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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蘇拉 隨機應變 文 / 穆斯塔法本哈立德

    對於外來者說,行走在巴托的大街小巷中並不是令人愉快的經歷。

    就算在陰影中,溫度也高的難以忍受。乾燥沉悶,帶有硫磺味道的風沿著街道盤旋,捲起地上的垃圾和塵埃。穆哈迪拉起自己的頭巾,遮住口鼻,只露出眼睛來。在這個地方,太高調可不是什麼好事。小巷裡常有罪惡發生,按照巴特茲的觀念只要不被抓到就不算壞了規矩。

    走到哪裡,都有目光注視著心靈術士。巴特茲魔鬼們那紅色的眼睛有不加掩飾的敵意,商人們試圖欺騙他,路人們偷偷往他走過的土地上吐痰,連那些飛來飛去的蝙蝠一樣的小魔鬼,也口出各種污言穢語。

    如果我的靈能正常的話,穆哈迪想,再次試圖顯能卻再次徒勞無功,那麼我一定得收拾收拾幾個傢伙,免得它們得寸進尺。

    心靈術士一行人返回到城門附近,找了家外來者比較多的煙館歇腳。許多從其他位面前來的冒險者在這裡聚集。包括一群皮膚黝黑,**上身,神情肅穆的人類戰士,幾個獨自坐在角落裡的法師,還有些提夫林,他們身後的尾巴暴露了他們的魔鬼混血兒的身份。在這裡,還可以聽得到被吊在城牆上的雄辯公爵的長篇大論,這也是穆哈迪選擇這裡的原因。

    煙館外面有彩色玻璃吊燈,以吸引冒險者。金屬橋樑支在道路之上,將煙館和周圍的建築聯通。一個不怒自威的高大魔鬼金屬像立在路口,黃銅構成了它的盔甲和斗篷,上面都是斑斑點點的鳥糞一樣的痕跡。據說,這個雕像屬於鋼鐵大公迪斯帕特。

    魔鬼們不需要進食,但是也不會拒絕享受美食。外來的冒險者們更是非吃飯不可,所以這家煙館也供應食物。一個面色陰鬱,身材矮小的劣魔盤腿坐在煙館門口,在火盆上烤蛇肉。他用鐵鉗子翻動烤的捲曲起來的大塊大塊的肉,趁客人不注意的時候往炭火裡吐一口痰,發出呲拉呲拉的聲音。調料辛辣氣味,讓來自諸界的冒險者們不敢盯著火盆凝視。

    為了不引人注目,穆哈迪也給自己喝阿伊莎要了份蛇肉燒烤。巴特茲魔鬼們的料理似乎完全不吝嗇使用香料,每條蛇都沾滿了芥末籽,龍孜然和火胡椒,然後又點上毒蛇自己的毒液。其他冒險者們吃起這東西來,好像嘴巴著了火一樣,喘著氣大口喝劣等麥酒,同時忙不迭叫著再來幾串。

    「小心。」雇來的魔鬼法師嚮導說道。「這東西能辣死人。」

    阿伊莎看了看那些正在大快朵頤的冒險者們,「他們好像沒什麼事的樣子……至少還活著」

    「那是因為這東西吃起來的時候還不太辣,人類女人。」魔鬼法師繼續說。「拉出去的時候才真的辣,那種灼燒和用燒紅的鐵鉗插屁股差不多。」

    「那麼幸好我們是心靈術士,感覺不到辣這種味道。」穆哈迪說。從本質上講,辣味是痛覺和熱覺的混合,心靈術士沒有痛覺自然也就嘗不出辣味。

    「如果不夠,儘管再要!」煙館的主人來到這邊,對心靈術士說道。它看起來是個年邁的老魔鬼了,頭上的一隻角從中折斷,用黃金巧妙的補上了,另一隻角的末端用白銀包住,好像某種飾品。

    「沒那個必要,我現在只需要安靜。」穆哈迪示意道,打了個聆聽的手勢。

    雖然被高懸在城牆之上,雄辯公爵布涅卻依然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從穆哈迪他們所待的位置,正好可以清楚的聽到他在說什麼。

