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皇家童養媳(五)
廚子眨眨眼,納悶地點點頭,轉身而去。
四王妃站在廊柱間發了會呆,回過頭看看廳內在抽粒的詩霖,一種怪異的感覺從心頭浮起,拖雷家與飛天堡之間千絲萬縷,好像有些扯不清了。
傭僕們沒敢把四王妃的話太放在心中,他們最直接的上司可是小王子。小王子平時待他們禮儀有加,沒薄待過,人要懂知足。這田畦是繼續挖,新買的兩個丫頭是捧心在手的侍候詩霖。
可不管丫頭和主管怎麼哄,詩霖今日就呆在廳中的角落裡,淚流不止,連午膳都不肯吃,目光直直地盯著外面。
午後,其他院中的幾位小小王子和郡主不知怎麼想起來跑到忽必烈的院中,不顧泥濘地在新開的田畦間玩著泥巴,嬉鬧的笑聲吸引了客廳中的詩霖,她咬著指頭跑出來,巴巴地看著玩得正歡的王子和郡主們。
「啊,卷毛妖怪!」一個郡主看見了詩霖,指著她的卷髮大叫道。
「嗯,娘親說卷卷毛的不是嬌怪就是狗,她沒有四條腿,她就是妖怪。她的娘親是大妖怪,她是小妖怪。」一個小王子抓了把泥土突然打向詩霖,「快,打死妖怪。」
兩個丫環還沒來及上前擋住,雨點般的泥塊已經紛紛落在了詩霖的身上。
詩霖也不知閃躲,也不知喊疼,木木的任泥塊打過來。小臉小胳膊很快就一片泥污,有的地方都青了、紫了。
丫環衝上前把詩霖拉進懷中,主管出來吆喝,方才讓泥巴雨停了下來,王子、郡主們意猶未盡地哼哼著,不情不願地離開了小院。
詩霖沒有哭,也不肯換衣,推開丫環的手,一個人默默地走進客廳,在角落中又縮成了一團。
忽必烈一身灰塵和汗水的從軍營回來,剛進院,就激動地喊道:「詩霖,烈哥哥回來了!」
沒有人回應他,主管摸摸鼻子走出廂房,接過他手中的頭盔和佩劍。
「小姐呢?」忽必烈急促地問。
主管自責地歎了口氣,指指客廳。
客廳裡已經點上燭火了,兩個丫頭象沒頭蒼蠅似的圍著詩霖在轉,詩霖就低著頭,小小的身子在哆嗦著,可是卻不讓任何人碰觸。
「詩霖……」忽必烈心中猛地一疼,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詩霖慢慢地抬起頭,大大的眼中溢滿了恐懼和無助,「烈哥哥,送詩霖回家。」她小小聲地說道,沒有向他張開小手。
忽必烈蹲了下來,伸手欲撫她的卷髮,她慌慌地閃開,「怎麼,詩霖不願意和烈哥哥呆一起嗎?」
詩霖低下眼簾,小手在地下比畫著,「烈哥哥不是詩霖的娘親、爹爹、哥哥,詩霖要回自己的家。爹爹沒有不要詩霖,詩霖沒有害死娘親,詩霖不是妖怪,詩霖是好孩子……」她喃喃地一遍遍地得重複來重複去。
忽必烈一雙俊瞇突地冰寒,「主管,今天院中來的客人不少嗎?」
主管低著頭,不敢出聲。
忽必烈什麼都猜出來了,長臂一伸,突地詩霖緊緊抱在懷中,感到小小的身子在顫個不停,只覺整顆心都疼得揪起,「不怕,不怕,詩霖不怕,有烈哥哥在,什麼壞人都不敢靠近的。」他放柔了音量,輕哄道。
小人兒趴在他肩上,顫慄慢慢止住,可是卻不發一言。
忽必烈咬咬唇,抱著她走進臥房,差人點亮燭火,找來一面大大的銅鏡,放在桌上,他輕柔地把詩霖抱坐在膝上,讓詩霖正對著銅鏡。「詩霖,你看,這鏡中的人是誰啊?」
詩霖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是詩霖。」
「也是詩霖的娘親,世界上有這麼可愛的妖怪嗎?不要聽別人瞎說,那是他們妒忌詩霖才故意編出來的,他們那麼壞,才是妖怪呢!詩霖,你的娘親並沒有死,她現在只是迷了路,所以你爹爹和仕林才要去把她接回來,路途遙遠,詩霖是女孩子,走不了那麼多路,爹爹呢,就把詩霖托付給烈哥哥照顧。烈哥哥不知有多高興了,你看烈哥哥這院子又大又悶,詩霖來了,院中才有生氣,詩霖一定會給烈哥哥帶來快樂的。有一天,詩霖在街上走著,如果看到一個和鏡子裡的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那就是詩霖的娘親,她一定會回來的,肯定的。」
孩子好騙,聽了這話,兩眼瞬時來了神氣勁,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不再是一顆無依無靠的草了,「真的嗎?娘親、爹爹和仕林都會回來,詩霖不是妖怪,詩霖陪著烈哥哥,烈哥哥最歡喜了!」
「對,對,詩霖要是離開烈哥哥,烈哥哥一定會哭的。」忽必烈故意把臉皺成一團,「早晨烈哥哥走的時候,詩霖還答應要疼烈哥哥,永遠在一起的呢,現在又不肯了嗎?」
詩霖忙不迭地舉起手輕撫著忽必烈的臉頰,「詩霖肯的,一定肯的。可是……」她又想起了那群王子和郡主臉上厭煩她的神情,小臉黯然地低下。
