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相思不忍輕別離
日上三竿，曬鹽田已經炫發出了刺目的白光，昨夜的一切黑暗，眼前的一切焦黑，彷彿都已經被那片白光遮掩住，再也看不清，看不見……
述律平轉身望住秘色，「這一次，雖然沒有用得上你釉上彩的計策，但是一想到有你陪著我一起來做這個局，不知怎地，我心裡竟然勇敢起來！所以，這一次，我依然要謝謝你！你的家人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昨晚已經收到了通報，我手下的人已經安全地將他們送回了江南……只是事先沒想到你能來，讓你們錯過了一次相見的機會……」
秘色輕輕點頭。述律平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再一次高大起來。
縱然是男人，也難以有這般的勇氣，這般的鐵腕，這般的果斷，這般地——殘忍吧……
這個「殘忍」卻並非貶義，須知人們在政治場上，能夠狠下心來，使出殘忍的手段，既需要果斷的毅力，更需要手中握有雄厚的力量才行！
秘色輕輕握住述律平的手。
顯然，以述律平素日的性格，這樣的動作幾乎無人敢做吧；就這般被秘色毫無懼意地握住自己的手，述律平竟然極其罕見地——輕輕顫抖了……
秘色微微笑著，靜靜凝視著述律平，「知道嗎，述律平，其實你比我小上好多，可是我的心裡卻總覺得你是一個比我成熟的女子……雖然我知道我沒有這樣說的資格，但是我依然要對你說，誠摯地說，述律平，我把耶律億交給你了……好好愛著他，好好照顧他，好好陪著他看好這片大遼江山，好好地耐心等待——我相信他終會有愛上你的那一天。一個帝王，只有能夠與他比肩而立的女子，才配稱為他的妻子，述律平，你便是能夠昂然立於億身畔的人……我在這裡，祝你們幸福……」
……
述律平又是一震！眼角似乎隱隱可見閃爍的淚意，卻也只是一瞬，便已然盡數掩去……
耳畔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述律平抬眸，之間一身黑袍的艾山，正朝向這邊，從容而來。他湛藍的眸子裡閃耀的光芒，他面頰上那絕世的微笑，他黑色的絲袍在金色的陽光與純白的曬鹽田之間成為最為貴重的顏色……
述律平微微瞇著眼睛，看著艾山頎長的身子走到秘色身畔，立定，兩個人四眸相望，任是誰人都看得出那凝眸中所蘊藏的神情……
述律平不由得呆了，她幽幽地說，「沈秘色，我知道你為什麼不接受耶律億了……原來你身邊已經有了這樣的男子，原來你的心早已經被他佔滿……我只道耶律億是天下最英偉的男子，此時方知，原來世上竟有這般絕世之人……我好羨慕你們，真的……你們四眸相望的瞬間，真美……」
秘色面上一紅，羞澀地笑了，再次握住述律平的手，「月理朵……這是我第一次叫你月理朵。耶律億的妻子，注定是叫做月理朵的，那就是你……相信我，你與耶律億也一定會有這樣的一天，也一定會有這般的四眸相望。感情就像小孩子，有時候也會走錯路，有時候也會找不到方向，不過他不會一直懵懂的，只要你耐心等待，感情他終有一天會長大，會發現哪裡才是自己想要的方向，誰才是自己想要的人……」
述律平悠然一笑，「秘色……這也是我第一次稱呼你為秘色……作為欣賞你的人，作為你的朋友……從今天開始，哦不，或許從幾年前開始，我在心底已經將你當成了朋友……你看上去毫無特別，可是只有走近你，才能發現你的美麗，才能覺得想要靠近你……秘色，作為朋友，我沒有什麼能夠送給你的，唯一能送給你的是——只要我在大遼國一天，我便會牢牢抓住大遼國的韁繩，絕不讓大遼攻入高昌的一寸土地！」
……
述律平的話，讓秘色和艾山皆為動容！
這是多麼大的一個承諾，這又是多麼貴重無比的一個禮物！
