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鶻牙帳(1)()
混混沌沌,沈秘色渾覺自己彷彿一件破敗的行李,跌坐在聳動的馬背之上,隨著馬兒的奔跑而上下顛簸。
神智倒也是清醒的,卻似乎游離得很遠,高高飛昇至半空中,遙遙地俯望著自己的肉身,彷彿一切身體的痛苦都與自己無干。
天光已然大亮,可是黑衣人的馬隊似乎全無停歇下來的跡象。只是在路過綠洲時,讓馬匹歇歇腳、飲了點水。
沈秘色鈍鈍地用舌尖觸了觸乾裂的唇,大漠乾燥的風早已奪走了唇舌的潤澤。
連馬匹都有機會停歇下來飲水,可是自己的待遇竟然都不及那些馬兒。那一直緊貼著自己脊背的藍眸男子,從未允許自己下馬,甚至都沒問過一聲自己是否口渴。
又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火辣辣的太陽已經漸漸地變得溫和,沈秘色忽地被身後的男子一手提起,撲通一聲摜落在地。
沈秘色不敢置信地抬眸望他,他似乎真的將自己當做了一件行李,隨手便扔在地上!
接收到秘色投來的眼神,那黑衣的男子面罩下的藍眸一閃,「讓你清醒一下,看來一路上的太陽已經把你曬昏了……」
……
沈秘色環視週遭。
觸目所及,已經不是大漠風沙,而是一處生意盎然的綠洲。一頂頂白色的帳篷,錯落有致地點綴在綠樹青草之間。
馬隊中的黑衣人也紛紛下馬,鬆弛下來地開始高聲說笑,有的已經解下面罩,有的招呼著眾人來接應掠奪而來的大唐糧草。
沈秘色回視藍眸男子,「你是誰?這是哪裡?你要把我怎麼樣?」
那藍眸的男子卻壓根兒沒打算回答,自顧自躍下馬背,摘下腰間的彎刀,解開纏頭的黑色頭巾,卸下遮住面孔的面罩——沈秘色不由得愣住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驀地停擺。
秘色隨著他的動作,看到他的廬山真面層層揭開,看清他披散在肩背上的捲曲長髮,看清他宛如雕塑的面部輪廓,看清他似笑非笑微抿的唇瓣,看清他——迥異於大唐漢人的相貌。
有身著五彩紗裙的女子走來,長長的青絲梳成無數根整齊的麻花辮子,她恭敬地跪在他的身前,緩緩脫掉他黑色的外衣,用淨瓶裡的清水,仔細地洗去他面上的征塵。
他微微閉上雙眸,長長的睫毛覆蓋在高高的顴骨之側,享受著女子細緻的侍候。
……
沈秘色敏感地發覺到,女子在用自己的指腹劃過他的身體、面頰時,每一寸都仿似百般留戀。那侍女的面頰,微微地綻放著緋紅,眸子晶晶閃亮,彷彿眼前的他就是世界上最為尊崇的神祇,是她心上最為珍貴的寶物。
良久,侍女終於結束了最後一個動作,用一條一指寬的金色皮繩束在他的額上,將梳理好的捲曲長髮固定住,方才施禮告退。
他悠然睜開雙眼,望著眼前的侍女,暖暖地微笑,「米娜瓦爾,辛苦你了。今晚,我會去你的帳篷……」
那名叫米娜瓦爾的女子,立時宛如陽光下最美的花朵,整個身子似乎都在發著氤氳的光,盈盈著眼波,羞紅著臉頰離去。
身在大唐,雖然也是風氣開化,但是畢竟身為大家閨秀,沈秘色幾時曾經聽過這般露骨的情話!
儘管自己只是個旁聽者,又是一個身份曖昧的俘虜,但是沈秘色依然壓抑不住地,滿面通紅,心口如有鹿撞。
抬眸望向那藍眸男子,他也恰好將視線向她投來,兩個人的眼神凌空一撞,沈秘色只覺心神猛然一蕩。
藍眸的男子,目光也是微微輕閃。此時萎頓在地的沈秘色,綠色壓金色絲線織就的襦裙,配上面頰上輕舞的兩朵羞紅,不但極好地掩去了一路上的顛簸憔悴,反倒更因了那一抹疲憊而橫生幾縷嬌慵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