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蠍部落的文書卡裡姆老頭這段日子高興的很，因為他透過打仗的機會大撈了一筆橫財。
自從提爾出兵尤里克以來，前線捷報連連。不僅打通了四五條新的商路，還從尤里克周圍地方抓獲了足足四萬多名俘虜。根據泰西安國王的命令，這些戰俘統統要為提爾無償勞動，作為他們對抗革命政府的懲罰。
其實這些戰俘，一半是尤里克城剩下來的居民，另一半就是尤里克周圍的部落民以及沙匪。這幫人窮的叮噹響，所以泰西安才想出了無償勞動這麼一個主意。提爾自然是沒有奴隸的，但是對戰俘們一些必要的勞動改造有助於增強革命政府的實力，以及回報提爾的支持者們，所以全民義工這一新概念應運而生。
這些所謂的全民義工，必須無償為提爾（或者她的同盟者）服務滿一年，才能獲得有限的提爾公民權，或者成為提爾附屬部落的一名成員。
通過吸納部落民頭人加入提爾執政會議，泰西安的革命政府還得到了十多個遊牧部落的效忠，人類和精靈都有。這些部落武裝當然也參與了提爾的軍事行動，並且獲得了分享戰利品的權利。除了被分配了一部分抓到的戰俘以外，泰西安國王還制定了伊克塔制度，讓征服者們獲得被佔領的土地作為采邑。
泰西安國王推出的伊克塔制度規定，所有被征服的土地屬於提爾人民和它的代表執政會議。提爾國王——也就是泰西安——負責將新佔領的土地分給出戰的貴族和部落酋長。作為條件，受封土地者要向革命政府繳納烏希爾（即十一稅，土地所得的十分之一）。
即使是繳納過血稅的提爾人（即自願報名參軍賣命的人），如果受封土地的話也要繳納烏希爾，因為血稅只是免除了他的丁稅。伊克塔制度被建立起來以後，提爾革命政府的收入提高了接近兩成，士兵的士氣也有不小的增幅。（這裡說明一下，以免有些讀者不懂。中世紀中東的城市和中國城市不同，主意起到商業節點而不是行政中心的作用。主要收取丁稅，即人頭稅。中東君主是不收取中國那樣的農田地稅的，因為這裡的經濟形式是半耕半牧，沒法撿地。）
（另外有人和我提過，為什麼不搞土地改革呢。因為土地改革只適用於中國這種小農經濟，農民獲得土地所有權以後還是自耕自地，反而減少了剝削，所以能解放生產。而阿塔斯世界主要是農莊制，半耕半牧，單獨的一個農夫只是農莊的環節之一，離開了農莊他養不活自己。好像一個製造業員工不能離開他的公司自己生產產品一樣。）
（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是中國土地肥沃，在中國，農夫靠一畝三分地可以養活自己。而阿塔斯土地極其貧瘠，一塊土地種植一年以後就不堪使用，必須停止耕作修養恢復，這時候倒是可以作為牧場。一般來說，阿塔斯人普遍採用二圃制，即至少有一半的可耕作土地停止種植以恢復肥力。如果改變所有制，每個農夫只有一畝三分地的話，就會造成生產大破壞。類似津巴布韋沒收白人農場主還給黑人後發生的超惡性通貨膨脹。）
（另外有人問我為什麼主角不在沙漠裡植樹造林搞綠化。因為這麼搞需要抽取地下水，而地下水被抽取上來以後會被植物吸收，然後隨蒸騰作用散發到大氣裡，隨大氣運動前往降水量更多的地區，進一步造成水資源短缺。沙漠裡搞綠化不是某些人想的那麼簡單，有時候事與願違。）
天蠍部落在提爾的代表是法赫德議員，法赫德人脈廣泛而且極具經商頭腦，看出了戰爭中隱藏的商機。佔領尤里克後，他招募了很多戰俘充當角鬥士，在他的競技場賣命。那些戰俘，有些就是沙匪出身，除了戰鬥別無所長，又不能幹活，所以不少都被他說服，成為了他的斂財工具。
另外，法赫德還倒賣土地，聚斂錢財。他的伎倆包括使用不精確的地圖和其他受封土地者劃界，謊稱一塊荒蕪的廢地發現了有價值的礦藏再和別人換地，以及惡意收購小武士小貴族們的土地。
