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胡姬當壚
身為契丹的公主、回鶻的王妃,耶律嫣然何曾受過這樣的怠慢!
她一擰身子站起來,正要發作,卻被身旁的艾山死死抓住了手臂。
還沒等耶律嫣然說話,那穿戴得奼紫嫣紅的胡姬老闆娘卻已經裊裊婷婷地走到了他們的飯桌前,嬌媚的眸子在艾山的面上輕靈一轉,紅唇邊的微笑便又濃麗了幾重,「敢問諸位客官,你們這是頭一次來高昌啊,還是從高昌離開後去而復返啊?」
老闆娘此言一出,在場的一行人,包括秘色都是激靈提起了心臟!
這個店,一定不簡單!莫非,他們此番遇上的竟然是西域大漠風沙裡神秘莫測的黑店?
這老闆娘的問話,分明就是投石問路,想知道他們究竟是熟悉此地的「熟人」,還是初來乍到的「生子」。
如果是「熟人」,黑店自然要收斂許多;而如果是「生子」,那麼幾乎就會毫不猶豫地全部拿下!
……
艾山微微一笑,湛藍的眼睛幽幽注視著老闆娘,「我們是頭一次來高昌會怎樣?去而復返的又當如何啊?難道,老闆娘你這店,也會欺生不成?」艾山說話的時候,面頰上帶著絕美的微笑,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又冷冷刮著寒霜。
如果是一個老江湖人,自然從這一句話中聽得出其人硬朗的底氣。
那老闆娘馬上反應了過來,笑得更為甜美,「哎喲,客官,瞧您說的……我們開門做生意,南來北往的客官可都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呢;不論生熟,都是來給我們送銀子不是?我們哪兒還能欺生呢!」
說著,那老闆娘一屁股坐在了艾山身側,一雙棕褐色的眼兒嬌媚地盯著艾山的臉,看個不停,「這位爺,活活要氣死個大姑娘啊,嘖嘖,真俊!」
艾山輕笑,迎著那老闆娘的目光,「老闆娘見笑了。老闆娘如此風姿,恐也是方圓百里之內獨一無二的美人吧,敢問老闆娘如何稱呼啊?」
老闆年的眸子又是輕靈一轉,「哎喲,看這小爺年紀不大,這嘴倒真是甜死個人啊!吶,客官您也看到了,我是個胡姬,從小就不知道爹娘是誰,所以自然也就沒個正經的名姓,不如,客官就直接叫我胡姬算了!」
艾山湛藍的眸子悠然一蕩,揚聲朗笑,「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胡姬,好名字好名字!大漠黃沙,得入酒肆,杯飲美酒,醉看胡姬,真是一番別樣的人生!妙哉,美哉!」
胡姬怔然一愣,再望住艾山的眸光,已經帶有一絲莊重,不再復之前的輕笑。
艾山回眸又問,「胡姬奈何不賣酒菜給我們啊?難道擔心我們付不出酒錢麼?」
胡姬微笑,淡淡搖頭,「非也非也,客官,胡姬不但不擔心你們付不出酒錢,甚至胡姬還要送給你們錢呢!——客官,如果你們是去而復返的過客,請問你們有沒有丟失過一千兩銀子?」
……
一千兩銀子!
別說那幾個契丹的護衛,就連貴為回鶻剔隱的艾山與契丹王妃的耶律嫣然,都不由得一愣!(這裡,讓蘇還給大家一個歷史的真實。銀子在中國古代是非常珍貴的,遠非某些影視作品所渲染得那麼「銀流如水」。唐太宗時期,一兩銀子的購買力相當於現在4000多元錢人民幣,即便是唐玄宗後期無價上漲,一兩銀子也能相當於2000多元的購買力。如此算來,一千兩銀子,可以相當於如今的兩百萬元啊!絕對一筆巨款!)
胡姬又是轉眸一笑,彷彿覺得這一千兩銀子的內容還不夠吸引人,更是加上一個砝碼,「客官,我們一直在等著失主來找。只要你點頭,說得清這筆銀子是遺忘在哪張桌子上了,我立馬就將這銀子奉上!」
天啊……那幾個契丹護衛都不由得心動。店堂中一共這麼十幾張桌子,隨便蒙上那麼一蒙,說不定便蒙對了地點,一伸手就可以拿到一千兩銀子啊!
每個人都不過是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誰敢清高地說自己拿這筆錢不當回事兒?
