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靈術士最深沉的夢中。
「……你將追求力量設定成我的唯一動機。」穆哈迪對天琴說,雖然是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卻異常陌生。「那麼為何我不去直接學習魔法當個法師呢?那樣力量無疑提升的更快。眾所周知,魔法勝於靈能,整個阿塔斯世界都處在法師們的統治下。」
少女,男子,老嫗……六種嗓音異口同聲的回答他的疑問。「巫王絕不可能被推翻,這在不久前在阿塔斯同樣眾所周知。事實上民眾的認知,本就是無知和偏見的集合體。去考慮所謂眾所周知的事實一點意義也沒有。」
夢裡的穆哈迪微微皺起眉毛,「這麼說靈能勝過魔法?」
「魔法自有其力量。」天琴告訴穆哈迪,在現實中她的臉是一張老嫗的臉,但在夢裡她的臉變化萬千,無法形容。而且她明明就坐在幾尺外,聽起來卻像隔了幾十尺幾十年那樣遙遠。「但靈能終將勝出,多元宇宙的未來是靈能的未來,也即是我輩靈能者的未來。」
我輩靈能者,穆哈迪對這個說法有些不以為然。正常的人都是相似的,瘋子卻各有各的瘋狂之處。都是心靈術士,難道就意味著是自己人麼?
穆哈迪沒有提出心中的疑問,而是繼續追問上一個問題。「如果靈能確實更為優越,為什麼當初各大種族在人類法師面前一敗塗地,亡國滅種?當自己的同胞被逐一屠殺的時候,精靈們,獸人們,半身人們,他們的靈能者在哪?」
「一個死人和一個活人擁有完全一樣的物質構成,從生到死,不過是把靈魂從我們這個世界送去了死後的世界。在大靈能者眼中,兩者全然等價,並無變化。」天琴停頓了一下,才用六種聲音繼續說。「常人的評判標準和價值對大心靈術士來說一文不值,你越早不把自己當成是人,越容易獲得提高。」
心靈術士聽了這話,挑起了一邊眉毛。
「你覺得不把自己當人很匪夷所思?你知道嗎?」天琴對穆哈迪低聲說,目光變得飄忽,她的聲音怪的彷彿透過重重海水傳來一樣。「等你的靈能強大到一定程度,世界在你眼中將面目全非。那無限的新事物……如此微小,如此短暫,甚至很難說它們真的『發生』過。」
「甚至連最空曠的虛無,你會發現它也不過是存在和負存在兩種狀態正好被填滿的不穩定平衡狀態。微觀層面的漲漲落落,永遠不會停止。」(p.s.即惠勒的理論)
「……也許魔法現在看上去不可一世,但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才是正確的。因此你要相信,在遙遠的未來,靈能必勝。」天琴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觀點。
「如果靈能能在遙遠的未來取勝,」穆哈迪還是難以信服。「為什麼現在不取勝?」
現實中,天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要求穆哈迪練習新的項目去了。但是在夢裡,那張千變萬化的臉轉向心靈術士,一字一頓的說:「未來,現在,有何區別?等你意識到時間也不過是個相對概念的以後,你就能看破虛妄表象背後的真實。」
……
穆哈迪醒了過來。
心靈術士施展靈能前不需要像法師們那樣記憶法術,但是他們一天能展現的異能也是有限的。顯能過多,他們的大腦就會變得昏昏沉沉,連動個念頭都難。
昨天他反覆施展時間印記異能,很快耗盡了靈容,所以不得不早早休息。
大概在覺得時間是個相對概念的大心靈術士眼中,所謂的囚禁根本一點意義沒有吧,穆哈迪突然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不過對我來說,想要做到這點,真是強人所難。