在一次談判中，法赫德的談判對手是個提爾城的老貴族，傲慢的很，因為站隊即使沒被革命給清洗了，但還是瞧不起非貴族出身的部落民。他錘著桌子上的地圖告訴法赫德，想要他的地，門都盟友。法赫德哈哈大笑，說我只要一根小拇指那麼大的土地行不行？老貴族告訴他，一根小拇指那麼大的地能換來你這蠻人閉嘴的話還算值得，我答應了。結果法赫德當著老貴族的面用匕首把自己的左手小指切掉了，掉在地圖上正好遮住了一大片。
告訴你，這些地我都要了，精靈完全無視自己滴血的手，一邊笑一邊說。那提爾貴族被法赫德這幅瘋狂的樣子震撼住了，最後答應了他的買賣。
天蠍部落因為穆哈迪發現的古代廢墟，所以本就富有，本錢充足。所以法赫德在斂財的時候得心應手，無往不利。他好像天生就是傑出的投機者，直到現在才得到盡情施展才華的空間。
卡裡姆老頭成為了法赫德的合夥人，他作為部落的文書，是少有的幾個識字的精靈之一，威信很高。是他說服了其他精靈把錢交給法赫德，作為投機的本錢。
老頭兒自從被半身人捉走又被心靈術士救回後，身體就變得很差，再也不能上陣殺敵了。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和戰利品無緣了，永遠發不了財了呢。但是現在，法赫德每週都會給他送來一大把紅利，讓老頭樂的興高采烈。
而且卡裡姆人也不笨，他知道依附提爾的其他幾個部落都吸納了大量新成員，對食物的需求會大增。老頭一早就低價囤積了一大批穀物，以及燻肉干。然後趁著食物價格上漲的時候拋售，大肆得利。
天蠍部落也從沒有如此壯大過，由於不斷有精靈慕名來投，現在部落的成員總數已經突破了兩千五百人，有三分之一的成年男子成為了武士。而每個武士帳前的木頭樁子上都插滿了人頭，象徵著主人的榮譽和力量。法赫德的大帳「寶石骷髏」前已經樹起了第七根木頭樁子，六十多個骷髏頭空洞的注視著來者，無言的訴說著主人的赫赫勇名。
然而他還不是部落裡斬獲最多的，酋長法圖麥的金帳門前有了十根木樁。那個人類心靈術士走了以後，法圖麥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殺人殺的格外凶狠，甚至敢於單槍匹馬去沖沙匪的百人大隊。也許是被這種瘋狂的衝鋒和女精靈的凶悍給震撼住了，她居然陣斬十二個敵人還嚇跑了其他的。
收穫如此巨大，損失卻低的可以忽略不計。尤里克城在經過安卡拉和尼本乃兩城巫王洗劫後，原本就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提爾軍隊開進城裡時遇到的最凶狠的抵抗是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一隻獅子。尤里克人只是麻木的看著提爾人把他們集中起來帶走，抓到的人如此之多，以至於尤里克的大門都被堵住了。用泰西安對議會報告時所說的話描述就是，「我軍推進時的最大阻礙現在是交通堵塞。」
沙匪們稍微難打一些，但是在提爾的精銳裝備面前依然不值一提。天蠍部落的精靈們繼承自古以來精靈的射箭技巧，更是騎射無雙，殺的沙匪血流成河。從開戰到目前為止，提爾一方的總陣亡只有三十四人。其中五人是迷路渴死，三人被沙蛟咬死，三人被蠍子蟄死，兩人遭遇沙塵暴而死，還有一個倒霉蛋試圖強姦戰俘被泰西安發現了吊死。
和沙匪們打的最大規模的一場戰鬥，爆發在尤里克城南十幾帕勒桑的地方。交戰的一方是在尤里克城秩序崩潰後入駐於此的沙漠大盜哈桑·阿卜杜勒·赫伊裡·什哈卜，另一方是以天蠍部落為首的幾個提爾部落。
那一天，大地彷彿為精靈鐵騎的啼聲撕裂，裸麥和扁豆都被踐踏踩入泥土裡，插在地上的箭矢和彎刀經過鮮血澆灌，成了新的可怕作物。法圖麥騎著自己的高大白馬穿越遍野橫屍，她身後跟著自己的隨從和仰慕者，彼此嬉笑玩鬧。