    「……巴特茲!禍哉!禍哉!禍哉!」布涅在牆頭高喊,竭盡所能的宣揚自己的清白。他一邊怒斥咆哮,一邊手舞足蹈,鬚髮皆張。要不是因為被掛在城牆上,就好像一名對信徒布道的宗師一樣。城牆下面依然有一大群巴特茲魔鬼在聆聽,不管它們信不信,至少它們的注意力都被雄辯公爵吸引了。

    布涅旁徵博引,一方面力證自己的無辜,一方面痛斥政敵的無恥。不得不說他的演講是非常有水平的,激情澎湃,一氣呵成,各種典故信口拈來,絕不重複,而且讓人覺得絲絲入扣,合情合理。雄辯公爵不愧為煽動情緒的大師,本來巴特茲魔鬼們都是沒什麼同情心的,但是聽了一會他的演講後,就開始覺得也許他說的確實沒錯。把他吊在城牆上,其實是連自己的利益也損害了。

    布涅也知道魔鬼們不會僅僅為了所謂義憤就替自己出頭,還得誘之以利才行。他接下來又是好長一段擲地有聲的雄辯,總體歸納來說就是宣傳自己被吊只是迪斯帕特大公一時不查,是上了巧言公爵佛喀斯的當。只要能救自己出來,他就能讓鋼鐵大公潘然悔悟,大大的責罰佛喀斯這個搬弄是非的小人。當然,迪斯帕特將會對救出布涅的勇士大大的獎賞,布涅本人也會慷慨的獻上報酬。

    雖然雄辯公爵舌燦蓮花,一面動之以情,一面誘之以利。但卻沒有魔鬼真的被他說暈了頭,上去把他放下來的。巴特茲們天性狡詐殘忍,又謹慎多疑,誰也不願出頭。何況巧言公爵佛喀斯還派出自己的心腹手下,混在人群裡,悄悄散佈謠言,詆毀布涅的許諾。原本有些魯莽或者貪婪的魔鬼想要救出布涅的,聽了那些半真半假的謠言後,又猶豫了。

    聽了好一會兒後,穆哈迪也差不多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原來巴托九獄的每一層,分別由不同的魔鬼領主管理,而這些領主除了都效忠最終獄領主阿斯摩蒂爾斯以外,常年紛爭不斷。九獄之中合縱連橫,欺騙背叛簡直是家常便飯。而現在,鋼鐵大公迪斯帕特就和第八層領主墨菲斯托菲利斯聯合,對抗第一層的領主拜爾和第七層的領主巴爾澤布。

    而雄辯公爵布涅呢,被發現暗中和拜爾有聯繫。他計劃將迪斯帕特騙到血戰的戰場上去,和那幫混亂邪惡的塔納厘惡魔打仗。與此同時,布涅將打開鋼鐵之城中心的傳送門,拜爾和巴爾澤布的大軍將毫無阻攔的開進巴托的第二層。兩名領主會聯合宣佈罷黜迪斯帕特的大公身份,並由布涅取代他的位置。

    至少,佛喀斯是這麼指責布涅的,而且鋼鐵大公迪斯帕特也相信了。目前迪斯正處於戰爭狀態,通向巴托其它層的傳送門被關閉,一批批軍隊被送去拜爾和巴爾澤布的領土進行破壞。

    「既然迪斯帕特發現布涅背叛了自己,他為什麼不直接殺了這傢伙?」穆哈迪詢問自己的魔鬼法師嚮導。

    「因為他要以儆傚尤。」嗯解釋道,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一樣。「迪斯帕特會折磨他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死亡相比顯得太過仁慈。何況,他也許尚有利用價值。」