……
艾山笑了,湛藍的眸子裡蕩漾起粼粼的清波,「胡姬,身為女子,義薄雲天,巾幗嬌娥,汗顏鬚眉!既然趕上這件事兒,某不但不會冒領這一千兩銀子,更是自願另獻出夜明珠一顆,以作為胡姬尋找失主之用度!」
艾山說著,從隨身的兜囊之中拿出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光線幽暗的店堂間頓時光亮如晝,在場所有的人都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就連那駝子,一剎那間,竟然都伸直了他背上的羅鍋!
胡姬本該是最驚訝的人吧,可是她卻只是淡淡輕笑,伸手接過艾山手上的夜明珠,眨著棕褐色的眸子,閃著調皮的光,「好啊,胡姬早知道客官不是一般的過客,所以絕對不能賣酒菜給你們!……」
……
胡姬的話音剛落,只聽得「撲通、撲通」幾聲悶響,店堂之內,除了艾山一行人,所有的客人,都如秋後的落葉,紛紛墜地!
這突來的狀況,驚到了負責護衛的契丹士兵,他們遽然站起身來,各自抽出刀劍,圍在艾山、耶律嫣然與秘色的周圍。
就連白狼瑟又麥也低低地吼叫起來,閃著碧色的幽幽雙眸,隱隱呲起參差的狼牙!
一切,宛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可是——那胡姬卻依然笑著,笑得嬌媚如花,笑得花枝亂顫。
艾山也兀自坐在那裡,嘴角含笑。
秘色不由得急了,輕輕喊著,「艾山!」
艾山緩緩揚聲,「這店堂裡,除了我們,所有人都吃了菜。所以——他們都倒下了,只有我們還好好的。如此看來,我們不但不應該防備著胡姬老闆娘,甚至——還應該謝謝她,謝謝她堅決不賣菜給我們……」
……
胡姬聞言,揚聲嬌笑。這是秘色一行人走進店堂以來,第一次聽胡姬笑得這般高聲,這般開心。
胡姬棕褐色的眸子望住艾山悠悠一個輕蕩,「果然,我沒看錯人!我一早便看出店裡的情勢不對,我便琢磨著,該幫著哪一幫,幹掉哪一幫呢?」
胡姬說著走向店堂當中其它的那幾張桌子。
她首先掀開的是那玉器匠人的背囊,裡面哪裡有什麼預料,分明背滿了一坨一坨的火藥!這些火藥一旦爆炸開來,足以將這個店瞬間從大漠黃沙中抹除,讓你都無法查知,這裡曾經有過這麼一個生意紅火的客棧……那麼客棧中的人呢,那就更不用說了,再堅硬的骨頭也只能在爆炸中化作青灰,隨風飄散,連個渣子都剩不下。
接下來胡姬走向那個頭戴帷帽的女子,輕輕佻開那女子垂在頭顱四周的黑紗。剛才那幾個一直盯著人家看的契丹護衛,頓時大驚!——這哪裡是什麼女子!分明是一個長著一張馬臉的男人!刻意裝扮成女子的模樣,用以迷惑外人的視線……怪不得她飲茶吃菜都不摘下帷帽,不是她愛護女人家的臉面,而是他壓根兒就不是個女人!
最後,胡姬裊娜地走向那個駝子。卻並沒掀開任何的偽裝,只是望著他用過的酒壺冷笑,「用毒用慣了的人,總是會本能地懷疑別人的東西。來客棧喝酒,卻連個杯子都不敢用,連個下酒菜都不敢要……」
秘色猛然覺得不對,她揚聲問胡姬,「既然他連下酒菜都沒有要,那你是怎麼……?」
胡姬咯咯一笑,「你以為我的藥只下在了菜中麼?像他這樣的用毒高手,對於所有的吃食和味道都會極為敏感,如果我給他用了同樣的法子,那菜恐怕剛出後廚,他便知道了……」
胡姬回眸望一眼秘色,繼續笑著說,「天黑了,總要點燈……他千防萬防,總歸不會不要燈光吧?」
秘色抬眸望向那駝子坐的地方,店堂最裡面的角落,最是陰暗,於是那裡掛的紅燈籠自然最密集,燈光也自然最強烈……
……
聞聽此言,一行人都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抬頭望滿堂的幽幽紅燈,如避鬼魅。
胡姬又笑,「莫怕莫怕。我的燈都用在該用的地方,外間這幾盞只是照明的。」
耶律嫣然不由得大怒!她之前竟然受了這女人的愚弄!本以為自己才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女人,可是方才竟然完全沒有想到這老闆娘有這般的手段!
耶律嫣然輕喝,「你,究竟是誰?你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