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我看上去是一個怕麻煩的人麼?」肌肉老爹哈哈大笑,臉上的肌肉隨之顫動。「我不怕闖禍,禍才怕我!」
「她是個逃奴。」穆哈迪伸手碾死一隻地上的爬蟲,說道。
「逃奴算什麼,再多的逃奴獵手,我也可以解決。」肌肉老爹不以為然,「她能幫上很多忙,也能賺錢,我不會讓她被人抓回去的。」
逃奴獵手是阿塔斯世界裡一種特殊的賞金獵人,由彪悍老練的冒險者組成。他們到處接活,替人追捕逃跑的奴隸。有時候抓活得,有時候死的也要。對於阿塔斯上那些追求自由的人來說,逃奴獵手是他們最恐懼的對象之一。
「再說,我也沒看到她身上有任何奴隸標記。就算帶著她到處拋頭露面,也不會有什麼麻煩,怕什麼!」穆爾人信心滿滿。
「她身上是沒有任何奴隸標記。」穆哈迪承認,「那是因為她不是那種普通的奴隸,不是戰俘或者債務奴隸,自然也沒有什麼文書或者烙印什麼的標記她的身份。她屬於最古老的那種奴隸類型。」
「那是什麼玩意?」穆爾人問。
「婚姻。」
肌肉老爹指指穆哈迪的腦袋,「你腦子有病,心靈術士。婚姻中女人才是主人,男人反而是奴隸。你要是結婚了就知道了,這也是老爹我不結婚的原因。」
「不過逃婚的女人有味道,我喜歡。」肌肉老爹一口咬下手中拿著的一塊肉,一邊含含糊糊的說。「管她老公是誰,他敢來我就砍了他腦袋。」
「巫王的腦袋不好砍,你以為你是裡卡斯麼?」
肌肉老爹呆了一下,隨即爆發出大笑。「她是巫王的妃子?不過告訴你,我可不比裡卡斯差。他不過是提爾的角鬥士冠軍,我可是尤里克城的角鬥士冠軍,他能幹的我都能幹!」
「將會是,還不是。」穆哈迪說,「根據我讀到的想法,她本來應該嫁給影王尼本乃,結果在婚禮之前她就逃跑了。」
尼本乃城的巫王尼本乃,在巫王中也算一個特例獨行的人物。別的巫王雖然也有伴侶,但是數目都不多,一般不會超過四個。但是尼本乃每隔十幾年都要娶一個人,考慮到他統治尼本乃城已經兩千多年了,少說也娶了一百多個伴侶。而且尼本乃有趣的一點是,他新娶的老婆同時也會加入他的聖堂武士,而他的後代也是。目前尼本乃城的聖堂武士中,一大半都是巫王的妃子,或者他的王子與公主們及其他後代。
尼本乃選擇配偶沒什麼規律,任何人都可能被他看中,甚至他自己的後代都不例外。如果穆哈迪讀到的信息沒有錯誤,那麼這個女孩既是尼本乃的後代,又將成為他的妻子。
據說尼本乃早就因為魔龍變的效果,變得不成人形了,近幾十年來都沒有新的子嗣產生。他現在娶妻不過是一個象徵性的舉動,用意在於向自己的臣民昭示自己依然健在。
「你不是最喜歡這種女人的麼?怎麼我讓她陪你,你還不要?」肌肉老爹奇怪的問。
少女優雅的舞蹈結束了,現在被一幫傭兵圍著,她嫻熟的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不徹底拒絕,又不讓他們佔一點便宜。如果說美貌也是一種武器,那她是揮舞它的行家。
「我什麼時候喜歡這種女人了?『這種女人』指的又是哪種女人?」
「反抗巫王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年輕有活力的女人。」肌肉老爹說,「你不是因為這個才跑去提爾的麼?為了那個珊瑚女巫?告訴我,她真的那麼驚艷麼?」
珊瑚女巫……穆哈迪想起和對方的那一次會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克服自己內心的矛盾,她握著自己的手說,就像我曾經克服我自己的那樣。
「珊瑚女巫的美超過了容貌的範疇,我也沒法用語言這種粗糙的工具給你描述。」穆哈迪告訴肌肉老爹。「不過這不是我加入提爾陣營的原因,我加入他們是因為他們做的對,而且他們是勝利的一方。」
「得了吧,我不信你之前就知道提爾一定能戰勝巫王聯軍。」肌肉老爹嗤之以鼻,「你真的不要她陪你?」
「不要,我一會要冥想,明天的時候我還要去找其他心靈術士,交流靈能心得,交換一切情報。」穆哈迪推辭。「而且我在北方也待不了幾天,所以要抓緊時間。」
「你真是怪人。」肌肉老爹說。「不過我猜就是這樣的人才能當上心靈術士。」
穆哈迪忙碌了半個沙漏時,把自己的帳篷支好,然後鑽進去開始打量自己從商店裡搜刮出來的裝備。