這一天他簡單吃過獄卒送來的食物,再次顯現異能,探究這個牢房不為人知的過去。
精神集中以後,半精靈囚犯和精靈酋長的幻象再一次出現,接著上次的情景,穆哈迪看到阿比阿德無情的宣稱自己要蹂躪仇人的女兒。
阿比阿德,你真是好手段,不做心靈術士可惜了。穆哈迪一邊用異能觀測過去,一邊在心中暗道。如此善於刺激人心,冷靜,扭曲,瘋狂,前酋長看起來很有靈能潛質。
半精靈女人像瘋了一樣淚流滿面,撲到阿比阿德身前。「我的女兒……你不能!」
「我能。」阿比阿德毫不留情的飛起一腳,把半精靈踢翻在地。「而且我說到做到。你可以繼續爛在這裡,後悔自己當年是怎麼無情的拒絕了我。」
半精靈女人被那一腳踢的側傾倒地,身體扭曲成了一隻蝦的形狀,她的嘴角溢出鮮血。這一下肯定打落了她好幾顆牙,不過這點疼對於一位失去女兒的母親來說不算什麼。
「可悲。」阿比阿德呸的一聲,吐了一口濃痰在半精靈身上。「畢竟只是個女人罷了。」
精靈似乎對囚犯失去了興趣,但就在他轉身想要離開牢房,阿比阿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的似的。「對了,你想知道那個人類怎麼死的麼?」
女人抬起頭,「詛咒你!」她的神情變得瘋狂,雙手抓住阿比阿德的袍子,全然不管自己的指甲已經抓出血來。
「那個人類死前也這麼求我來著……」精靈嘖嘖嘴,「……我活活割掉了他的舌頭,然後塞進去某個其它的器官。你該看看那一幕的,動人極了。」
異變陡生。
靈能幻象收到了干擾,這很少見,穆哈迪只有在遭遇到更強大的靈能者時,才體驗過這種現象。
心靈術士勉強分辨出幻象中的監牢一瞬間發生了什麼,那個半精靈女人,一個對靈能一無所知的囚犯,瞬間爆發出了連穆哈迪也難以企及的強大靈能。
狂暴的原始心靈力量洶湧的從半精靈的軀體中湧現出來,牆壁,地板,天花板被一瞬間震裂,曾讓穆哈迪無能為力的防禦碎片一般破裂開來。
精靈酋長被這巨力擊中,撞破了門飛了出去。
穆哈迪曾經覺得阿比阿德酋長有靈能天賦,因為他的冷靜,自制,他隱忍多年才展開縝密的報仇,這都是心靈術士推崇的,是天琴推崇的。
而那個半精靈女人……她毫無自控能力可言,她的情緒波動如暴風變幻,她是情緒的奴隸不是主人。當阿比阿德用女兒和丈夫的死刺激她時,她變得瘋狂,失去了一切理智,任由自己向原始的情緒屈服……
然而竟然是她在這種情況下覺醒了靈能天賦?穆哈迪不明白,這怎麼可能,這和他所學的一切格格不入,為什麼她竟然可以打破自己無法打破的牆壁?
這不合理,穆哈迪想。
事實無需符合理論,理論必須符合事實。這時候,心靈術士想起前世的這句名言來。
精神一不集中,幻象立刻消散。穆哈迪所見的最後一個過去的場景,是整座牢房逐漸分崩離析。而那個半精靈女人就像被抽乾水分的乾屍一樣,頹然倒下,眼中失去了光彩,她的生命已經燃盡。
放縱情緒竟然有這麼大的威力,讓一個原本能靈能一竅不通的普通人,能夠破壞了自己也束手無策的監牢?穆哈迪這麼想,要不要我也放手一試?
雖然知道此時多半有人已經在準備營救自己,這麼做很可能多此一舉,但穆哈迪寧可試一試。由於心理定勢的緣故,任何能提升力量的道路她都不會放過。
心靈術士盤腿而坐,深吸一口氣,試圖調動自己的憤怒情緒。
他開始想像泰西安,那個把自己投入這監牢的人。
這沒有用,雖然穆哈迪可以感覺到憤怒,但是他的靈能沒有增幅,一點變化都沒有。而且,雖然他確確實實的激起了自己的情緒。當在內心深處,他依然冰一樣平靜。那種感覺,就好像透過窗戶觀察屋外的景物一樣,始終隔了一層的感覺。
天琴的訓練留下的痕跡太深了,穆哈迪試了又試,始終沒能取得一點進步。
心靈術士猜測,這種受抑制的情緒,並不能真正的激發靈能。但是怎麼才能創造出「真正的情緒」?拉姆的心靈術士們好像用痛苦和仇恨刺激感情,但是自己沒有痛覺,該怎麼辦?