土匪的上千烏合之眾被徹底粉碎，女酋長穿越戰場的時候，瀕死的馬抬頭對她嘶鳴，傷者有的呻吟、有的祈禱。大批拿著彎刀的部落武士下馬穿梭其間，從亡者和將死之人脖子上收割下數不清的人頭。跑在他們後面的是還未成年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他們用籃子把插在屍體上的箭頭回收起來，以備再次使用。有些成年武士也加入他們的行列，從死人身上奪走財物。卡裡姆老頭自己的侄子「咬指者」阿帕克就是其中一員，他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他喜歡掠奪私人指頭上的金屬戒指，用咬的。
削瘦飢餓但兇猛的野狼群也光顧了戰場，它們聞聞嗅嗅，準備大快朵頤。天上盤旋著食腐鳥兒，遠到尤里克城中都看得見。
經次一戰，沙匪的勢力也被擊潰。雖然他們的投資哈桑·阿卜杜勒逃跑了，但是沒人關心他的死活。
經歷連番大捷，和幾個月前剛上任的時候相比，現在泰西安的名聲可是好的多了，不少人已經開始認同他做這個提爾國王了，其中甚至包括一部分前角鬥士。
今天，路過部落的商隊送來了法赫德的信，信中說提爾軍隊可能進一步把控制範圍延伸到拉姆地區，一個嶄新的商機就擺在眼前。所以卡裡姆又來找法圖麥商量出兵事宜了，這是個令人頭痛的差事，幾乎能打消他的好心情。
說這是苦差事，是因為酋長法圖麥變得非常暴躁，她上陣殺敵，不上陣的時候就打罵部落裡的人。最近更是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就怒不可遏，有人背後開玩笑說她是思春想男人了，被她拔掉了舌頭，埋到沙地裡，只露出一個腦袋，而一瓶水恰好就放在他眼前夠不到的地方。
卡裡姆心煩意亂的想，今天該怎麼說服酋長呢？唉，硬著頭皮上吧。
金帳的簾子一拉開，卡裡姆老頭就看到了心靈術士穆哈迪揉腰的身影。
早安，顯然對方早就感應到他了，向卡裡姆打招呼。
老頭驚訝不已，但是臉上立刻鎮定下來，也回了一聲早安，然後問道。「穆哈迪？你不是去阿特基了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久之前。」心靈術士打著哈欠說，好像他晚上一點都沒睡好一樣。他眼睛下面還有一道抓痕。「而且我馬上就要走。」
「這麼急？」卡裡姆奇怪的瞪大了眼睛，然後他看到了穆哈迪背後的精靈女孩法圖麥盤腿坐在地上，一副恬靜淑女的樣子，不由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擠眉弄眼的對心靈術士說。「難道是力不從心了？」
「卡裡姆，」法圖麥的聲音從穆哈迪背後傳來，她氣的臉色發紅。「我門前的木樁子上還缺一顆腦袋就湊齊一百個了，你想不想加入它們？」
老頭又給了穆哈迪一個調笑的眼神，縮縮脖子。「我這就閉嘴，這就閉嘴。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在你滾蛋之前，告訴我你來幹嗎？」法圖麥抱怨說。因為古代精靈語太過「乾淨」，她用人類語言說滾蛋來加強氣勢。
「法赫德來信了。」卡裡米立刻收斂了調笑的情緒，變得認真起來。「他說提爾軍要進入拉姆地區了。我們這次出多少兵合適？」
「告訴他我一個兵也不準備出。」法圖麥站起來告訴卡裡姆。「他要想去拉姆，就自己一個人去吧。」
「這？！」老頭卡裡姆大惑不解，他張大了嘴。「可是為什麼要這樣？難道你不想分享戰利品，不想贏得榮譽，不想為天蠍的成員們獲得土地了嗎？」
