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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哈拉和林 6、人生若只如初見 文 / 回回蘇

    6、人生若只如初見()

    自上次暴怒之後,烏介可汗就再沒有來過秘色的帳篷。

    甚至,白日裡日常的牙帳伺候,都不再召喚秘色了。

    長長的幾個月,彷彿無邊無際地漫延。秘色只能在牙帳之外,偶然瞥見走過的烏介可汗。

    而烏介可汗,從來都沒有將眼神投過來,哪怕一個分秒。

    恨,原來竟有這般深……

    ……

    秘色被支派去廚房幫傭,時常要到哈拉和林的街市上採買些雜什。

    秘色忽地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起,竟然成了偌大的哈拉和林城中,最大的笑柄。

    「可汗就為了這個女人跟陸吟爭風吃醋啊?這會子後悔了吧……」

    「就是她!就是這個不祥的女人給回鶻帶來了凶兆!為了她,大唐不再扶持回鶻;為了她,可汗竟然誅殺了愛妾與大將!」

    「哎喲,就是這麼個女人啊,聽說還能勾引得可汗神魂顛倒的?據說妖術了得,曾經讓可汗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吶……」

    「嘖嘖,看不出來呀,這女人手腕真高哪,不但迷惑了大汗,聽說還把契丹的惕隱也給迷住了!」

    ……

    如果有一條地縫,秘色情願立時鑽進去。

    行走在哈拉和林的街巷間,自己一下子成了千夫所指,即便是風俗相對寬容的西域民族,也對秘色大加斥責。

    秘色渾然想起,幼時在越州,曾經見過通姦的女犯,被當眾戴枷遊街。那一刻,街巷旁的人們,所議所論的,跟此時自己所遭遇的,竟然是如此相像!

    無法想像……沈秘色啊,沈秘色,如何能想到你自己今天也落得了如此的下場!

    ……

    腳步踉蹌,秘色逃也一般地奔出街市,全然忘記了被牙帳管事吩咐要來採買的東西。

    天地茫茫,卻無自己逃生的方向。秘色慌不擇路,竟然一路跑出了密匝的居住區,直跑到了城外的草原上!

    曠野的風,鼓蕩起秘色翠綠的裙擺。

    頭頂無垠的藍,盛得下秘色心底所有的悲傷。

    秘色仰高頭顱,雙眸緊閉,雙臂平張,真想化作一隻紙鳶,就這樣,駕著風便可凌空歸去!

    ……

    ……

    是什麼聲音,娓娓、裊裊地傳來,和著草原清冽微涼的風,吹開飛花旋舞……

    清越時,若高天流雲。

    婉轉處,似山花疊翠。

    淙淙山泉、脈脈溪流;一瞥驚鴻的剎那,蝶舞鶯飛的瞬間……

    天光水色,人間四季,兜兜轉轉,百折千回!

    秘色驀地睜開眼睛!

    心底有花,次第開放。

    看得見金色的螢火,有流光飛舞。

    是笛聲!

    是笛聲!

    ……

    秘色心頭輕顫,一股暖暖的酸澀襲上鼻尖。

    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是你再次來到我身邊?

    在我最不堪的時刻,來到我身邊……

    我該如何面對你?

    我是不是該給你最美的笑顏?

    可是我為什麼卻只想流淚?

    只想投入你的懷抱,不用擔心淚水打濕了你的衣衫!

    陸吟。

    陸吟……

    ……

    淚水流溢滿頰,唇邊卻綻開喜悅的微笑,秘色顧不得自己滿臉的狼狽,眼波橫轉,隨著悠揚的笛音,緩緩向聲音來處側過頭去……

    漫漫的草原,一碧萬頃,宛若絨絨的綠毯,平展蔓延。

    一棵冠如巨傘的槐樹下,一個白衣的身影背對著秘色,一管紫竹橫笛平臥唇邊。

    樹上,繁密的枝葉間,開著串串的白花,細小卻香氣馥郁。一陣風兒吹過,花香伴著笛音,翩然飛來,直入胸臆。串串小巧的花瓣,也隨著清風,緩緩降落在那白衣人飛揚的發間……

    白衣。

    笛音。

    飛花。

    清風。

    秘色不由得癡了,呆呆跟隨著自己的腳步,走向那白衣的身影。

    這般的清雅無儔。這般的美若飛花。

    世間有幾個男子能似這般!

    是你嗎?

    陸吟……

    ……

    待走到那身影不足十尺之地,忽地從樹後竄出一道白色的閃電,裹挾著呼嘯的風聲,森森撲向秘色而來!

    一種本能的預警,秘色只覺週身寒毛樹立,一種如尖針穿刺一般的痛感,從頭頂直竄足底!

    電光火石之間,秘色隱隱看見,一頭巨大的猛獸,披著滿身潔白的皮毛,微微露出尖利的牙齒,一雙眸子閃爍著綠幽幽的螢光!

    「啊!——」秘色驚惶之下,出於本能想轉身避退,卻不想惶急之下,翠色的裙擺被自己踩在腳下,還沒等邁開步子,已然一個趔趄傾身倒下!

    只來得及回眸望去,只來得及看到那巨大的猛獸猙獰著撲下,秘色緊閉雙眼,放棄了徒勞的抵抗……

    流風輕轉,笛音突驟,串串音符宛若雨打芭蕉,全不見之前的風和日麗,帶著陰霾的壓力,萬鈞的雷霆,攢成一股巨大的聲浪,直向秘色的方向襲來!

    巨獸、笛音,雙重的壓力讓秘色幾乎窒息!

    ……

    可是……說也奇怪,聽到那突變的笛音,白色的巨獸竟然霍地硬生生剎住了撲上來的身子,閃著螢光的眸子漸漸溫和,呲著尖牙的嘴巴也慢慢地平和。

    「汪,汪……」更讓秘色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的是,那巨大的白獸竟然乖順地走到自己的身邊,用鼻子拱著自己的身子,彷彿想要把自己從地上扶起來!

    秘色驚恐,瑟縮著自己爬起身來,謹慎著手腳,不敢碰觸到那白狗獸的一絲一毫。白獸幾番示好,均不奏效,它不滿地悶哼著轉身走回,再也不屑於看秘色一眼。

    秘色驚魂未定地揚眸。白獸走去的方向正是槐花樹下的白衣身影。

    感受到白獸湊近身來的廝磨,笛音忽地戛然而止,那白衣的男子緩緩傾過身來,垂首望向身邊的白獸,和煦而笑。

    陽光,一條條從槐樹濃密的枝葉間,金燦燦地篩下。

    曠野的清風,絲絲拂開他的發,點點純白的槐花伴隨髮絲的輕揚而柔曼輕舞。

    草色如茵,勃勃盎盎,柔柔映碧他唇邊的一抹微笑。

    天地無物,日月黯淡,剎那間,這世間所有的光亮、所有的顏色,都集中於那一襲白衣的身影,凝聚於那和煦溫暖的點點微笑……

    ……

    秘色身子巨震!神情若悲似笑,癡癡望著那白衣的身影。

    心中波濤翻湧,口內亦苦亦甜,秘色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生怕,一個開啟,便會有殷紅的心血,噴溢而出!

    「汪,汪汪……」

    「喂,姑娘……」

    混亂的叫聲,雜沓的腳步,在秘色的耳邊轟鳴如雷,卻又——那般地杳遠,遠得仿若萬水千山,遠得就像海角天涯。

    墜落。

    無邊的黑暗。

    ……

    為何不是你?

    陸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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