    「而如果有人把他從城牆上放下來了,會發生什麼?」心靈術士問道。

    「運氣好的話,你會被當場格殺。運氣不好的話,你會被吊在城牆上,和布涅作伴。而我們之間的契約就不得不提前終止了。」巴特茲魔鬼法師冷漠的說道。

    「我以為你們魔鬼不信運氣。」心靈術士說。

    「我們不信。」魔鬼法師點點頭。「但這樣說,你比較容易明白。」

    「我們需要布涅,」穆哈迪不再理會巴特茲法師,扭過頭和阿伊莎商議道。「有了他,我們才有機會把凱琳救出來。」

    「但這是個危險的計劃。」女心靈術士評論道。「那些魔鬼士兵們會攻擊我們——如果他們發現我們要放走大公的犯人的話。」

    「這正是我們需要想個辦法讓大公自己釋放他的原因。」穆哈迪說道。「而且得快,不然我恐怕凱琳已經被它們拷問出所有秘密了。」「這不可能,迪斯帕特大公憑什麼會聽幾個突如其來的陌生人的話?如果傳說不假,那麼鋼鐵大公心如鐵石,一旦做出決定,就萬難更改,就憑我們怎麼能說服他放了雄辯公爵布涅?」阿伊莎反駁道。

    「因為我們不是陌生人。」心靈術士看著她說。「我們可以是被邀請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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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簾幔擋住了街道的塵土的暑氣,也將巴特茲們紛亂的吵雜隔絕在外,這是魔法的效果。和阿塔斯的魔法不同,魔鬼們施法無需直接消耗生命力。

    穆哈迪和阿伊莎坐在轎子裡,又幾個骨魔抬著,沿著街道前進。原本用魔法就可以讓轎子浮著,卻使用人力,是彰顯身份的一種方式。

    「讓路!」領路的巴特茲魔大喊,一揮鞭在空中打了個炸響,鞭子本身還發出辟啪的電火花。「為迪斯帕特大公的客人讓路!」領路人頭上的角都是銅質的,穿著鱗甲和長吻盔,它的斗篷色彩斑斕。

    心靈術士雇來的那幾個巴特茲嚮導跟在領路人後面,目不斜視的前進。一路上,魔鬼們紛紛讓路,站在遠一點的地方觀察著大公的客人。

    儘管輿車搖搖晃晃,但由於轎子裡面放慢了軟墊,所以坐著十分舒適。轎子裡還貼心的陳列了主物質位面居民喜愛的食物和飲料,穆哈迪一邊吃一種葡萄一樣的水果,一邊餵給阿伊莎幾個。

    魔鬼們名聲不佳,有給不受歡迎的客人下毒的習慣,但穆哈迪已經檢查過了,這些食物和飲料都是無害的。

    由於是戰時,所以迪斯帕特大公並不隨便召見任何人。為了能見鋼鐵大公一面,當心靈術士表明自己的身份後,又向大公的名冊保管者送上賄賂,向大公的門之掌管者贈予了些相當珍貴的靈能水晶,向大公的侍從衛隊長獻出自己的武器後,才被給予這架輿車和相應的儀仗隊,從而得以前往迪斯帕特的鋼鐵要塞。

    據接待的巴特茲說,大公會客的大廳凡人想像不到的奢華,從門口到大公的寶座,中間有幾千層台階。每一層台階都又寬又大,好像平台一樣,大公的寵臣們就按照輕熟遠近,一排排的站在這些不同的台階上。至於大公本人的寶座,乃是赤金和褐鋼打造,用瑪瑙,琥珀,玉石和翡翠裝飾,華麗異常。

    「我簡直不敢相信……」阿伊莎說道。「你居然真的是被邀請來巴托九獄的。當你告訴我,我們可以是被邀請的客人時,我還以為你指的是我們要冒充別人呢。」

    「在魔鬼們的地盤上冒充魔鬼的客人,可能是人能做出來的最傻的事情了。」穆哈迪嘖嘖嘴,吞下一顆水果。「神明非神會確實邀請我來巴托了,只不過我沒想到這個邀請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你為什麼會和神明非神會搭上關係?」阿伊莎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準確的說,是太初術士拉賈特和神明非神會有關係。」心靈術士解釋道,端起一支空杯子,好像在細細觀詳。「很多年前,當拉賈特發明魔法的時候他曾經造訪諸界。無疑他在那時就和神明非神會有了接觸,而且對後者的能力極為感興趣。想想看,能讓神術失效的能力,是不是很合一個想要和諸神對抗的人的胃口。」

    「他在淨化之戰中利用了神明非神會的幫助?」女心靈術士沿著穆哈迪的話說下去。

    「很有可能,但這只有巫王們才清楚。」心靈術士說。「更重要的,是太初術士意識到了淨化之戰對環境的破壞。為了讓自己的人延續下去,他試圖將戰火擴散到其他的世界。而為了能擊敗其他世界可能遇到的神性存在,他和神明非神會達成了約定。」

