著。
樂衡等人看到少年,已經陷入了一種難以附加的震驚情緒裡,就連屠戰也表情複雜地望向龍景,這個小子真是太膽大包天了,不過他的怒斥司馬曜的話,真的很令人感到快意。
司馬曜的瞳孔在微微收縮:「你不怕我,那你不怕死麼?」
龍景坦言道:「當然怕死,誰不怕死?但是就算怕死,我也還是要罵你沽、名、釣、譽!」
樂衡等人心弦完全繃緊了,手心滿是汗水,他們誰也不敢保證在下一刻,龍景就立即變成一個死人了。
司馬曜看著龍景,官道上會灰塵有在陽光下靜靜飄舞,沒有人說話。
漸漸地,司馬曜眼中盤踞的怒意一點點消失了,他面色平靜地看著龍景道:「如今的西陵國境內,像你這樣的少年真是不多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們聽見司馬曜的聲音竟然帶著略微的讚許。
司馬曜目光移走,望著道路兩邊如火楓葉,負手而立,輕聲歎道:「其實我之所以在這裡看楓葉,是因為看楓葉的時間,遠遠比煉製冷心丹的時間短很多。」
龍景微微一怔,不明白司馬曜所言何意。
司馬曜目光依然掃視著楓林:「煉丹需要一個寧和平靜的內心,這些楓葉能夠讓我平靜。」
龍景蹙眉深思,樂衡等人也是互相茫然對望,都不明白司馬曜說得這句話的意思。
忽然間,龍景渾身劇震,他瞪大眼睛望著司馬曜,發現自己也許是錯怪對方了,他喃喃道:「你的意思是,你因為不救治華師姐,所以心懷愧疚,無法心情平靜?你在這裡欣賞楓林,就是為了將你心中那股愧疚之情抹去,然後再回中州去?」
這話一出口,眾人皆驚,只有一邊的白衣少年冷哼了一聲。
司馬曜沒有回答他,但是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龍景沉默片刻,再度開口道:「司馬上師,我錯怪了你,我向你道歉,但與其在這裡花時間自欺欺人,為何不一口氣把冷心丹煉出來,讓你心存無愧呢?這樣恐怕才是你獲得煉丹平靜心態的正道吧。」
司馬曜緩緩搖頭道:「要說問心無愧,我三年前不答應華千絕的要求,那才是真正的問心無愧。現在不救華伊雪,我的確良心不安,但我想起有那麼多人在這三年中因為沒有我的救治而相繼死去,我更是良心不安。其實煉製冷心丹只需要花半個時辰,但消耗的心神,卻需要我花很長時間來靜養而無法煉丹,而耗費的這些時間,我至少又能救治十幾名病危之人,我在鳳山城待得太久了,如今三年期限已滿,我憑什麼再為了華伊雪一人,而捨棄掉更多人的性命?」
龍景怔怔地看著他,再也無言以對,就如司馬曜先去所說的,華伊雪的性命是命,難道其餘人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嗎?
龍景忽然感覺很絕望,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同樣感覺很絕望。
司馬曜沒有再看龍景,目光飄向楓林畔白衣如雪的少年道:「青彥,我們走吧。」白衣少年點點頭,又朝著依然跪著的樂衡等人略一行禮,看了龍景一眼,緩聲道:「人各有命,不要太過執拗了。」說罷才走向馬車,躍步坐到了前座上。
龍景咬著牙齒,他看了看楓樹下躺著的華伊雪,看了看依然跪倒在塵土中滿臉焦慮的樂衡等人,再度執著地開口道:「司馬上師,但是你這樣真的能問心無愧麼?你真的能平心靜氣地回去煉丹麼?」
即將登車的司馬曜站住了腳步,繼續聆聽。
龍景想起了在水雲湖中遇到了那個抱住蛇軀的垂死漢子,繼續說道:「其實你不光是救華師姐,救的還有現在跪倒了這一群人,他們與你一樣,同樣為了煉成冷心丹在這裡呆了三年,他們比你更辛苦,每天都在水雲澤那個連月亮都見不到的鬼地方奔波拚命,一晃就過了三年,他們失去了很多同伴,他們想念他們的親人,他們只想將冰晶蓮找到,煉成冷心丹,治好華師姐,然後回家,現在冰晶蓮找到了,你卻在最後關頭,扼殺他們的希望,你在中州的那些病人需要你的幫助,但是眼前這些迫切希望回家的人,難道就不需要你的幫助了麼?」
跪倒的樂衡等人聽到龍景的話,很多人都淚光閃動。
司馬曜繼續沉默,看了看跪倒在塵土中的這群人,他們每個人都風塵僕僕,愁容滿面,他們的嘴唇乾裂,手上生滿了老繭,望向自己的眼神,滿是懇求與希冀。
司馬曜的眼神發生了細微的波動,他定定地望著這一群人,有些遲疑。
世界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等司馬曜做決定,太陽又升高了不少,陽光灑向大地,將左右楓林照耀得燦爛如金。
溫暖的陽光也灑在司馬曜的側臉上,他微微閉上了眼睛,又再度睜開了,緩聲道:「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需要取捨,我若救你們,就無法再救助其他人,我已經做出了選擇,抱歉。」說罷司馬曜一步登上了馬車,車門關閉,也同樣關閉了所有人的希望之門。
