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默言慢慢的轉過頭來,有些茫然的看著他的臉,那木然的神情,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當日情急之下,管默言強行驅動了封印的法力,以至於她誤入空間裂隙,跌入了交錯的時空,加之她現在魂魄殘缺,所以根本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思考,她會來到這裡,或許是心中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也或者純粹的只是想回來看看罷了。
「傻丫頭,我們走吧。」
血羽心疼的喟歎,對於鳳泯,他終究是有愧疚的,拉過她冰冷的手掌,他輕輕執起補天石,慢慢放入她的眉心。
突然間渀佛山呼海嘯,大地都在震顫,又好似破碎了的銅鏡,兩人眼中的影像在頃刻間碎裂成了千萬片,扭曲了的空間,將二人生生的撕裂,絲絲縷縷的鑽入空間的裂隙之中。
……………………………………………妖界,海澤宮內。
一行人焦急萬分的守在管默言的床前。
如今距離妖王離開已經兩天有餘,過了今晚,便是最後的限期了,而現下妖王遲遲未歸來,管默言也絲毫沒有醒來的徵兆,眾人怎能不急。
「月白醫者,言兒怎麼還不醒來?」
明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但管九娘實在是關心則亂,她冒死偷來了仙界的聖物,為什麼女兒還是不能脫離險境呢?
「風長老莫急,您該對我王的能力有信心,相信他定能否極泰來,逢凶化吉,將令愛的魂魄安全帶回。」
月白裝模作樣的彎腰拱手,那謙謙君子的模樣,倒也很有些杏林春暖的醫者風範。
如此官方的回答,絕非管九娘想要的解釋,她皺緊蛾眉,仍是滿臉憂慮之色。
一雙溫熱的手掌適時的搭上她的肩膀,管九娘愕然回首。迎上千仞雪溫軟如三月春風的淺笑。
「放心,言兒一定會沒事的。」
手掌微微施力,在管九娘纖細的肩膀上用力的按了按,千仞雪的眼神溫暖而篤定,讓管九娘莫名的感到安心。原本紛繁雜亂的思緒也漸漸的平穩了下來。
此時,房內陡然刮起一陣異風,桌椅搖晃,杯盤落地,床頭淡藍色的青紗帳亦被掀得上下紛飛。眾人險險穩住腳步,震驚而期待的注視著眼前的異象。絲絲縷縷的白光平地而起,繼而盤旋直上,四散開來,映得室內恍如白晝。白光漸漸變得黯淡,慢慢的下墜扭轉成一線,最終聚集成一個拳頭大的光球,光球在空中轉了幾圈,便長了眼睛般直直的飛入管默言的額間。
眾人驚見剛才的一幕,皆是不敢有所驚動,眼見似是已經再無異動,管九娘才急急地奔過去。輕拍著管默言的臉頰,柔聲喚道:
「言兒,言兒,醒醒啊,該起床練功了!」
管默言原本安詳的睡顏因這一句話而變得十分糾結,她皺緊眉頭,嘴巴不知所云的低聲嘟囔著什麼,即使聽不清,也能猜到大概定是抱怨無疑。
她濃密而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微微煽動了幾下,終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發現自己竟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管默言本能的起身,有些茫然的環視著眼前的眾人,她娥眉淡掃,紅唇不悅的抿著,漆黑的眼眸有些空洞,似是還有些忪怔。
管九娘屏住呼吸,靜靜的看著管默言,女兒是她生的。但她卻從未在她的臉上看過這樣漠然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突然生出個大膽的念頭,眼前這個人好像並不是她的女兒。
海藍色錦被上的素白手掌慢慢收緊,管默言的眉峰淺淺凝聚,腦海中截然不同的兩種記憶錯亂的交疊著,時不時的會有一段記憶猛然跳出,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場景。
她不是已經魂滅神絕了嗎?怎麼會還好好的躺在這裡,還要面對著這群雖沒有惡意卻完全陌生的人?記憶中似乎還有另一個自己,她肆意的做著自己想做的事,簡單的快活,自由自在的逍遙。
她——到底是誰?在失去意識之前,她依稀記得她似乎是得到了四滴真愛之淚,記憶的閘門就此打開,猶如千里決堤,山呼海嘯般的襲來,措不及防的將她淹沒。
「該死!」
管默言臉色遽變,雙手猛然抱住頭部,她緊咬著牙關,手指暴力的拉扯著頭髮,大滴的冷汗簌簌而下,頃刻間便浸濕了衣衫,腦海中那渀佛炸開了一樣的記憶,讓她頭痛欲裂,好似被利斧狠狠劈開一般。
「言兒,你怎麼了?」管九娘急忙拉住管默言的手,不讓她繼續對自己施暴。
「走開!」
管默言猛一揮手臂,強大的力量將毫無防備的管九娘驟然拋開,眾人完全傻了,還是千仞雪第一個反應過來,飛身起來將管九娘接在懷中。
饒是如此,他仍是頻頻後退了數步,才勉強止住了管默言施在管九娘身上的力道。
千仞雪的臉色霎時變的有些凝重,管默言的本事他最清楚不過了,她自幼偷懶疏於修煉,怎麼會突然擁有了如此強大的法力?難道——
「言兒!」管九娘目露悲慼,難以置信的死盯著管默言,她不能想像管默言竟然會對她出手,難道她真的已經不是自己的女兒了嗎?