穆哈迪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偶爾還是會產生不受控制的情緒的,只不過,那些情緒並不源自他自身。
每當想到巫王的時候,心靈術士就能感到太初術士的思想種子在自己內心散發出陣陣陰森可怕的恨意。那麼深刻的仇恨和憤怒,即使僅僅是一絲一毫也超過了穆哈迪曾經體驗過的一切。
太初術士拉賈特到底是怎麼招致幾乎所有巫王一致反叛的,他又為什麼如此仇視這些曾經的弟子,穆哈迪不想管。心靈術士考慮的問題只有一個,能不能把太初術士的溢出的情緒當作自己提升力量的手段?
這麼做無疑極其危險,拉賈特這個人從現代流傳下來的描述來看極其凶殘瘋狂,如果被他的意識感染,很有可能直接變成一個小號的太初術士,到時候作為穆哈迪的自己就等於死了。
心靈術士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冒這個風險。拉賈特是魔法的發明者,自然是個強大的褻瀆者法師,這和當今的提爾政局格格不入。不僅如此,如果得知太初術士復活,恐怕沙漠裡所有的巫王都會立刻團結起來剷除這個威脅。
就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牢房厚重的木門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擊聲。
衛兵不等穆哈迪回應,就推開了門,然後罵罵咧咧的事退出房間守在走廊裡。衛兵的身後閃出來兩個中等身材的陌生男人,纏著頭巾,膚色蒼白。
「穆哈迪大人!」其中一個陌生男人先開口了。「你沒事吧?」
「我們十分擔心你的安全。」另一個男人搭腔,他的一隻耳朵被削掉了一半,另一隻耳朵的耳垂上穿了三個金環。「聖堂武士們說什麼也不肯放人,他們手上還有你襲擊提莫和與拉姆巫王談判的影像……沙蒂麗大人十分害怕泰西安會對你不利,所以她不得不提出了對國王的不信任案投票。這樣一來你作為重要的證人,才能離開這裡。」他說完看了看四周。
「沙蒂麗大人派你們來的?」穆哈迪問。
「正是。」第一個男人回答,他眉毛上有道疤,看起來比較凶狠。「現在執政會議吵成了一團,你必須出庭作證,不然泰西安就會得償所願。到時候整個提爾就是他的玩物了。」
兩人走上前,準備扶起盤腿坐在地上的穆哈迪。心靈術士拉住單耳男人伸過來的手,順勢站起。
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從手臂襲來,穆哈迪突然發現自己的生命力正洶湧流出,無力感立刻充斥全身。
吸能術!
