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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高昌 22、只有清香似舊時 文 / 回回蘇

    22、只有清香似舊時

    回鶻與後唐結盟之事,契丹又怎會一無所知?

    既然知了,又怎能無動於衷!

    這日,艾山正在後宮內與秘色閒坐,忽地有內侍通稟說,大遼國使節求見……

    艾山與秘色都是一愣。

    按說契丹派了使者來,雖然按照禮節來說,是應該來首先拜見艾山這位亦都護的,但是實際上,每一次他們都會暗裡事先拜見了耶律嫣然,將此來所為之事首先知會給耶律嫣然後,才會正式來拜見艾山。

    其實每一次,當契丹使者方至國境,艾山便已經得到了消息,他們在回鶻境內的一舉一動,艾山都是心中有數。只不過,艾山沒有必要就使者們首先來拜見誰的這件事上跟耶律嫣然一爭短長,所以也就睜一眼閉一眼,權作一無所知。

    而此番,卻是迥異。這契丹派來的使者竟然沒有首先去耶律嫣然的大可敦殿,而是先來拜見艾山……

    既然已經來了,便斷無閉門之理,於是艾山吩咐,大開中門,將大遼國使者迎入宮來。

    或許合該是這位大遼國的使節帶給艾山與秘色以無限的「驚喜」,繼剛剛初來捨耶律嫣然而就艾山之事後,當這個人翩然步入宮門,走入艾山與秘色的視野中時,艾山與秘色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

    當其時,素有「火州「之稱的高昌,正是一片燠熱。滾滾的熱浪,像是燃燒的火苗,層層從天空直撲大地。

    世界一片寧靜。窗外御花園中的花草,全都收了葉子,斂了花瓣,靜靜地等待著日頭西沉,它們寧願把最美的花期放在夜晚,將蘊藏了一整天的花香集中於月光之下潑剌傾放。就連本來最喜歡在烈日驕陽下盡請鳴唱的知了,也知道倦了,敵不過一波一波**的氣浪,只好收起翅膀,躲進蔥翠的樹葉間,尋一片綠蔭。

    宮城內外,甚至宮城之外的坊市,所有的人們,都懶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找一個遮蔭避陽的所在,尋夢周公去了。

    除了那些必須工作的人們,整個世界似乎都已停擺,只聽得見熱浪藉著風,呼啦呼啦地從九天之上,潑剌剌傾下。

    可是,卻不包括艾山、秘色,與宮內一干伺候著的朝臣、宮奴……

    只見,一片粉藍色的衣袂,穿過殿外的驕陽,路過點點繁花,翩然飄逸著踏入眾人的視野,宛如一道冰藍的清風,又恍如一脈清涼的春水,或者是場蓮瓣的幽雨,又或者——是一場青春之夢……

    那翩然而來的,面上漾著無儔清雅的微笑,雙眸清朗如星的男子,宛然便是那——青春夢中人……

    ……

    貴為高昌回鶻「鮮花之王」的亦都護艾山,險些失了身為君王的身份,他驚詫地從座位上站起,點指著站立在門前之人,「你——你不是蓮郎?!」

    艾山身邊,更是傳來一聲琉璃迸裂之聲。秘色原本端在手上的琉璃盞,在望見來人的那一瞬,從指間重重跌落,嘩啦——化作無數瓣碎花,映著如火的陽光,一串串流光飛舞!

    秘色緊緊咬住了嘴唇。如果這裡沒有朝臣,如果這裡不是艾山接見大遼國使臣的場合,她已經會失聲驚呼!

    陸吟!——竟然是陸吟啊!

    ……

    秘色這邊嘩啦一聲脆響,同時攫取了艾山與陸吟兩個人的注意力。就連站在秘色身後伺候著的宮奴們都沒有反應過來,而陸吟與艾山幾乎同時奔到了秘色身邊!

    「秘色!」

    「秘色——」

    本是陸吟第一個搶到了秘色身前,卻見艾山也已經奔了過來,陸吟本想捉住秘色手指的手,頹然放下,讓艾山成功地將秘色的手攥入掌中!