管九娘不甘心的還要上前去看個究竟,卻被千仞雪一把拉住。
「九娘,稍安赫躁,且先等等,言兒似是有些怪異。」
兩人正說著,房內又驟然起了一陣波瀾,一道白色的光束從天而降,相較於剛才那柔和的白光,它更顯得光芒萬丈,刺眼的不敢逼視。
白光漸漸消散,妖王血羽滿臉焦急的從白光中走了出來。
來不及與眾人交談,血羽一眼便看見管默言揪著頭髮在床上痛苦的蜷縮著,他急急的奔到床前,俯身坐到了管默言的對面。
他修長的手指在虛空中畫下一道符咒,輕輕的按壓到了管默言的頭頂。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管默言終於安靜了下來,她發間的手指慢慢抽出,原本空茫的黑瞳也漸漸恢復了清明。
「泯兒,你還記得我嗎?」血羽的聲音極盡溫柔。他殷殷的凝視著管默言的臉,即希望她記得自己,又希望她乾脆忘個乾淨。
管默言眨了眨眼睛,很是認真的在腦海中搜尋著他的臉,然而剛才還漲得滿滿的腦袋。現在居然一片空白。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血羽臉色遽變,立時怔在當場。
「言兒!」管九娘霎時白了臉,她忍不住的撲了上來,用力的扳過管默言的肩膀,雙手捧著她的臉龐,逼著她面向自己的臉。
「言兒你好好看看,你怎麼可以連娘都不認得了?你個敗家孩子,再嚇為娘,娘就罰你閉關練功三個月。」
管默言偏著頭。愣愣的盯著管九娘看,半天沒有反應,管九娘話說的挺霸氣的,其實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她一臉凝重的望著管默言,連大氣都不敢喘。
半晌,管默言突然笑了起來。
「娘,你饒了我好不好?我才大病初癒呢!」
管九娘怔怔的看著管默言。好一會才猛然反應過來。
「你個死丫頭,嚇死老娘了,你居然還敢對你娘我動手,不想活了是不是?」
一巴掌毫不猶豫的拍向管默言的頭,這一下她沒有躲,乖乖的受下了,其實剛才她還陷在混亂的前世記憶裡痛不欲生,管九娘突然撲過來,她一時煩躁。便直接將她甩開了。
適才血羽用醒神咒幫她凝神,才稍稍紓解了她的痛苦,讓她慢慢理清了腦海中兩世的記憶。
管九娘自然還是心疼女兒的,這一巴掌打下去之後,便隱隱有些後悔,見女兒已經沒事了,她也多少有些放心了。
「言兒,到底是誰將你傷成了這個樣子,告訴娘,娘去殺了他全家老小。挖了心給你燉湯喝。」
管默言抖了抖肩膀,娘果然還是這麼暴力,在前世的記憶裡,她從未體會過娘親的關愛,而這一世卻只有娘和自己相依為命,說來,這也算是一種圓滿吧!
「還不是鄔離那個牛鼻子老道,他趁著我有傷在身就痛下殺手,好不要臉的道士。」
「原來是那個老雜毛,待為娘去拆了他的骨頭給你泡酒喝。」
管九娘行事如風,說著就要起身,還好管默言,一把將她拉住。
「娘,此事另有蹊蹺,待一會我詳細跟您說。」
管默言說著,眼神掃向床邊仍陷在石化中的血羽,柔聲笑道:
「謝魔王殿下救命之恩,剛才小妖尚有些混沌,衝撞了殿下,還望殿下不要怪罪。」
「不妨。」血羽的表情極其僵硬,他急匆匆的起身,大步向宮外走去,這裡他一刻都不能留,再留下去,他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
「魔王殿下。」
管默言突然出聲喚住了血羽的腳步,血羽僵立著,心下有些忐忑,他不敢回頭,只是頓住了腳步。
「魔王殿下,當日與小妖同行的那四個人現在可好?不知能否現在讓小妖見見他們?」
「夢死,一會帶管姑娘去見他們。」
「是!」夢死躬身答應。
快步的離開海澤宮,血羽不敢有片刻停留,心中有些悲切,又有些澀然,她記起了所有人,卻偏偏忘記了自己,原來不管怎樣,她到底是恨著他的,竟然連記得都不屑。
想想也就有些釋然了,他那樣的負了她,又怎麼還能奢望她原諒自己呢?忘掉也好,原本那段記憶於她也並不多美好。
忘掉就忘掉罷,只要他一個人記得就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