「拉姆沒有戰利品等著我們的武士分享，沒有榮譽可供贏取，也沒有土地可被獲得。」法圖麥斬釘截鐵的說。「我不會讓我的武士毫無榮譽的送死。」
「這怎麼會是送死呢……」卡裡姆急了，脖子上的血管都凸起來了。「拉姆那邊的部落我清楚，弱小的很。他們的男人懦弱怕死，還用骨頭棒子做武器，血管裡流的是奶不是武士的熱血。如果我們出兵，不出一個月你就可以拿他們酋長的腦袋裝飾帳篷，而我們的武士也可以用敵人妻女的肚皮當枕頭安睡了。」
看到卡裡姆情緒激動，心靈術士打斷了他。
「事情有發生突變，提爾可能會在近期破壞和拉姆的友好關係。」穆哈迪心平氣和的告訴他。「如果雙方交惡，到時候那些去了拉姆地區的人恐怕很難逃回來。我在夜裡已經和法圖麥討論過了，她答應我不會冒這個險。」
老頭顯得大惑不解。「這……你怎麼知道提爾會和拉姆交惡？現在提爾軍形勢一片大好，和拉姆的商路也暢通了，怎麼可能突然就翻臉打起來？國王怎會如此不智？」
「因為拉姆城的有些行為，我想提爾的議員們未必能接受。」至少裡卡斯和他那一幫角鬥士出身的議員肯定接受不了拉姆繳納龍王波利斯血稅的方式，穆哈迪想。而且既然拉姆要給波利斯進貢一千個人，沒理由提爾不用。心靈術士不相信執政會議會同意向波利斯屈服，那麼接下來肯定要收縮全部力量，防衛提爾不被波利斯毀滅。
在老頭卡裡姆到來之前，穆哈迪花了好大功夫才說服法圖麥相信他。精靈女孩一開始好像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接下來又不分是非的衝著他大喊大罵，他說什麼都不想聽，聽了也不信。
兩人於是在金色大帳裡打了起來，法圖麥在心靈術士臉上抓出了深深的血痕，後者不想對她用靈能，結果吃了虧。
她力氣好大，穆哈迪想，動作也變快變敏捷了，看來會成長的不止他自己。以前法圖麥未成年的時候就是個身經百戰的武士，現在的她更厲害了。
兩人打鬥中撞翻了金色大帳裡的一張桌子，桌子上面擺著的黃金酒杯，寶石匕首，一堆陶幣以及一張提爾地區的地圖都掉在了地上。有個陶幣沒有倒下，滴溜溜滾出去好遠。鋪在地上的華貴地毯也捲了起來，露出下面的沙地來。
女精靈身軀比人類嬌小，力氣可不小。最後竟是穆哈迪被法圖麥壓在了身下，兩人在黑暗中彼此注視了三次心跳的時間，然後，穆哈迪感受到對方柔軟的唇按在自己的嘴上。
說服了法圖麥以後，事情方便多了。她作為酋長，在部落裡自然是說一不二的。像卡裡姆這種人，雖然未必心服，但是也只能服從她的命令。除非他有膽子找法圖麥決鬥。
簡單問過幾句後，穆哈迪對現在提爾周邊的情況又明白了許多。泰西安國王不乏行政之才，在穆哈迪離開的期間，他賣力的剪除了提爾附近所有的沙匪，修繕道路和貿易站，資助手工業者和巡遊藝人，還建起了翻譯館翻譯古代半身人典籍。
於此同時，他一邊以鐵一般的手腕改革軍隊，一邊建設醫院，養老院和其他公益設施，甚至可以說他真的比絕大多數革命者都適合坐上王位。
泰西安在收買人心一項上，也絕對不是庸手。他走訪了諸多依附提爾的部落，好話說盡，又送出大把禮物，從金屬武器到精美的織物應有盡有，讓這些部落民都倒向了他一邊。每天晚上，泰西安國王都會施法讓自己的擬像分身在提爾的懲罰廣場上發表演講，和任何質疑他政策的人公開辯論，據說現在他叫的出城裡每一位公民的名字。
而另一方面，裡卡斯由於長期征戰，也贏得了一部分聲譽，尤其是在士兵心中。珊瑚女巫沙蒂麗則在穆哈迪離開提爾不久後也宣佈要外出，就此告別了提爾好長一段時間，直到不久前才再次現身。
穆哈迪告訴法圖麥，自己馬上要去提爾城裡向執政會議做報告。後者隨即提出自己也想去城裡看看，「我還從沒去過提爾，正好這次也順路去看看。」
「你不用照顧部落裡的人麼？」