心靈術士立刻展開反擊,時間跳躍,那個單耳男人瞬間從牢房裡消失,被投擲到幾秒之後的世界。
眉毛有疤的男人利用小型法術定序術連發了兩個魔法,穆哈迪集中精神顯現念控阻滯異能,無形的斥力把對方排擠出去,狠狠撞在牆上。這一下讓那個男人嘴角溢血,顯然傷的不清。
然而就在穆哈迪分心對付兩個襲擊者的時候,卻忽略了真正的危險卻在於那個守在走廊裡的衛兵。
衛兵伸手在走廊的牆上一按,發動了什麼隱藏的機關。整間牢房突然被強大的魔法力量籠罩,變得不能出入,而且牢房裡面的一切生物的生命力都在被快速抽乾。
穆哈迪感到全身的肌肉瞬間被疲憊感壓垮了,他掙扎著也僅僅做到單膝跪地,那個撞到牆上的襲擊者更慘,他本就受了傷,此時更是內臟的肌肉全部停止工作。男人張大嘴似乎想要吶喊,但終歸還是什麼都沒喊出來,死了。
力量在一分一分從肌肉中流失,心靈術士喘息著集中精神轟擊牢房四壁和正門,還是徒勞無功。
這麼下去會死的,穆哈迪意識到。
到了這時候,不想做也沒辦法了。心靈術士試著強迫自己去思考沙漠中的眾巫王,誘使太初術士的憤怒爆發。
陌生而異類的情感支配了自己,穆哈迪強迫自己僅存的意志把情緒引導為能量,靈能在他的靈魂中塑造成形,噴薄而出。一瞬間,心靈術士感覺自己超越了極限。
監牢的厚重木門首當其衝,四分五裂。連門周圍的大石頭都震碎了不少,蛛網般的裂紋蔓延滿了整面牆壁,大小碎石崩解落下。
穆哈迪自己並不好受,靈能增幅的代價是讓他的大腦一陣陣發脹。雖然他沒有痛覺,但是思維的速度受到了影響。許多不知名的記憶碎片在他的腦海裡一閃而過,痛苦,折磨和苦難的片段一下子幾乎瓦解了他的理智。
時間跳躍異能的時效過去了,另一個襲擊者從牢房內再次現身。他一出現,就急速的念誦魔法咒語,聽上去像一陣急促詭異的哀嚎。
非自然的低溫冰錐從對方的雙掌放出,穆哈迪此時已經幾乎沒有力氣了,連動一下都難。無奈之下,他只能集中精神,展現改變重力異能。
牢房內,重力的方向突然變成傾斜向下。襲擊者猝不及防,仰身向後摔倒,他的魔法擊打在了天花板上,一點傷害都沒留下。
心靈術士再次改變重力方向,使得自己正好從牢房的門內墜落了出去。那個門外的士兵看到這一幕幾乎下傻了,連彎刀也沒拔,站在原地求饒:「不要殺我!」
穆哈迪墜出牢房後,展現了另一個異能製造出水晶碎片來,飛鏢一樣的命中士兵的胸膛。「你錯了,有人為半精靈出頭。」他說。
士兵癱軟著倒下,穆哈迪跪在他身邊,後者雖然出了牢房,但體力還沒來得及恢復。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更多的人正向這裡趕來。
剛才借助情緒爆發心靈術士才破壞了牢房逃了出來,但是現在他的靈容幾乎耗盡,就算想要再如法炮製一次,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不能死,不是今天。心靈術士艱難的想,試圖再次集中精神,準備施展異能。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穆哈迪抬起沉重的頭,兩個男人的身影映入他模糊的視線。其中一個缺了一隻耳朵,另一個眉毛上有疤,讓他顯得十分兇惡。
怎麼可能,穆哈迪最後的念頭是,我剛才明明把他們殺了的。
在前巫王卡拉克的宮殿裡,執政議會正吵做一團。
前角鬥士們,貴族們,富商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泰西安國王坐在巫王和珊瑚女巫曾經坐過的那張椅子上,如岩石一樣震驚,頭斜枕在一隻靠在椅子把手上的胳膊上。那雙冷漠的眼睛譏諷的看著議員們的爭論。
就算這些人中有人有真知灼見——對此泰西安十分懷疑——那也會淹沒在無休無止的爭吵中,聰明人不得不花費絕大多數精力,來說服自己不那麼聰明的同僚們。一場無形的風暴正在醞釀中,一百個衛兵用長矛矛柄猛擊地面,才讓局面沒有超過混亂極限。
戰爭,徵稅,王家赦免,議員們每天都為了這些問題爭論不休。此刻他們正在討論一件城裡發生的嚴重犯罪行為,多虧了這件事,城門口抓捕穆哈迪引起的騷動才沒有迎來太多關注。
有個角鬥士,在革命爆發的時候殺入了城中一家埃米爾貴族的大宅。彎刀對彎刀,他在決鬥中砍下了男主人的頭,然後把那埃米爾的老婆們和女兒們都關在宅子地下,當作自己的性玩具。偶爾,他也讓自己的朋友們快樂一把,直到一個多月後,他才把已經被搞殘的女人們放了,任由她們流落街頭,淒涼等死。
這件事被捅出來以後,立刻引起軒然大波。根據執政會議早前的決定,革命中革命者們犯下的種種罪行都被視為必要的暴力,那麼該不該懲罰這個人,如果懲罰他,又有哪條法令可以援引?
