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若是你肯求我……」
應龍這廂話音未落,耳畔處已然緩緩傳來管默言涼涼的低語。
「說來此事倒也並不難猜,能讓堂堂邪神如此費心算計的,只怕除了我那傳說中的父神老爹,再無第二人可想了。」
「你……」
龍神大人終於不淡定了,只見它抖著碩大的龍爪子,顫巍巍的指向管默言,滿臉的欲哭無淚,欲說還休。
不帶這樣玩的,你們一個兩個都這麼一點就透的冰雪聰明了,還要我這個守護神獸有什麼用啊?
無視應龍滿臉滿眼的泫然若泣,管默言兩手隨意搭在膝上,仰頭望向應龍,問道:
「我想不通,邪神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他若真的想殺我,當初直接一刀剁了我豈不快哉,何苦這般費盡周折。」
「女人,你懂什麼?哼!」
終於逮到機會重燃信心的應龍,此刻顯得無比神采飛揚,若非自己搖起尾巴來太過驚天動地,他幾乎就要搖頭擺尾起來。
「邪神真正想要對付的正是父神大人,一則因其殺虐太甚,早已是天道難容;二則是父神大人早就暗中聯絡眾神,欲將其一舉殺之,邪神自知在劫難逃,才想出如此卑鄙之法。」
「他早料到父神大人為了顧及你的安危,必然不會對其斬盡殺絕,而若要救你,唯一的辦法便只能為你消孽續命,待你重入輪迴轉生之日。方能破除血咒,浴火重生。」
「父神大人為了救你,毅然將自身一半法力續入你的體內,爾後亦同邪神一般陷入永恆的沉睡之中,邪神為了阻止你的醒來。只得鋌而走險橫加阻撓,若他真能趕在父神醒來之前甦醒,天地間只怕又是一場浩劫。」
應龍的聲音由初時的痛恨,漸漸轉為深深的憐憫,自幼時跟隨父神南征北戰,應龍多受父神言傳身教,慢慢生了靈智,它心中亦十分清楚,於情於理邪神的陰謀都絕對不能得逞,否則後果幾乎不堪設想。
管默言面色凝重。心中早已是此起彼伏,難怪邪神屢次暗害自己,卻始終未下死手,原來他還余最後一縷天魂養在自己體內無法取出,只怕當初自己若是意志稍有薄弱以至於墮入魔道。就不是今日這般光景了。
想來邪神也必在暗自苦惱自己選錯了對象。若是早知太乙天女竟是這般見了棺材睡進去,撞了南牆爬過去的死倔性子,他說啥也不肯行此險棋的。
「太乙,你已經睡得夠久了,是時候該醒過來了。」
高亢的龍吟猶如洪鐘大呂深山遠播,轟隆隆的幾乎震耳欲聾,管默言只覺得靈台一陣鈍痛,恍若有重錘迎頭砸下,轟然間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徹底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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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之時。管默言只覺得萬年旖旎歲月竟好似大夢一場,眨眼間便煙消雲散,如同莊周夢蝶,恍惚兮已難辨真偽。
只是,她到底是誰?
是羲族欲傾全族之力而圍殺之的大祭司羲和?還是鳳族千萬寵愛在一身的儲君鳳泯?抑或者是妖族那名不見經傳的小狐妖管默言?
三世的輪迴寂滅,成就了三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他們是她注定逃不開的劫數,她又何嘗不是他們避無可避的宿命。
三世孽緣,永不割捨的執念,可冥冥中誰應了誰的劫,誰又成了誰的執念。
執念如淵,是漸入死亡的沿線;執念如塵,是徒勞的無功而返;執念如淚,是滴入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飛散。
太乙突然有些想笑,是的,她是太乙天女,是父神唯一的女兒,她由父神的心之精血孕育而生,承載了天地間所有的寵愛。
她本該無憂無慮幸福無邊得人神共憤,可她卻偏偏愛上了最不該愛的人。
他滿手血污,滿身殺虐,他立地成魔,敢與蒼天為敵,他邪佞妄為,陰狠毒辣,視殺戮如兒戲,望生死如草芥。
可若她早知這些,她怎會愛上他?
這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諷刺,當她終於得知真相時,她已經深深的愛上了他。
所有的愛恨情仇,輝映交錯成了一曲最淒婉的驪歌。
她是父神最驕傲的女兒,怎容犯下如此滔天大錯,揮劍斬情絲,她以為自己足夠勇敢,可是當驚神戟刺下的那一瞬時,她分明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終究殺不了他,即便他束手就擒甘心受死,她恨他入骨,若非他刻意欺騙,她怎會泥足深陷,可她也愛他入骨,不能停止,無法抑制。
他犯了世間所有男子皆不可避免的錯,他自以為掌控全局,卻不知從何時開始,一切早已偏離了最初的軌跡。
天有天道,魔有魔道,他本無心,可為了成就大道,卻不得不捨棄自己的驕傲。
原本一切都盡在他的算計之中,她純淨若出澗之泉,明媚好似春花絢爛,怪只怪她的笑靨太過炫美,才引得他心神大亂,終至萬劫不復。
她真不愧是父神的女兒,連手段都如出一轍的毅然決然,驚神戟乃混沌孕育而生的魔器,生則殺虐成狂,也唯有她這般純淨剔透的人兒才堪收服。
在她的手中,驚神戟魔性湮滅斐度,反成了克制自己魔性的神器,他機關算盡到最後卻偏偏漏算了自己的心。
驚神戟弒神斬魔,傷則灰飛煙滅,直至她冰冷冷躺在他懷中的那一刻,他才終於明悟,原來輸得最徹底的竟然就是自己。
徹悟往往來得太晚,當他終於看透自己的心時,一切都太遲了。
原來死去的感覺就是這個樣子,萬念俱灰,心如死水,此時無需天來誅他,也不必地來滅他,只是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懷中慢慢死去,他已經生不如死。
他與父神本是雙生子,他主生,他主死,他是千萬敬仰的神,他卻是天道不容的魔。
世人皆知父神法力無邊,可織魂補魄,宛若再生,卻無人得知,他原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只是代價,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