「他們會自己照顧自己。」女孩說。「身為酋長，我的任務之一就是考察盟友的實力，去提爾有何不可？」
「這個麼，自然歡迎。」穆哈迪欣然應允。
「還有。」法圖麥說。「既然提爾的國王也是民選的，為什麼我就不可能被選為提爾的女王呢？你說的那個泰西安，不過是個人類，他還能有多少年可活？我可是精靈，再活一百歲也毫無問題。說不定我真的能成呢。」
泰西安能當上國王可不是因為受人愛戴，而是當時利益交換的結果，穆哈迪想起當時泰西安和珊瑚女巫對峙的情形來。「我可也是人類，你就算百年後當上女王，我也看不到了。」
「那你想要配的上我，就在有生之年當上提爾的國王吧，那樣的話我也同樣能成為女王了。」
對於法圖麥話中的暗示，穆哈迪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不過自己去當提爾的國王？這倒是個有趣的點子。地球歷史上，那些著名的開國君主不乏奴隸出身的例子。取代了阿巴斯帝國的塞爾柱王朝，其開國君主塞爾柱本就是阿拉伯人手下的一名古拉姆戰奴。而統治埃及的馬穆魯克王朝的創建者同樣是奴隸武士。
創建統治北印度的庫特布丁·艾伊伯克甚至被稱作一百隻羊蘇丹。因為他是從阿富汗的奴隸市場上被以一百隻羊的價格買來的。但是在主子古爾被刺身亡後，他經過選舉當上了德裡蘇丹。由於連續幾代統治者都是奴隸中選出來的，所以這一王朝就稱為奴隸王朝。
這麼想來，自己剛來到阿塔斯就被精靈部落俘虜當了奴隸，倒是和那些開國之君的人生經歷差不多。穆哈迪不由這麼想到，但是自己在提爾根基極淺，又不是最初那一批革命功臣，王位什麼的也只能想想了。
簡單吃了一點水果和肉乾後，心靈術士穿戴齊整，和法圖麥一起走出了金帳。帳篷外面和往常一樣喧囂熱鬧，客居於此的商人和武士們在高聲討價還價，好像隨時準備動手打起來一樣。有幾個蹲在地上用木棍戳蟲子的精靈小孩抬起來看了他們一眼，又低下頭自顧自的找樂子去了。
部落裡一派生機勃勃，有人在販賣石頭上烤的肉和洋蔥，還塗上了辛辣的醬料，噗噗有聲。穆哈迪好久都沒吃過這種烤肉了。
酋長要離開部落前，按傳統要指定一名代理人，負責在酋長不在的時候處理糾紛。一般情況下代理人會是部落的詠者，但是既然穆哈迪也不待在部落裡，所以得另行指定別人。
法圖麥要穆哈迪提名人選，後者想了一會，指定了一名年輕武士阿－杜爾做酋長代理。此人武藝平平，但是狡猾多智，會說三門語言，而且在和穆哈迪的士兵聯合行動的時候，皈依了第一因信仰。
對於穆哈迪的這個安排，法圖麥一笑置之，但是沒有出言反對。
「你和法赫德現在怎麼樣了？」兩人騎上馬以後，穆哈迪問。
「他？」法圖麥說。「你把他捧上議員的位置，我自然只好和他合作了。不過他去城裡當議員也好，省得老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只要他能搞錢，我就是支持他又如何？」
「那把精靈王之劍高錐呢？」
「我要回來了。從血統上說，我才是高錐的合法主人。」女孩固執的說。「有了那把劍，更多精靈來投奔我們了。」
精靈王國在淨化之戰中就被毀滅了，但是作為曾經的王權象徵，高錐對現代的不少精靈依然有重大意義。
女精靈談起自己征戰尤里克的情形，她臉上的神情自豪而莊重。精靈老化的比人類慢的多，現在她看起來比穆哈迪還小一些，還是那麼美麗，充滿野性魅力。
她談起自己斬殺強敵的情形，談的興高采烈。說道興奮的時候，她還親暱的露出自己一邊的胳膊，展示上面的一道疤痕。這是我殺一個沙匪法師時，被法術打傷留下來的。她得意洋洋的說，然後我一刀就劈裂了他的腦袋，他的眼睛就像葡萄一樣爆裂開來。
穆哈迪仔細一看，那傷口雖然早已癒合。但是他可以想像當時一定血流如注，而且法圖麥一定沒有及時處理，因為傷口附近留下了怪異的疤痕。「你該及時找個醫者處理傷口，而不是繼續強撐著繼續戰鬥。」