水晶面具和時間加速靴已經看過了,所以被穆哈迪丟在一邊,現在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一堆還沒鑒定的新鮮玩意兒上。
一種新奇的裝備,叫做額眼,這玩藝看上去是有一面寬而平的小水晶,其中包含了不同的能力。靈能者可以通過一道思想命令,讓這水晶自動附在自己的額頭中心。額眼的功能很多,有的額眼能加強顯能者擊穿目標意志的能力,有的額眼能夠加強佩戴者的動作和專注能力,有些強大的額眼,甚至能允許擁有者看到遙遠的事物,甚至強行竊取一個智慧生命腦中的知識。
穆哈迪當心靈術士的時間還不長,見識不夠,很多額眼的功能他都不認識,也不敢胡亂使用。於是翻翻撿撿了一會,又轉移注意力到了另一些物品上。
這些物品看上去是人皮製成的,但是穆哈迪知道,它們是注入了靈能力量和星質的神奇物品。心靈術士拿過一塊拳頭大小的靈皮,仔細打量著。
這種靈皮可以在靈能者的命令下自動展開,覆蓋他的全身。同樣的命令思想可以使靈皮縮回原來的大小。每種不同的靈能皮膚被灌輸了一道或一組異能以持續影響穿戴者。展開地靈皮會如同第二層皮膚一樣完全覆蓋穿戴者,
穿戴者可以如常看、聽和呼吸。它還能按需要露出身體的不同部分,例如穿戴者需要進食時。
靈皮的功能同樣多種多樣,多數是用來增強佩戴者的身體能力的。穆哈迪挑了一件反擊靈皮,它能讓攻擊佩戴者的人受到火焰的傷害。穆哈迪發出思想命令,靈皮自動覆蓋在了他身上,一股涼颼颼的感覺掠過全身。然後他感覺靈皮已經佩戴好了,抬手一看,他發現自己身上有了紋身一樣的條紋,挺威猛的。
接下來他猶豫了一會兒,但是最後還是在面具和額眼之間選擇了面具。那個有抵抗靈能效果的水晶面具看起來很華麗,有克里米亞韃靼面具的風格,非常威武,穆哈迪很喜歡。
他把面具戴在臉上,感受著面具調整著自己的大小,最後像第二層皮膚一樣,妥帖的戴穩。
心靈術士感受著這件裝備,然後出聲,「什麼人?!」
一個女孩的窈窕身影掀起簾子,輕巧的走到了帳篷裡面。她曲線玲瓏,容貌甚美,正是舞者拉伊娜。女孩現在穿上了一件輕便的袍子,比起跳舞的時候,更有一番風情。
「我記得已經告訴過肌肉老爹,我不用你陪了。」
「我自己來的,不是受什麼人指示。」少女看著穆哈迪戴著面具的怪異面容,說。「難道肌肉老爹已經自作主張要我陪你了?他沒這個權力!」
原來不是肌肉老爹的安排,穆哈迪讀出對方說的是真話,是她自己要來的。「你找我做什麼?」心靈術士有時候即使能讀出對方的想法,還是習慣這麼問一問,至少能知道對方是不是口是心非。
「我聽說團裡來了個心靈術士,所以我就來找了。」少女說道,臉上一副期待的表情。「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助。」
「地下多的是心靈術士,你也大可以找他們。」穆哈迪聳聳肩回答,「現在,如果方便,請你……」
「找他們沒有用!」少女激動的說,「我聽說你是不同的!」
「我是不同的?你從哪兒聽來的。」
「這是傭兵團,這裡沒有秘密,你和團長之前冒險的事,我都知道!」少女越說越激動,胸口一起一伏。
「這是傭兵團,這裡沒有真相。」穆哈迪告訴他,「口耳相傳的故事最靠不住,每個人都會根據自己的喜好添油加醋,要從流言中還原事實,比讓蒸發的水回到地面上更難。」
「你也許不知道,」少女暫停了一下,然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我是……」
「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我知道。」穆哈迪一把抓住拉伊娜的右手,指著手掌下面手腕上的細小刀痕。「躊躇傷,這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躊躇傷是心靈術士發明的心理學概念,有時候人試圖自殺,但是又沒有那個決斷,就會留下這種傷痕。心靈術士即使對讀不到思想的人也有一套外在的觀察手法,所以會注意到這個細節。
女孩莫名其妙,「我需要幫助!求求你,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重要的秘密……」
