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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綠腰 4、蓬門未識綺羅香 文 / 回回蘇

    4、蓬門未識綺羅香

    黃色駿馬之上的李存勖也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雖然這是在自己的國家內,雖然自己是這個國家的皇帝,雖然就算自己的馬踏出了人命也不會有人敢追究他的責任,反倒會說那人驚擾聖駕,咎由自取……但是也絕不能真的那樣做啊!

    且不說人命可貴,單說此時國內政治形勢的敏感,已經不容得他再出現任何的紕漏了。哪怕小小的一樁事情,也可能引來無數誇大的、扭曲的傳揚,從而讓自己好不容易奪下的江山,幾要旁落!

    尤其此時——差點踏出人命的是自己的馬,而那捨命救人的卻是李冰涵……這種截然相反的立場對比,早已讓自己落了下風!

    此刻眼前最急於要做的就是要扭轉情勢。可是這種扭轉卻已經來不及以溫情示人了,因為就算自己再加以撫慰,也比不過李冰涵的救命之恩對那人來的重要吧!

    既然如此,那索性放棄了婦人之仁吧!他施恩,那朕只好示威了!

    ……

    李存勖一提馬韁,黃色駿馬踏踏走到那靛青色的身影之前。李存勖居高臨下睥睨著煙塵之中的兩個人,目光如炬。

    白衣的李冰涵與靛青色衣衫之人一見,連忙跪倒在地,口呼萬歲。

    李存勖瞇著眼睛凝望著兩個人,繼而將視線集中在了那靛青色衣衫之人的身上,「你,方纔之舉,所為何來?難道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故意驚擾朕的坐騎,圖謀害朕嗎?!」

    李存勖的嗓音很輕,輕得幾乎被撲天翻捲的煙塵所淹沒,然而卻一個字、一個字地敲進了在場每個人的耳鼓、心頭。

    那靛青色的身影連忙向上叩頭,「萬歲,不敢,不敢啊!臣乃是中牟縣縣令,今日乍見皇上所率領的狩獵隊伍為了捕獵,從農田之上踩踏而過,實在是心疼那些莊稼,心疼農戶們一年的期盼就這樣毀於一旦啊……」

    李存勖聽到他這麼說也是一愣,「哦?原來方才踏過的那片草地竟然是秧苗嗎?」

    中牟縣令沉痛點頭,「是啊,皇上!秧苗方才長出,這可是農人們一年的期盼啊!」

    李存勖心下一煩,「不過是幾畝秧田,犯得著你如此搏命,甚至不惜驚擾朕嗎?幾畝秧田與朕的安危比起來,難道你竟然更在意那幾畝秧田?!」

    李存勖此言一出,就連本來想為中牟縣令求情的朝臣都愣住了。

    李存勖的這個指控真的是太嚴重了……如若有人敢為那中牟縣令求情,豈不是說他認為那幾畝秧田的確比皇上的安危更為重要?!

    ……

    李存勖面色一沉,望著望跟在身旁的傳旨宦官。那宦官心領神會,朝向左右大喝一聲,「將這個罔顧聖安,衝撞聖駕的中牟縣令拉走,斬了!」

    皇命已下,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就算李冰涵都準備跪地為中牟縣令求情,也只能張了張嘴,卻再沒有了說出口的機會……

    撲通!正在緩緩消散的昏黃煙塵裡,那正努力朝著李存勖跑來的敬新磨頹然倒在地上,遙望著李存勖的方向,瞠目結舌。他淡紫色的絲袍被淹沒在昏黃的塵埃中,彷彿凋零的蝴蝶蘭,香碾成塵……

    就在大家認定一切將再無轉圜餘地之時,突然跪了一地的人叢中忽然站起一個翠衣的女子,面帶綠紗「透額羅」(一種輕紗遮住額頭的髮式,長的透額羅可以向下延伸遮住面貌,宛如面紗),身姿裊娜著朝向李存勖的方向而來,不由分說揮起手臂向那中牟縣令砸去,「對,殺了他,殺了他!都是他不對,非要讓我們種田!明知道皇上喜歡打獵,身為縣令,你就應該告訴大家,都把農田刨開變為荒地,誰也不要再去種田充實國家倉廩,誰也不用再去種田交納賦稅給國庫!」

    天子駕下,群臣面前,本來凝肅的氣氛竟然被這個翠衣的女子給攪成了一團亂乎!

    聽著這女子的說法,似乎是順著李存勖的說法,認定這個中牟縣令該殺!可是每一個聽到了全文的人,都不覺心下震撼——這是這個女子在做著委婉的勸諫啊!