「詩霖,要記住,你有這世上最最優秀的父母,他們也最最疼愛詩霖。作為他們的女兒,詩霖一定要堅強,不要被一些故意歪曲的話嚇住,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烈哥哥不會騙你。那些人以後不會再出現了,這小院現在是詩霖的家,詩霖是主人,對於不請自入的客人,詩霖可以命令傭僕們把她們打出門,對於一些不想見的人,詩霖可以裝作沒看見。」他唯恐詩霖不信,故意把語氣說得很鄭重。
詩霖認真地點了點頭,輕輕地吐了口長氣,壓在心頭的重壓突地消去,乖巧地伏在忽必烈的懷裡,「詩霖相信烈哥哥,詩霖不怕了。烈哥哥,詩霖餓了。」
忽必烈輕輕展開掌心,滿手的冷汗,才知剛才自己有多緊張,真害怕撫慰不了詩霖小小的心。
「烈哥哥也餓了,那我們一起去用膳,然後烈哥哥給詩霖沐浴,洗掉這髒污,一切就過去了。」
詩霖圈住他的脖子,自然地親親他的臉腮,小臉與他貼著,非常非常的親近。
忽必烈窩心地笑了。
兩人用完晚膳,忽必烈為她洗好澡,看到小身子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心疼得眼眶都紅了,這天晚上,他沒去姚樞那裡,陪著詩霖躺在床上說話,他給她講草原上的傳奇,給她唱牧歌,直到她甜甜進入夢鄉,他這才起身披上外袍,出了廂房。
把所有的傭僕喚進客廳,說從今往後,所有人的月錢全從他這邊領,和王府中的總管沒有一點干係,這意思也就是說不必看王府中任何人的臉色行事,他們就兩個主子,如有人找茬鬧事,盡可掃地出門,置之不理,天塌下來他來頂。
傭僕們一聽這話,還不心如明鏡似的,單侍候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不難。
接著忽必烈又去四王妃房中,看到蒙哥拉著個臉悶坐著,也在裡面,他抿緊唇走進去,簡潔地說明希望以後小院能從王府中單立出來,不受王府統一的管理,也不希望有人去打擾小院的清靜。
「烈兒,那孩子留幾天,就可以了,你難道真要把她護在你的翼下?」四王妃瞧瞧蒙哥的臉色很難看,溫和地說道。
「娘親,你懷疑我沒有這樣的能力嗎?」忽必烈四兩撥千金,把問題踢了過去。
「你能力大呢,誰敢懷疑你呢,真不知你是中了什麼邪了。」蒙哥嗡聲嗡氣地跺腳吼道。
四王妃輕怨地斜了蒙哥一眼,「娘親不懷疑,可是值得嗎?」
「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我認為很值得。」忽必烈面容緊繃,語氣很是堅持,「其實這本是件小事,只是照顧一個孩子而已,犯不著大家都耿耿於懷記掛著,我又不需要你們出一份力。」
「這是普通的孩子嗎?」蒙哥被娘親訓斥了一晚上,心中本就不悅,現在更找出到了出氣口,還不出得盡興點。對,他和二弟、三弟說過,這事絕不能放任四弟所為,不然太沒原則了,他讓王妃在雞湯中下了藥,不會讓那丫頭死去,但可以讓她變成癡子、傻子,要讓君問天氣到吐血,偏偏給娘親識破了,真是好氣人。
忽必烈清清冷冷地迎視著蒙哥凶悍的目光,傾傾嘴角,「大哥,我們沒必要再爭執這個問題,我決定的事,任何人不能動搖。若大哥想因此而失了兄弟間的和氣,那麼四弟我奉陪。哦,我想大哥,其實你應該多操心你手下那群精兵,那事還真不普通。」
蒙哥突地跳了出來,「什麼意思?」
「傍晚時分,軍營接到大汗的旨意,要把跟隨父王多年的三千軍戶劃到二王子闊瑞的名下。」
「他敢?」蒙古一拍桌子。
「還有,」忽必烈突然又看向四王妃,「娘親,明早大汗好像要過府看望你,應該不是純粹的看望吧!」
拖雷在臨死之前,曾經囑咐窩闊台照料自己留下的孤兒寡母。然而再怎麼照料,孤兒寡母就是孤兒寡母,何況窩闊台在考慮著拖雷的幾位兒子一天天長大,生怕成為影響自己的隱患,那種照料難免不如人意。
他使出的第一著棋,就是在毫無理由、未經過任何宗室商議的情況下,就忽然把原屬於拖雷家族的三千軍戶劃到了自己的次子闊瑞的名下。
這樣的挑釁和試探是如此明顯,讓血氣方剛、性子火暴的蒙哥如何能嚥得下這樣的一口氣,他實在氣炸了肺,拍著桌子吼道:「他媽的窩闊台,這還有天理不成,汗位已經給他坐去了,他還如此逼人,難道真當我們拖雷家沒人嗎?不行,小王我一定要去和他討個公道,不行,小王就反了他。」
四王妃面沉似水,喝住劍拔弩張的蒙哥,「蒙哥,這個時候你反得了他嗎?就你手中幾個老部下,能撐多久?不要上了他的當,給我好好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