「不過是擦傷，」法圖麥滿不在乎的說，一臉堅毅。「當時我的武士們更需要治療，我可以等。」
心靈術士心中久違的泛起了一陣同情和心酸，要是自己當時在她身旁，她是不是就不會受傷了？再怎麼說自己是她從沙漠裡救回來了，終身欠她的情。
輪到穆哈迪講自己的經歷時，心靈術士簡單的描述了自己去阿特基，然後造訪拉姆的經歷，中間意外去了一趟星界的經歷也沒漏過。法圖麥聽的入神，不斷插話提問，要穆哈迪補充細節。
女孩好奇心重，聽到心靈術士講到一路上的驚奇風景時，十分神往，表示自己有機會也一定要見識見識各地的風土人情。聽到穆哈迪講起路遇拉伊娜和再次碰到臉舞者刺客時，她就沒那麼高興了。
「你喜歡她們，是不是？」精靈女孩酸酸的質問。「我要砍下她們的頭，給我的帳篷做裝飾。」
「我不喜歡她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喜歡。」穆哈迪耐心跟女孩解釋。「我身邊有很多人，這幾個只不過性別恰好為女而已。我……」真的是這樣嗎，心靈術士想。「……我很少能感到情緒。那兩個人能幫到我的時候，我尋求她們的幫助罷了，沒有其他。」
「嗯，解釋起來果然一副救世主高高在上的樣子。沒準你真的是預言中的超凡者呢。」法圖麥說。「不過讓我發現你在撒謊，那麼無論什麼力量都不能阻止我閹了你。」
「心靈術士被閹了也能再長出來。」
女孩聽了一愣，繼而大笑。「你這副開玩笑的時候還冷冰冰一臉嚴肅的樣子最滑稽了。」
穆哈迪歪歪腦袋。
「拉姆城和提爾比起來，你覺得那個更好？」
「這個嗎。」心靈術士想了一下。「提爾更大一些，也更繁榮富裕一些。拉姆城裡治安太混亂了，暗殺層出不窮。不過由於革命的關係，提爾的上層社會沒有拉姆的那麼大。」
「我不喜歡那些裝腔作勢的下跪民貴族。」法圖麥對所謂的上層社會嗤之以鼻。「背後捅刀子的人不是武士。」
「被捅死的人也不是武士，就是個死人而已。」穆哈迪說。「即使你瞧不起那些下跪民貴族，你也要學會小心他們的手段。」
「我們的部落不會被提爾人利用的，不是麼？」法圖麥說。「有你和法赫德在，提爾的下跪大人們能拿我們如何？」
「希望如此吧。」
沙漠一望無際，連續的沙丘在沒有經驗的旅者看來都差不多，但是對於牧民來說，還是可以分辨出適合前進的道路的。
大白天趕路，可不是什麼好受的旅途。暗紅色太陽升起後，地面的溫度直線攀升，即使看著沙地的反光，也會覺得刺眼。
心靈術士不會痛也不會感到難受，即使因為高溫降低了他的生理機能也一樣。但是法圖麥可沒這本事。所以穆哈迪集中精神顯現了一個小異能，微微調節了女孩身邊的溫度。
到了快到中午的時候，兩人決定先找個陰涼地方休息一下。於是他們選中了一塊風蝕巖，躲在它的陰影下。
法圖麥自顧自的找了塊乾淨地方坐下，拿出肉乾，「你喜歡什麼味道的？蜥蜴，馬肉，還是人肉？男人女人的都有。」
「總有一天。」穆哈迪一邊說一邊接過馬肉，咬了一口，滿嘴膻味。「我要說服你們改變一下飲食文化。」
「你們？穆哈迪，你可也是我們天蠍部落的成員，該說我們的飲食文化。」
「好吧，總有一天。我要說服我們改變一下飲食文化。」
女孩一邊攏了攏秀髮一邊說。「你覺得放任上好的肉讓食腐鳥或者野狼吃了更好？真是個怪人。」
穆哈迪聳聳肩，「這也算上好的肉？讓我給你開開眼界。」說完，他自己接過一大塊蜥蜴肉，小心剔除了肉裡面的淋巴結和其它不乾淨的部分，然後顯現異能加熱它。用靈能烤肉雖然比用篝火烤肉麻煩，但是心靈術士小心的控制溫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很快，那塊香氣就從那塊蜥蜴肉上冒出來。心靈術士小心的控制著異能製造出的溫度，讓整塊肉表面都呈現出了誘人的金黃色，透明的油滴從肉質裡滲了出來，順著食物的紋理緩緩流動。奇異而誘人的香味瀰漫開來。