天下——這是耶律億、述律平，乃至整個契丹民族，乃至整個大遼國都最為想要的東西啊。雖然大遼國目下尚羽翼未豐，但是任誰都知道，契丹民族——這個草原上的狼性民族，早晚會成為天下最強大的民族，會成為地域最為廣闊的國家！（大家看了宋代地圖便會瞭解，那個時候遼國的疆域比之宋朝大出了太多……）
秘色緊緊握住述律平的手，語含哽咽，「月理朵，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大遼國最棒的皇后！你一定能夠幫耶律億治理好你們的大遼國，你一定會帶領出一個強大的大遼國！謝謝你的心意，謝謝你……」
述律平忽地面上一赧，「其實，其實我是覺得，只要有你們在高昌，那麼與你們為敵，其實對於大遼，也會是一個危險……」
秘色輕輕地笑了，回眸凝望艾山，艾山湛藍的眸子裡也滿是自豪的笑意。
……
看兩個人已經聊得差不多了，艾山走上前來，輕輕握住秘色的手，柔聲說，「既然岳父他們已經安全地回到了江南，那麼我們也回家去吧……霽月一定等急了呢……」
秘色回望艾山，柔柔地笑，「是啊，我也好想我們的霽月啊，我們回家……」
述律平一愣，「我已經派人去通知耶律億了，他們傍晚就可到達，你們——難道不見見耶律億再走嗎？」
秘色望住述律平，柔柔地笑，「不用了……耶律億，我已經托付給月理朵你了，我相信你會比我做得更好……」
述律平的手輕輕一顫，「秘色！你別誤會，我是說真的……你不知道他想你想得多慘……如果不是為了大遼，如果沒有這個皇位，他一定會跑去找你，我都看出來了，真的……不如，你留下來，見一見他吧，讓他得到一點安慰……」
……
望著述律平心疼的淚光閃閃，秘色也不由得淚盈羽睫，「月理朵……你的心意我都瞭解，我相信耶律億他也一定能夠體察得到……可是，我真的不能留下，不能見他了……如果我再留下來，不但不是給他的安慰，反倒會讓他剛剛堅定起來的心再一次垮塌……這樣不是在對他好，而是要將他推入新的一輪痛苦啊……我沈秘色，前生不知做過什麼事情，今生竟能夠有幸得到耶律億這個英偉男子的鍾情，所以我只會今生今世在心底感念他，為他在神佛前祈禱……」
述律平猛地背過身去，仰首向天，彷彿是在努力壓抑著幾欲跌落而下的淚水……良久，她才轉過身來，主動握住了秘色的手，「秘色……謝謝你。這句謝謝不是為了耶律億，而是為了我自己……我知道，只有等耶律億對你死了心，才能夠給我留下一線機會……我又盼著你能見見他，我又怕你見他……我真的擔心，再次見到你之後，他是否會再次全然將心門封閉，將我遠遠地隔在外面……」
秘色柔柔望著述律平，「月理朵，相信我，耶律億身邊的女子，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不會有誰會比你做得更好……只有你，唯獨是你，才能夠站在他的身畔，才有資格做大遼國第一位皇后！」
……
秘色再握了握述律平的手，「月理朵，拜託你日後多多照顧米馨兒一家人……除了耶律億，他們是我在大遼國最重的牽掛了……」
聽到秘色說米馨兒，述律平遲疑了一下，「秘色，不知道我該不該說，我知道陸吟他之所以改名叫陸天青，跟你是有一段緣分的……你真的連他也不見了嗎？你知不知道，儘管米馨兒為了他已經放棄了薩滿奧姑的身份，就連玉宸他都這麼大了，可是陸吟他依然不肯正式與米馨兒拜天地……」
秘色的心又是重重一震，淚水終於忍不住，滴落下來……
艾山輕輕握住秘色的手，「如果想見，我們就多留一日吧……」
秘色回眸柔柔望艾山，「我是要見他……但是卻不是我自己來見……」秘色微微地思忖，猛然雙眸一亮，回身望著述律平，「月理朵，我要留給大遼國一件禮物，也要留給陸吟一件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