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綠酒初嘗人易醉
幽室之中的空氣一下子稀薄了起來，咫尺相對的兩個人，呼吸都漸漸紊亂。
秘色望住艾山的視線，越發粘滯，越發癡纏。她心中猛然籠起心痛的夢境，真的怕指腹之下的容顏，依然不過是個夢，依然會在夢醒之後轉身不見。
一種奇異的固執，讓秘色不願再放開手，只想著讓指尖、讓肌膚、讓身體共同確認艾山的存在，而不只是大腦的夢境，而不只是眸子的幻覺。
秘色眼神迷濛著，出於本能，將身子貼向艾山的身體，雖然指尖依然在疼惜著艾山面上的傷痕，整個身子卻已經輕輕地顫慄起來，再也不復之前的冷靜……
愛人的心，靈犀相通。
更何況之前，艾山早已經激動到無法自持，此時又接收到秘色悄然傳來的訊號，艾山整個身子頓時戰慄如狂，心魂深處蹲伏了已久的野獸，瘋狂地想要掙斷鎖鏈，奔湧而出！
艾山急促地呼吸著，喉間發出沙啞的低吟，努力用雙手撐住秘色的身子，盡量清亮著嗓音，低低地說著，「秘色……秘色……不要，不要……」
秘色嫵媚地笑了，雙眸顧盼如流光，雙頰緋紅如香花，「不要什麼啊？我要對你做什麼了嗎？我不過是在幫你按摩頰邊的傷痕……」
艾山的喉結急促地上下滾動，他攥住秘色胳膊的雙手已經微微顫抖，「不要——按摩了……秘色，否則我不敢保證自己是否還忍耐得住……求求你，秘色，停下來……不然我怕會傷害到你，我怕你會後悔……」
……
秘色愴然一笑，「我已經後悔了……傻瓜，你現在才說，已經遲了……」
艾山驚愣，「秘色……你在後悔什麼？」
秘色的雙眸，倏然湧上淚霧，「這十日裡，我獨自守在鳴沙山頂，坐在你失足落下的崖邊，望著空寂無人的大漠，我的心便後悔得幾乎要死掉……如果知道我們那時會有一劫，如果知道你會遭遇到那麼大的危險，我當初為何要幾次三番地從你身邊偷偷溜掉，浪費了那麼多珍貴的時光，只能在失去你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五年前，只是因為你與太和公主大婚，我便輕易栽入流言的陷阱，隨著耶律億去了契丹，整整地三年……上次，為了營救家人，我又偷偷此從你身邊跑開，獨自去了後唐……一個一個的日子，在那個時候只以為不過是轉瞬而已，如今方知，我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其實都是那麼地珍貴，應該好好地珍藏啊……」
秘色努力地吸了口氣，想要止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我後悔啊，艾山，我後悔沒有好好地愛你；我後悔，沒有乖乖地呆在你身邊……不過，幸好，上天又將你重新還給了我，所以在這裡，我向上天發誓，向艾山你發誓，我再也不會偷偷地離開你的身邊，我要一生伴著你，再不稍離……」
……
秘色的淚，滴滴落在艾山唇邊，帶著暖意，帶著鹹澀，幽幽沒入艾山的唇瓣……
艾山的心，重重地顫抖，再也無法抗拒自己心底的悸動，他微微收攏雙臂，將秘色緊緊地擁在了懷中。
艾山輕吻著秘色的發，嗚咽地說，「秘色，我也是，我也是啊……每一次離開你，我也同樣地後悔得想要死掉……總以為遠離你，總以為不看見你，我便會逃開對你的思念，我便會漸漸忘了對你的癡迷……可是每一次當我剛剛轉身，還沒有邁開腳步，還沒有走出的你的視線，我便開始了後悔，我便開始了對你的思念啊……」
「我想盡了辦法逃開對你的思念，想盡了辦法不讓自己一閉上眼睛便看到你的容顏，我將心神寄托在了一切能找得到的方式上……我瘋狂地練功，我癡迷地禱告，我拚命提醒自己忘了你，我執著地找來無數的事務纏攪住我的心神……可是我發現，我是那麼地脆弱和無能，我做不到，一絲一毫都做不到……練功之時，會恍惚覺得你就坐在我身邊；禱告之時，口中念出的竟然會變成你的名字；越想忘了你，你的影像反倒在我心海中越發地清晰；即便几案上堆滿了公務，可是每一則書卷翻開都是你盈然的笑意……」
「秘色……秘色……我瘋了，我真的瘋了……我無法壓抑對你的思念，我擔心自己終有一天會墮入內心的魔障！無法再遠遠地望著你，無法再裝作不想你，無法——無法悄然地隱身於暗影裡，無法忍受再將咫尺化作天涯！」
……
聽著他的深情告白，秘色愣住了，徹徹底底、宛若木雕泥塑一般的愣住了……
之前的旖旎之情盡數褪去，隨之而起的是心底氤氳洶湧的迷霧。
秘色定定望著那張熟悉的面容，忽地覺得那面容之上的表情，那般地陌生……
秘色用雙手輕輕托住他的雙頰，輕輕地說，「艾山……艾山……你還是艾山，對嗎？你在說什麼？你究竟是在說什麼啊？你先前的話我還聽得懂，可是越到後來，怎麼我越聽不懂了啊？」
秘色憂慮的眼神，讓艾山彷彿一下子從迷夢中猛醒了過來！
他痛苦的別過臉去，用單掌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彷彿沉浸在無邊無際的痛苦中，難以自拔。
秘色的心，愀然一疼，雖然依然跨坐在他的身上，不過此時早已經不再有之前的輕狂。秘色伸開雙臂，將他擁入懷中，就像擁著自己傷心的孩子，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傻瓜……你是不是從山崖上跌落，撞到了頭啊？還是，真的有什麼事一直瞞著我？有什麼傷心，就對我說啊，別自己一個人藏著掖著。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了啊，我們就要大婚了不是嗎，從此後我們要一生一世地相守，再不分開，再不離別。忘記那些曾經的悲傷吧，就讓它們消逝在風裡……從今往後，你不會再獨自一個人背負責任，你不會再一個人孤獨悲傷，有我在。只需要你輕輕回頭，就能夠看到我，站在你的身邊……」
艾山忽地再次緊緊擁住了秘色，緊到幾乎將秘色揉入他的骨肉，他低低的呢喃輕飄而來，卻一下子貫穿了秘色的心魂，「秘色，秘色……你在我身邊，你在我身邊……為了這個，我願意放棄所有，只求你能陪在我身邊，只求能夠這般日日見著你……」
……
艾山臉上的悲苦深深震撼了秘色，秘色不知如何來平復他心底如此濃烈的情感，只能靜靜地將自己的頰貼上他的頰，想用自己的親暱來撫慰他的悲傷。
頰邊細膩的柔軟，絲絲入心，艾山心底的狂潮再次瘋狂湧來！在他自己意識到之前，他的面頰已經自有意志一般，迎向秘色的面頰，柔柔地摩挲起來。
氣氛，陡然再次跌入溫熱的迷亂。
只想著好好地愛她，只想著完美地保護她，只想著就這樣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卻遠遠低估了自己心底的魔障，卻深深忘記了自己超越生命的渴望……
此時此刻，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倏然遠去，只想牢牢擁緊心愛的人兒，只想——深深地吻住她顫抖的櫻唇…
寧願就此死去，再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