法圖麥在一邊看著心靈術士烤肉，眼色變得水盈盈般柔和。「好手法，從哪兒學到的？」
「你就當這是遺傳的技巧吧。」穆哈迪向精靈杏仁黃的大眼睛說。
等到兩人都用過了餐，穆哈迪才對法圖麥說。「想不想來點飯後運動？」
「在這種地方？」法圖麥臉上莫名其妙的一紅，顯得格外嬌艷，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穆哈迪也沒費心去讀心。「有點不太好吧。」
「場地的選擇權不在我們手裡啊。他們硬要在這裡找麻煩，我也沒辦法。」穆哈迪低聲解釋。「我剛才察覺到有個陌生的敵意思維波動接近了，小心，可能是個褻瀆者法師。戰鬥恐怕很難避免。」
「哦。」精靈女孩說，「原來如此。」她解下了背上的反曲弓弓條，從腰間取出弓弦上好。
來者也無意躲藏，直接騎著梅吉洛特蜥現身了，從他的打扮來看，此人是一名提爾的高階聖堂武士。他身軀高大，皮膚紅褐，蟲殼盔甲打磨的錚亮，他的小臂上還帶著金屬環。
來者率先通名，「提莫，前聖堂武士，提爾新軍校官（san－ghun）。我來這裡是為了尋找天蠍部落的穆哈迪參謀（mushawur）。」
參謀官是穆哈迪提出軍事改革建議後被授予的軍制，算是提爾的中級軍銜，低於校官一級。從法律上說穆哈迪必須服從對方的命令，否則根據他自己提議的軍事紀律條例，有權被對方就地處決。
「穆哈迪在此。」心靈術士站起來說，法圖麥在一邊警惕的看著那個聖堂武士。「請問你有何貴幹。」
「泰西安國王想要見你，私下的見。」提莫說，他的語氣裡有一種傲慢和堅定。「國王要瞭解拉姆的內情。」
「我正要去提爾向議會做出報告，」穆哈迪有種預感，泰西安此時找他，絕對沒好事。「敢問國王是如何知道我身在這裡的？」
提莫的容貌剛毅冷峻，眼瞳黑亮冰如瑪瑙。他開口說話的時候，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好像是不得不屈尊和穆哈迪交談一樣。「國王陛下無需向自己的士兵解釋情報的來源。參謀，這一條不是你的軍改建議之一麼？」
好吧，這倒確實是穆哈迪自己提出來的，所以他此刻只能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國王不需要解釋什麼。」
但接下來他話鋒一轉。「但是同樣根據提爾的新軍事條例，我也無需向泰西安國王匯報我在拉姆的見聞，否則就是破壞軍事指揮鏈。」
提爾的軍事指揮鏈也是穆哈迪提出的軍改建議之一，它明確了提爾新軍的職權範圍，加強了戰鬥力。這一條例指明了上級不能越過直接下級向兩三個層級以下的部屬下達命令。「我是接受珊瑚女巫的命令去了阿特基，然後經過拉姆輾轉回來的。按照條例我必須先向我的直接上級報告。」
（p.s.階梯原理只在軍隊中部分生效，事實上一名將軍不需要通過一級級傳令才能命令自己的勤務二等兵。但是對中高層軍官們來說確實是不能直接越級指揮的，除非指揮鏈上的一環已經被打破。比如陣亡或者解職。）
這一反駁顯然出乎提莫的預料，他愣了一下，才說。「那麼你是不肯跟我走嘍？」
穆哈迪一隻手按到了銀刃的把手上。「請泰西安國王先向沙蒂麗議員下令，然後再把沙蒂麗的命令拿來。否則我不能破壞自己提出的軍事律令。」
提莫一揚下巴。「這是你最後一次警告。」
法圖麥彎弓搭箭，對準提莫的腦袋。「你聽到他的話了，快滾，不然你腦袋上要長箭了！」
提莫微微冷笑，然後大喊一聲。「拿下這個叛徒，他背叛了提爾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