    水杯很精緻,上面雕刻著魔鬼大軍戰勝惡魔和神侍的畫面,和這裡其他的器皿一樣是用金屬製成的,但是很輕。穆哈迪把它拿在手中轉了一圈,然後倒上水。「……當我出現在印記城的時候,神明非神會的頭目——馬各,把我誤認為是拉賈特。所以他邀請我來巴托商討合作的事宜,因為他們背後是魔鬼的大人物們在支持。」

    「拉賈特在阿塔斯發動了淨化之戰,然後他又試圖對其他世界開戰?」阿伊莎說道,她的目光顯得有些暗淡。「……我知道你不是太初術士,你一直否認這一點,而且我們這次冒險的目的之一就是證明這一切……但事實上你確實在做太初術士想做而沒有做到的事,你真的發動了一場對其他世界的戰爭,你也真的利用了拉賈特當年鋪設好卻沒有走上的道路。」

    「這是不同的,我只是在利用他遺留下來的資源而已。」心靈術士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我並沒有成為他。來到巴托之前,我都甚至沒想過要利用神明非神會的名義。」

    「我知道。」阿伊莎說。「我知道。」

    女心靈術士換了一個話題,「等我們見到迪斯帕特大公以後。你打算怎麼才能騙他把布涅給放出來?」

    穆哈迪清清喉嚨。「剛才在煙館的時候,你聽到了布涅的自辯演說了,不是嗎?」

    「關於佛喀斯陷害他的那部分?說他暗中與第一層的拜爾和第七層的巴爾澤布勾結,要把迪斯帕特騙走,然後他再打開傳送門,把敵人的大軍帶入城中,自己取代大公的位置?」阿伊莎回憶道。

    「沒錯。」心靈術士說。「布涅自然說這是佛喀斯的陷害,他還說巧言公爵才是那個裡通外合。佛喀斯密謀陷害忠心於大公的僕從,將迪斯帕特架空,然後自己以大公的名義發號施令。到目前為止,雙方都拿不出什麼真正的證據。我覺得這才是迪斯帕特只把布涅掛起來示眾,卻不殺死他的真正原因。」

    「嗯,沒錯,可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可以這樣告訴迪斯帕特。」穆哈迪說道。「布涅的才能對神明非神會非常有用,讓他活著效勞比讓他死了更有意義。而且,如果雄辯公爵真的是被冤枉的話,那麼把他放了,才更能顯示出大公的英明。」

    「但如果迪斯帕特懷疑布涅確實試圖謀反呢?」女心靈術士問。

    「如果布涅的罪名是真的,那麼你想想看,他重獲自由後,最想幹的是什麼?」穆哈迪問。

    「報復佛喀斯。」阿伊莎說。「並且繼續想辦法替拜爾和巴爾澤布對付迪斯帕特,不然那兩位魔鬼大公那裡他就交代不了。」

    「說的沒錯。」心靈術士點頭。「如果迪斯帕特一時不察,或者離開了迪斯的話。那麼布涅一定會以為時機到了,打開傳送門將拜爾和巴爾澤布引來。但如果當拜爾他們來的時候,發現迪斯帕特不但沒走,反而正嚴陣以待呢?」他轉動手中的被子,上面有魔鬼戰勝惡魔,魔鬼戰勝神侍,以及魔鬼戰勝其他魔鬼的雕刻。

    「你是說,我們可以勸說迪斯帕特,讓他反過來利用布涅給自己的敵人設下陷阱?」女心靈術士反應過來。「可一切真的會這麼順利麼?到時候魔鬼軍隊打起來了,我們怎麼辦?」

    「那時候,我們自然是早就在審判中救下了凱琳,然後通過傳送門跑了。魔鬼們打出什麼結果,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我們能說服迪斯帕特設下這麼一個陷阱。」

    「有點挑戰性的生活,更有趣味,你不這麼覺得嗎?」穆哈迪說。

    「可如果它變得不那麼有趣了,你打算如何?」

    「那會兒咱們就期待自己確實還在幻覺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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