「不需要。」穆哈迪連讀心的興趣也沒有了,不耐煩的說道。「我是心靈術士,又不是能幫人實現三次願望的神燈。連我自己,現在還有許多麻煩的事情要做,恐怕幫不上你什麼。肌肉老爹他倒是那種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你應該找他幫忙,而不是我。」
「我在這裡要盤桓幾天,之後我就要回到提爾城去,那裡可是現在沙漠上政局變動的核心。守護者法師,心靈術士公會,角鬥士革命家,還有聖堂武士野心家,各種爭鬥此起彼伏,絕對說不上安全。你藏在傭兵團裡,說不定反而保險一些。我已經有夠多事要操心了。」
「你不同意,我就不走了!」
「你不走,我也不會同意。」穆哈迪說,「何況作為心靈術士,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強迫你走……」
話音未落,穆哈迪察覺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靠近了自己的帳篷,這人行動也不多麼敏捷,不是什麼專業的殺手。但是就是這麼一個毛手毛腳的小賊,居然拔出了刀,劃開了穆哈迪的帳篷,怪叫著殺了進來。
是那個之前舞蹈上的樂手,穆哈迪認出這個人來。他彈馬頭琴的本事不錯,可惜使刀的本領馬馬虎虎。
心靈術士準確的預感到對手的揮刀方向,避開刀鋒,一掌打在來人脖子後面。那個樂手受了這一擊,慘叫一聲,向前撲倒,人事不省。
少女從自己靴子裡拔出一把匕首,一刀插在那樂手背後。穆哈迪沒能來及阻止,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襲擊者死在了自己的帳篷裡。
嗤啦一聲,拉伊娜撕開了自己的長袍,從腳踝直到腰間。然後她伸手扯掉自己的頭巾,撥亂頭髮。
「你在幹什麼?!」穆哈迪質問。
「製造假象。」拉伊娜說,這時候她把自己的靴子也踢到了,露出一雙白嫩的腳來。
「這是傭兵團裡的歌手,他煩我好久了。」少女上去摸摸鼻息,確定那個男人死透了。「有一次,他試圖趁我睡覺的時候佔有我。」
「那恭喜你報仇了。」穆哈迪說,「不過你這是在幹什麼?」
「人人都知道這個歌手在追求我,」少女看著穆哈迪眼睛說,「他最近追的越來越緊了,難怪看到我進了你的帳篷,就失去了理智,居然敢殺進來。」
「你想讓我替你殺了他?就這個?」穆哈迪問。
「當然不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拜託你。但是他恰好幫了我一個忙,不是麼?」拉伊娜狡猾的說。「現在你沒法把我趕出去了,如果人們看到歌手死在這裡,而我衣裳不整的被趕出帳篷去,人們會怎麼想你?」
穆哈迪不置一詞,於是拉伊娜接著說。「他們會說你害怕了。你想要我,於是失手殺了歌手。但是事到臨頭你軟了,你害怕這歌手後面的人找你麻煩,所以你把我趕走了。」
「幼稚的威脅,這對我毫無效果。」穆哈迪有些累了,「帶著他的屍體離開這裡,我沒工夫浪費在處理這件事上。」
拉伊娜的臉色一變,咬了咬嘴唇,然後才說。「你真的不會幫我?」
「不。」
她舉起帶血的短刀,「那我就自殺。看看人們以後怎麼說你?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你不是我的女人。」
「我死在你帳篷裡,衣裳不整,人們會這麼想。你不能阻止別人怎麼想吧。」
「我是心靈術士,我當然可以阻止別人怎麼想。」穆哈迪告訴拉伊娜,「事實上只要我一個念頭,就可以讓你立刻扔掉匕首,然後忘掉一切!」
「所以你答應幫助我了?」少女突然破涕為笑,明媚的表情讓穆哈迪一愣。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
「你說你一個念頭,就可以讓我忘掉一切!」
穆哈迪點點頭,「我是這麼說的沒錯……你到底要我幫你做什麼?」
「你是心靈術士。」拉伊娜不客氣的盤腿坐下來,把那具倒霉蛋的屍體推到一邊。「我要你洗掉我的記憶,我想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