貴族出身的議員們大都主張將此人立刻處死,哪怕為此要重新立法釋法也在所不惜。這自然為大多數其他執政會議的成員所不認可,稱這是不流血的叛亂,按照巫王時代之前的古提爾政治原則,換一次憲法就等於改朝換代了。提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主張,該把貴族餘孽都拉去懲罰廣場砍頭。
奴隸出身的議員還提出來,那名角鬥士本來曾是那名埃米爾贊助的奴隸。貴族過命名日的時候,他常常被要求和猛獸生死相搏,僅僅為了搏埃米爾一家一樂。在戰鬥中,他勇敢無畏,不當奮勇殺敵,在提爾保衛戰中立下大功。而且他分文不取軍隊的餉錢,還收養了好幾個失去父母的奴隸孤兒,其中有幾個就和那些被輪的埃米爾的女兒一樣大。
「你們說他的女兒和老婆們沒有罪?當我被迫和我的兄弟在沙場上骨肉相殘時,那些咯咯嬌笑的女觀眾們舉起大拇指就是生,垂下大拇指就是死。如果這種完全操弄我們性命的行為不叫罪行,那我看不出為什麼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該被叫做罪行!」一個臉上還帶著奴隸主烙印的前奴隸議員喊道。
他穿著鬆軟長袍的貴族同僚反唇相譏,「你是在說,這位尊貴的角鬥士大人和我們貴族的做法如出一轍?那麼當初是誰喊出做更好的人的口號?是誰說要消滅一切不公?也許你該站到我們這邊來,妮弗,除去出身不同,你和你唾棄的那些人如出一轍!」
奴隸議員的支持者吼回去,對面的議員也吼回來,場面混亂不堪,國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語不發。
就在這一片亂哄哄中,守在殿堂門口處的衛兵分開雙矛,讓進來一個信使打扮的年輕男人,他走到議員們中間,走到一位絕世美人身邊。後者一身挺拔的白色曳地法師袍,脖子上帶著紅寶石魔法項鏈。
信使附耳對珊瑚女巫說了些什麼,後者神情凝重,微微點了點那美艷不可方物的頭。然後,沙蒂麗優雅的一轉身,靜靜離開了王座廳。那些爭吵中的議員們自動給她讓開一條路,不管他們吵的有多麼面紅耳赤。
珊瑚女巫終於開始行動了,泰西安心中泛起這麼一個念頭。放馬過來吧,他喃喃自語,目視對方離開,我已經準備好了。
穿過王座廳的高大拱門,沙蒂麗在信使的帶領下走出王座廳,所過之處,士兵紛紛行禮。宮殿裡的幾個年輕小子們窘迫的轉開視線,以免自己流出口水當眾失態。
「我們把他救出來了。」信使警覺性極高的左右掃視,壓低了聲音告訴珊瑚女巫。「但他的情況不好,就在我們的人趕到之前,有人試圖刺殺他。」
沙蒂麗聽了這個消息,微微蹙起了自己美麗的眉毛,「告訴我他沒事吧。」珊瑚女巫的語氣中帶著真心的關切,她的聲音也和她的容貌一樣動人至極。「行刺的人有沒有傷到他?」
「他們幾乎殺了他。不過幸好心靈術士很難殺死,只是暈了過去。」信使帶著珊瑚女巫往一條小巷裡走,那裡有守護者法師們在巫王時代建立起的地下據點。「我們猜測可能是刺客可能是聖堂武士,因為我們在屍體上找到了徽章。泰西安可能是害怕我們救出他了,所以先下手為強。」
宮殿外一路上有很多人向珊瑚女巫鞠躬致意,武士們舉起驕傲的舉起彎刀,女人們抱著她們的孩子請求沙蒂麗賜福。「祝福你,大人。」她們說。