飛雪車上車廂表面上的每一根白毛都猶如翅膀般飄了起來,古舊的車輪離地而起。
駕車的少年舉起韁繩,發出一聲吆喝,精瘦的黑馬清越長鳴一聲,放開四蹄,竟踏空飛起,拉著飛雪車,向著秋日裡高遠的蔚藍晴空快速奔去,很快化作一個小白點,消失在無垠的藍天之中……
世界安靜下來,官道兩旁的楓紅依然紅得那麼燦爛,燦爛得有些刺目。
跪倒的每個人都絕望地低下了頭,更有不少人撲倒在塵土中,臉朝地面,掩面痛哭。
樂衡表情凝重地站起來,背脊彷彿更加佝僂了,壓得他有些站不起身,但他還是站起了身軀,用沙啞的聲音道:「都別哭了,大家回鳳山城收拾收拾,咋們帶著小姐,回金陵負荊請罪吧。」
屠戰也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反正……我不會隨你們回去的。」
樂衡定定地看了屠戰片刻,擺了擺手,歎道:「不回去就算了吧,我們就說你戰死在水雲湖了,反正死的人這麼多,也不差你這一個了。」
屠戰渾身劇震,脫口道:「老樂!」只覺得兩團熱氣直逼眼眶。
樂衡微微一歎道:「這件事的確因你而起,你回去恐怕凶多吉少,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回南州了。」
「我……」屠戰臉上的刀疤在顫抖,他的雙手也在顫抖,胸口彷彿有一個東西壓著,堵得難受,終於,他大聲道:「罷了,我與你們一起回金陵!」
樂衡微微一怔,蹙眉道:「你回去太危險了。」
屠戰笑了笑,道:「老樂,咱們大伙出身入死這麼多年,哪一次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們若是都走了,我會很孤單的。」
樂衡也笑了,只是笑容裡滿是淒涼:「既然如此,咱們就一起走吧。」
煙塵飛揚的官道上,所有人都垂頭喪氣,沉浸在一種壓抑悲涼的氛圍裡。
龍景沉默地看了看司馬曜離去的晴空,看了看遠處閉目躺著的華伊雪,看了看眼前這群絕望的男人們,他邁步走到了樂衡面前道:「老先生,能不能將煉製冷心丹的藥物交予我,我想試試。」
「試試什麼?」樂衡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龍景道:「現在距離冰晶蓮融化還有一個時辰,剛剛司馬上師說煉製冷心丹只需要半個時辰,我想試試,能不能煉製出冷心丹。」
一瞬間,官道鴉雀無聲,只餘下秋風穿過楓樹林帶著楓葉簌簌的響聲。
龍景看著眾人迷惑的樣子,又補充道:「其實我是一名大醫師。」
樂衡苦笑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很想救助小姐,但一切沒有意義了,你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名大醫師,的確很難得,但是你也應該知道,在遇到司馬上師之前,我們尋找了難以計數的煉丹專家,即便是大煉丹師,也找了兩位,但每位大煉丹師都是術業有專攻,除了司馬上師,天下恐怕再沒有第二人知曉冷心丹的煉製方法。」
「我想,我也能搞清楚冷心丹煉製方法,請老先生相信我。」龍景目光殷切。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他,向著龍景投去了各式各樣的神色,有懷疑,有感激,有迷茫,但唯獨沒有相信。
屠戰同樣愣愣地看著他,忽然間,他想到了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的情境,龍景獨坐在毒牢中,面前遊走著一條精妙絕倫的元力小蛇。
猶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屠戰精神一振道:「說不定可以試試。」
樂衡微微一怔道:「屠戰你」
「我說真的可以試試!」屠戰兩眼放光,他快步走到龍景面前:「你需要什麼幫助,我們一定全力配合你!!!」屠戰聲音急促,竟有些微微顫抖,那是一種包含著激動的顫抖。
所有人不明白屠戰為何突然這麼信任龍景,但是看屠戰一臉認真熱切的樣子,竟也跟著恍如看到了最後的希望,恐怕眼前這個少年,還隱藏著什麼未知的手段,就跟他在水雲湖變身地級元武者一樣。
頹喪的男人們都重新振奮起來,眼前這個不可思議的少年,難道真的再會創造奇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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