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一步步走到管默言的身前,彷彿慢動作一般,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口上,管默言不敢抬頭,她低垂著頭,默數著他的腳步,直到一雙鑲著金邊的黑色軟靴停在自己眼前。
修長的手指,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略顯冰涼的觸感,卻稍有些用力的鉗制住她的下頜。
管默言的眼睫眨了一下,乖巧的順著他的力道抬起頭來,一雙如山澗清泉般的眼眸盈盈上望,純淨澄澈,清蓮瀲灩。
血羽注視管默言的目光暗了暗,幽深如潮,管默言有片刻的恍惚,為什麼她總覺得他在透過她的眼睛,凝望著另一個人。
「趕緊養好傷,一個月後如果不能將事情徹查清楚,本王會親手毀掉你身邊的所有人,最後一個才是你。」
血羽有些嫌惡的甩開管默言的下頜,轉身拂袖離開。
他的腳步看似極慢,彷彿閒庭信步踏月而去,但是幾步間,卻已經遠在千里之外了。
血羽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煩躁,這個小妖精的眼睛太過純淨,她彷彿一下子就望進了他的心裡,讓他的慌亂無所遁形。
他看似昂然離去,實則是落荒而逃,在她凝視著他的目光中,狼狽逃開。
頭又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這是他久治不愈的頑疾,天上地下數不盡的奇珍異草神醫再世,卻都無法醫治他的頭疾,每當疼痛起來,他都暴躁的想殺人。
為什麼他神力通天,六界無人不對他忌憚三分,可他卻無法知曉自己的前塵往事?
為什麼他身側珠圍翠繞美人如雲,他卻冷漠厭倦的看一眼都覺得不屑?他的心是冷的,沒人能給他溫暖。
他是不可一世的妖王,任何想要的東西皆唾手可得,可是為什麼他快樂不起來?
他總覺得心裡好似被挖了個大洞,怎麼填都填不滿,那裡靜靜站著一個看不清面貌的女子,他只能看見她的眼睛,空洞的如同萬年古井,波瀾不興。
該死!他到底遺忘了什麼?
血羽懊惱的低吼了一聲,兩隻手掌裹著勁風,向山側擊去,震天的巨響後,巍峨的山體立時分崩離析,碎石飛濺,樹木倒摧,煙塵卷積,遮天蔽日。
血羽拂袖,夾著漫天的塵霧,消失了蹤影。
…………………………
管默言兩指捏著手中的金丹,蛾眉微顰,遲疑了片刻,便直接將金丹放到了口中。
以妖王的身份,是絕對不屑於對她一個小妖精作假的,既然良藥在手,傻瓜才不吃呢。
金丹方一入口,馥郁的香氣便直衝鼻端,口中的血腥味頓時消失無蹤,週身的酸痛也化為無形,只覺得一股熾熱的氣息包裹住自己受創的內丹,灼灼如火,炙得管默言頓時滿面通紅,大汗淋漓。
管默言忙盤膝打坐,將金丹內的修為化為己用,夜間正是妖族修煉的大好時機,她吐出血色的內丹,吞吸吐納,汲取山之靈氣,月之精華。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然大亮,晨曦透過密林的間隙,將光線照在管默言的身上,身側還有薄薄的霧靄不散,晨光在薄霧的折射中,呈現著七色旖旎的炫彩。
鼻翼間縈繞的都是青草的氣息,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香,樹上小鳥啾鳴,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
管默言收回內丹,只覺得週身順暢,舒爽不已,不禁有些慶幸自己的因禍得福。
突然,一個念頭劃過,糟糕!她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半跪在花執念的身前,管默言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的眼,那裡面的怨念肯定深得幾乎都能溺死她了。
纖指劃過花執念俊秀的眉梢,管默言輕輕的解開了他身上的禁錮,她已經準備好迎接花執念的怒火了。
垂首半響,卻仍鴉雀無聲,管默言抿了抿紅唇,疑惑的抬頭,竟一下撞進了花執念深情如瀾的瞳仁裡。
「那個——花執念,你幹嘛要用這樣的眼光看著我?看的我脊背都有些發涼了,我先解釋一下,其實我說你是我的奴僕,只是權宜之計,你那麼聰明,一定能體諒我的苦衷吧?」
管默言真的很想伸手將花執念的眼睛擋上,或氣急,或敗壞,那樣她都可以接受,總之不該是這樣含情脈脈的看著她,這會讓她產生很驚悚的違和感。
花執念仍是不語,只是那樣款款的凝望著她,管默言被他看得手腳都要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了,只能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姿態。
「花執念,你要是生氣,打罵隨你,只要你別這麼看著我就好。」
「夫人,我沒生氣。」花執念終於開口了,似乎還笑了,跟偷了腥的貓,採了蜜的蜂似的。
花執念被氣瘋了?
這是管默言的第一感覺,可憐的娃,好好的一個傾世美男,怎麼就瘋了呢?
發現管默言竟用憐憫的目光看著自己,花執念險些崩潰,這個女人有時候聰明的可怕,有時候蠢得你甚至想撬開她的頭,看看裡面是不是只裝了一粒花生仁。
「夫人,我真的沒生氣。」花執念的揉了揉額角,解釋的有點無力。
「嗯,我知道。」管默言很沒誠意的點頭,順便以一種悲天憫人的姿態,撫摸著花執念的頭。
不知道瘋了有沒有的救,妖王看起來很像冤大頭的樣子,或許以後有機會她可以去他那裡偷點靈丹妙藥,或許能治好也說不定呢。
花執念真的要瘋了,這女人!!
直接揮掉黏在自己頭上的手,花執念捧著管默言的眼,銀牙暗咬,一字一句道:
「夫人,我很開心,因為你終於將我放在心上了。」
聰明如花執念,他當然知道管默言之前說得所有話都是為自己好,他也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的行為實在不夠理智,妖王是何許人也?他隨便動根手指頭都可以碾死他,以卵擊石確實不像他平日裡的作風。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見到這個男人,就有深深的恨意,彷彿他們前世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才一見面,就恨不得食肉寢皮。
看到管默言的諸般維護,花執念被仇恨燙炙的心,彷彿頃刻間便有冷水澆灌般清冷了下來。
當她以纖細的腰身,將他抱在懷裡,替他擋去所有攻擊的時候,他的心竟前所未有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