「也祝福你們。」珊瑚女巫一路微笑點頭,一路來到那個守護者法師們的秘密據點。一年前就是在這裡,她和艾基斯,裡卡斯,泰西安四人秘密碰頭。法師,貴族,奴隸和聖堂武士,他們結成了革命的同盟。
這座據點以前是個水煙館,所以那場革命最開始被叫做水煙館暴動。如今,這裡和以前一樣,有個百無聊賴的半巨人看門,裊裊大麻煙從屋子的排風口排出,與之一同傳到室外的還有耐笛的悠揚樂色。
據點的接頭人迎接了沙蒂麗,他和信使一道,把珊瑚女巫帶到治療穆哈迪的房間。「他就在裡面,」信使對沙蒂麗說,「沒有傷口,沒中詛咒,但我們沒法喚醒他。」
沙蒂麗聽完擔心的點點頭,脫下靴子輕聲走到房間裡,好像害怕打擾到傷者。
心靈術士看上去狀態很不好,他躺倒在毯子上,膚色蒼白,直冒冷汗,眼皮下的眼珠迅速的轉來轉去。「他這樣有多久了?」
「一個沙漏時了吧。」接頭人說。「他的生命力在減弱,而且似乎靈魂也不穩定,如果我們不做些什麼的話,可能會出事。」
沙蒂麗伸手輕輕按在心靈術士的額頭上,他的額頭很燙,那感覺幾乎像是觸摸一塊暴曬在太陽下的石頭,人類真的能忍受如此高溫而不死麼?
「大人。」信使猶豫的提出自己建議,「也許我們該去請些醫者,那些德魯伊……」
「那些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是泰西安的人。」據點的接頭人打斷信使的話,「我們決不能信任任何國王的人。」
「我們也決不能讓他死了。」信使指著穆哈迪說。「他還有用。」
「他不僅僅是有用。」珊瑚女巫指出對方話中的錯誤。
「用不著醫者,我就可以喚醒他。」沙蒂麗睜大眼睛認真的看了穆哈迪一陣以後,說。「請你們站遠一點。」
信使和接頭人對望一眼,然後一起後退。珊瑚女巫開始誦咒,她的聲音清澈動人,極富感染力。每一個音節每一個抑揚頓挫,都充滿了魔法的力量。當她施法的時候,她的皮膚顯得更加白皙,甚至讓人誤以為近乎透明。沙蒂麗喉嚨上的紅寶石放出奪目的光芒,而且她本身似乎都在發光一樣,讓信使和接頭人幾乎誤以為自己在直視太陽。
強大的形影被珊瑚女巫的魔法召喚而來,一個略具人形的火焰在珊瑚女巫面前成形,充滿壓迫感,膽小的人甚至不敢喘氣。「喚醒這個人。」沙蒂麗盯著火焰命令,眼睛一眨不眨,語調堅定。
雙方的意志開始對抗,最後是召喚物選擇了屈服。「你將如願所償!」那火焰回應了,用一種低沉,充滿力量的聲音。
火焰人形開始旋轉起來,好像一道迷你的颶風。房間裡的溫度攀升到難以容忍的地步,某種難以形容的異味散發出來,充盈瀰漫。信使和接頭人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布,轉頭互望了一眼。
然而下一個瞬間,一切異象突然消失了,心靈術士輕輕咳了一聲,然後甦醒過來。
穆哈迪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超凡脫俗的清麗臉龐。「法圖麥?」他虛弱的說。
沙蒂麗輕輕搖頭,關切的看著他。「你的精靈朋友不在這裡。」她把一根指頭放在心靈術士嘴唇上,「不過我們已經通知了她,她和你的靈能者夥伴,我想她們很快就會趕來。」
她又摸了摸心靈術士額頭。「你還很虛弱,我的許願術只是讓你清醒過來。你可以先休息,然後再和我談談。」
穆哈迪感到嘴唇上一片清涼,意識清醒多了。「我沒事。」他半支起身子。