    艾山心疼地仔細在秘色手上逡巡,「有沒有傷到哪裡?疼不疼?」

    言語間,秘色怔怔望住陸吟,淚水終於無法隱藏,重重跌落,有一顆更是落入掌心,驚慟了艾山……

    艾山抬起頭來深深凝望秘色,「秘色……別哭……看見蓮郎來,我們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艾山攥住秘色的手,轉過身來,直面陸吟,「蓮郎——哦,不,我似乎應該稱呼你為陸吟才是……」

    陸吟本來定定凝望著秘色的眸子,黯然調回目光,轉向艾山,「亦都護……小人早已改稱陸天青。陸吟這個名字,多年之前早已經埋葬……」

    艾山一頓,緩緩地吐出這三個字,語氣之間充滿了躊躇與探查,「陸——天——青……天青織未遍,風急舞難成。粉重低飛蝶,黃沉不語鶯。自隨春靄亂,還放夕陽明。惆悵池塘上,荷珠點點傾……這天青荷色,似乎別有情愫啊,只是不知陸兄改稱此名,是否心境便也如那詩情?」

    ……

    本來,能讓貴為亦都護的艾山稱呼一聲「陸兄」,這本身已是極大的榮耀。陸吟知道,這一來是艾山敬自己身為大遼使臣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艾山定然還是感念,身在黠戛斯後宮之時,陸吟最後捨身為他擋下的那一劍!

    可是,陸吟此時非但不覺得榮寵,反倒心下一陣陣暗驚——雖然,艾山沒有直接將「天青」聯想到秘色瓷,但是他竟然也能夠以一首唐時詩人的詩作點透了自己心底的情愫……

    這個人,似乎與黠戛斯後宮之時,又已經發生了不同……那時候他是絕望的黑色寒冰,而此時——他卻已經更像是一陣黑色的濃霧,似近卻遠,永遠看不清,永遠猜不透……

    是他長大了,還是這個亦都護的王位改變了他?

    ……

    艾山與陸吟之間的暗流洶湧,第一個感知的人自然是他們身邊的秘色。

    只是,她看到與感知到的一切,與他們二人又略有不同……

    自己的手被艾山緊緊地攥在掌心,刻意地擺在兩人的身前……素日的艾山,不是這樣的,千般繾綣萬種風情,都只藏在兩人獨處之時,絕不會輕易將兩人的親密展現在臣子面前,更何況此時面對的陸吟更是來自大遼國的使臣……秘色知道,艾山是故意的,是故意展現給陸吟看,是故意要讓秘色正視眼前的關係。

    更重要的是,秘色感受得到,艾山攥住她的手掌微微的顫抖著。儘管只是細微到幾不可感知,但是秘色依然知道了——艾山在擔心麼?還是艾山在為什麼憂慮?

    秘色的心,忽地一軟——此時的艾山,好像一個孩子啊,拚命地保護著自己最愛的玩具,警告所有的同伴不許染指,他是害怕失去她啊……

    自己與陸吟曾曾經的過往,艾山一定早已經知道了。所以他才會對陸吟有這麼大的反應……即便,大遼國的軍隊壓境,兵戈閃亮在眼前,艾山也不會如此緊張吧?而此時,不過是面對一個大遼國的使節,艾山竟然掌中冷汗涔涔……

    只是因為他是陸吟啊……只是因為艾山擔心他再擾動自己的心湖……

    秘色再一次清晰地省知,艾山對自己的濃濃深情——原來自己在他心目中如此重要,原來他即便已經擁有了她,依然這般害怕會失去她啊……

    ……

    而陸吟……

    秘色的心顫如涼冬,短短數月不見,陸吟那飄逸於風中的髮絲,已經隱隱、隱隱,白了髮梢……

    雖然,那似有似無的白色髮絲,襯得他的氣質更為清雅,銀絲隨風,光華瀲灩。但是秘色卻知道——那一寸一寸,都是愁啊……

    愁從何起,愁為誰生?或許便在那夜,或許便在那漫天花香之中吧……

    睜開眼,身邊的早已不是心上的人兒,一切一切已經無法重來,只能接受命運,只能親手折斷心底的思念!

    就是這種絕望,就是這份感傷,足以一夜愁白三千青絲啊……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這般清雅如蓮的絕世男子,這般胸懷錦繡的忠臣良將,怎的就會為了自己,一夜白頭啊……

    本想再不惹他傷心,於是忍痛將他留給米馨兒,可是何曾料想,他非但沒能真的如己所期,甚至竟然這般——一夜白頭……自己欠他的,何時能償盡,如何能償盡啊?……

    ……

    陸吟迎向艾山的追問,並未多言,只是深深一禮,「小人以天青為名,只為心中明月!天青月朗,一碧萬頃,此乃小人心中的理想。心為一人,名為一人;行為一人,留為一人……僅此而已,沒有嗟歎,沒有奢望,但求明月於心,此生足矣……」

    這般地坦蕩,這般地清明,這般地濃情似海,這般地真摯如玉……

    艾山攥住秘色的手,又是重重一顫。

    秘色自己的心,更是酸成一枚青杏……

    ……

    人間萬事消磨盡,只有清香似舊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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