    既是勸諫,又不會傷到皇帝的面子;看似讚揚皇帝的做法,實際上則直陳利弊!

    這女子的機智與膽識,著實太讓人震驚!

    縱然是少主李冰涵與一眾朝臣,甚至平日裡最善於揣摩聖意的敬新磨竟然都遽變之下無所適從,而一個小小的女子,竟然這般從容,這般急智!

    這女子,究竟是誰?

    她為何會在這樣的時刻不顧自己的生命,跳將出來?!

    ……

    如同一干眾人一樣,李存勖也被這女子的所說所做震驚了。

    聽她說完,李存勖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擺了擺手,「好了,將那中牟縣令放了吧……」隨後李存勖遙望著跌坐在昏黃煙塵中的敬新磨,微微而笑,「小敬,這女子倒是頗有你當年衝上戲台來揮朕幾個耳光的勇氣!」

    淡紫色的絲袍已經頹然地淹沒於昏黃的煙塵之中,如今乍聽皇帝之言,敬新磨連忙爬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奔到李存勖的馬前,撲通一聲跪下身去,連連叩首,「皇上!微臣死罪,微臣死罪啊!」

    李存勖望著那狼狽不堪的淡紫色絲袍,和煦而笑,「小敬,你怎麼又來了?當年朕就赦免了你的罪,怎麼都到今兒個了,你還死罪個沒完?」

    敬新磨聽得出皇上的揶揄之意,知道皇上的氣已經消了,但是他一點都不敢放自己鬆懈,一徑向著李存勖叩頭,「皇上……微臣所說的死罪並非是多年前那一樁,而是眼前啊!那驚擾了聖駕的中牟縣令,乃是微臣的兄長啊!兄長犯此大罪,微臣自然難辭其咎!」

    ……

    「哦?他竟然是你的兄長?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別說在場眾人,即便李存勖也是一驚。

    敬新磨再次叩首,「微臣幼年離家進入樂坊學戲,隨了樂坊的規矩,改姓氏為『敬』;而兄長則是早年便過繼給了族叔。待微臣得了皇上的恩寵後,兄長卻是個淡薄名利之人,一再與微臣強調,不希望借重微臣的聲名……於是這些年來,微臣從來未曾公開過兄長的身份,而兄長今年方得了這個中牟縣令的差事,沒想到就無心之下惹出了這般潑天的禍事……」

    一聽敬新磨如此之說,當下就有無數人悔青了肚腸!

    如果早知道那中牟縣令是敬新磨的兄長,如果早知道為那中牟縣令求個人情會讓敬新磨感激涕零,如果早知道性情暴戾的皇上今兒竟然這麼好說服……那麼剛剛,自己能夠如那翠衣女子一般勇敢該有多好啊!

    這麼一個天賜的良機,自己卻眼睜睜地將它送給了那個翠衣的女子……那可是讓如今最得寵的伶人敬新磨感激一生的大恩啊……

    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呀!

    ……

    李存勖微微點頭,「難得你兄長竟然這般潔身自好,不借重你的聲名,又是如此愛民如子,不惜搏命進諫……你們兄弟二人真的都是朕的棟樑之才啊!朕要給你兄長連升三級,讓他入朝與你一同輔佐朕!」

    那中牟縣令在跪在塵埃之中重重叩下頭去,沒想到此番竟然因禍得福!

    而這一切,都是拜那位翠衣女子智勇所賜啊……

    李存勖也是偏過頭來望向那翠衣的女子,「能否告訴朕,你是誰?你又為何這麼大膽地向朕勸諫?難道——你不怕朕連你也一起殺掉嗎?」

    那翠衣女子仰眸一笑,「怕!但是臣妾更怕萬歲會錯殺了一個忠良之臣!所以臣妾才逞強一諫!臣妾更是素聞皇上向有識人之明,料定皇上必然不會妄殺縣令大人……」

    這一席話說的該硬的硬,該軟的軟。既稱讚了縣令,又給李存勖捧上一頂極大的帽子……說得李存勖心花怒放,「說得好,說得好!告訴朕,你到底是誰?」

    翠衣女子斂衽一福,「臣妾藝名綠腰……」

    李存勖一驚,「綠腰?難道你就是近來洛京城內傳揚得有如天人的綠腰舞孃?」

    翠衣的女子又是一禮,藏在透額羅之下的面容微微而笑,「是,正是臣妾……」

    李存勖撫掌大笑,「果然奇女子也!所謂相約不如偶遇,綠腰,你可願隨朕入宮,入值宮廷樂府,表演絕世舞姿給朕看啊?」

    翠衣的女子櫻唇微啟,潤如櫻桃,「臣妾願追隨萬歲左右,絕舞獻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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