「可為什麼我在這裡?我只記得那兩個刺客死而復生……」說到這裡,穆哈迪發現珊瑚女巫看起來竟意外的露出幾分憔悴,她的火焰曾燃燒的如此旺盛,如同艷陽,現在卻顯得好像黯淡無光。
心靈術士打量打量四周,立刻意識到了原因——她施法沒有抽取周圍環境的生命力,她抽取了自己的生命力。
珊瑚女巫打手勢吩咐據點的接頭人拿來清涼的水,以及可以倚靠的軟墊和水果。「先吃點東西吧,你需要它們。」
「我用不著……」心靈術士揮手想撥開對方遞過來的食物,但是看到沙蒂麗清澈藍眸裡的堅定後,還是選擇了退讓。「好吧,我先吃點東西,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看見心靈術士拿過陶罐猛灌了一口清水,沙蒂麗好像放心多了,她對穆哈迪說。「我聽說了城門口發生的戰鬥,你的精靈朋友也傳來了口信,所以知道你被抓走關在牢裡的消息。我多方奔走,監牢的總管也只是決定不在食物上為難你。你收到我的紙條了吧?」
怪不得第一天食物很爛,之後卻變好了,不過那張紙條竟然是珊瑚女巫親筆寫的,這他倒沒想到。
「我派去兩個人,把你從地牢裡解救出來。但他們卻發現有人捷足先登,還化妝成他們的樣子,想要刺殺你。」沙蒂麗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責,「很抱歉我的動作還不夠快。」
「你肯救我,我就感激涕零了。」
原來是有人假冒,穆哈迪想,「那麼刺客是泰西安手下的人麼?」此刻他不想再叫泰西安為國王了。
「他們都是前聖堂武士。」珊瑚女巫看了一眼信使,告訴穆哈迪。「從他們的屍體上搜出了聖堂武士的徽章。」
「那麼就是如此了。」穆哈迪點點頭。「我聽說你在執政會議提出了對泰西安的不信任案,希望這能讓那位僭主學會點節制。你才應該是提爾的合法君主,不是他。」
「我不過是提爾的一介公僕而已。」珊瑚女巫搖搖頭。「一位比我更好的人教導過我,給予比索取更重要,我從沒想過自己應該凌駕於眾人之上。」
穆哈迪對此聳聳肩,輕輕的說。「總有人要領導其他人。」
沙蒂麗沒有回應這話。「我還沒有提出對泰西安的不信任案,但是我確實打算這麼做。不然的話,恐怕很難洗清你的罪名。」
「我的罪名?」穆哈迪重複,輕蔑一笑。「他為我羅織了什麼罪名?我沒有做出任何背叛提爾的事情。」
「他給你安排的罪名是你做了拉姆巫王阿貝爾拉赤莉的走狗,出賣提爾的情報,以及無視軍法攻擊上級。」沙蒂麗說,聽她的語氣,她絕不相信穆哈迪背叛了提爾。「高階聖堂武士提莫向執政會議展示了你在沙漠裡襲擊他的場景,引發軒然大波。幾天前,他還提交了你和拉姆巫王會面時的情景,他甚至還出示了一份你和一位拉姆王子簽訂的秘密協議。那協議的內容提到向提爾提供假情報。」
「科溫王子?」穆哈迪感到一陣暈眩,海蒂徹和拉伊娜可還留在拉姆,臉舞者先不必說。要是科溫轉而和泰西安合作……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仔細想想,自己僅僅是提爾的一介軍官。與自己相比,和提爾的國王合作不是更好?也許科溫真的是這麼想的,他有我的字跡,偽造封協議又有何難?而自己真的面見過巫王,答應替她調查傀儡師。
「不,」沙蒂麗說。「不是科溫,是本尼迪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