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笛聲何處(一)
「夫人!」秀珠急了,掃視到這偏殿非常冷清,「我一定要跟著你,我保證不發出聲音好了。」話音還沒落,突見眼前掠過一個黑暗,幾步竄到她跟前,不知掏出個什麼東西,堵住了她的口鼻,秀珠明知有異卻無法閉住呼吸,擔憂地向林妹妹
揮了兩下,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這個讓人閉嘴的方式真特別,效果很不錯。」林妹妹平靜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秀珠,對老和尚挑挑眉,「看不出你年紀蠻大,腿腳到很靈便哦!這南山寺真是藏龍臥虎。」
老和尚淡然一笑,笑得讓林妹妹感到毛骨聳然。
「不好意思啊,讓堡主夫人受驚了。」他說得彷彿客氣,卻把這一切說得那麼輕飄。
林妹妹背心發涼,臉上卻沒顯露出來,她打了個哈哈該去見見你的『菩薩』了吧!」
老和尚有點訝異她的淡定,「夫人,請!」他禮貌地做了個請向前的手勢。
去見菩薩原來不是用腳走的。
林妹妹隨著老和尚走進偏殿,還沒看見殿中供著的菩薩長得什麼模樣,只覺光線突然一暗,殿門突地關閉,腳下的地磚突然一空,「嗖」地一聲,身子直線下墜,就幾秒的辰光,她感到自己落進了一堆枯草叢中。
她動動胳膊,動動腿,都在,也沒破皮也沒流血。悠悠抬起眼,只見面前立著兩雙大腳,再往上看,是兩柄明晃晃的利劍,劍尖直逼著她的脖頸。
林妹妹聳聳肩,這兩個男人是不是高估了她的能力?她可不是武藝高強,能飛簷走壁的女俠,弱女子一個罷了。
她定了定神,問那位男子:「我是繼續坐著這呢,還是去進你們的公主?」
兩個男子對視一眼,板著的冷面掠過訝異,其中一個嗡聲嗡氣地回道:「公主已經恭候堡主夫人多時了。」
「坦白真好!」林妹妹站起身,拍拍衣衫上的草屑,覺得小腹有些脹痛,她揉了揉,秀眉抽痛地皺起,小臉兒默默發白。
隨著兩位男子在一個點著燭火的巷道裡拐了幾拐,推開一扇小門,拱身出去,眼前陡地光明,林妹妹偷偷逡巡了一圈,發覺進了一處林子,聞得見草木的清香,聽到蟬的鳴叫和小鳥飛騰的撲翅聲。
前方,宛玉白衣勝雪,款款立在一棵蒼勁的梅樹下,猙獰的面容用面紗遮著,這樣看起來,身材窕窈、眉眼如畫。
「公主,堡主夫人請到了。」兩個男子抬手施禮,稟道。
宛玉揮了揮手,讓兩人退下,慢慢踱到林妹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陰沉地一笑,「堡主夫人,還記得我嗎?」宛玉慢慢扯下臉上的面紗。
林妹妹淡然地看著她,微微閉了下眼,笑了,「妹妹,我怎敢把你忘了呢?」
「你……」宛玉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驚問,「你到底是誰?」
林妹妹戲謔地挑了挑眉,「我把妹妹記得牢牢的,妹妹居然把姐姐給忘了,真是太讓姐姐心寒。」
「你不是死了嗎?」宛玉驚恐地瞪大了眼,鬆開了妹妹,瑟縮地退後幾步。舒碧兒是她親自屍解的,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死?我有那麼好的老公,怎麼捨得死?告訴你,貓有九點命,我可是有十條,我可以活一千年。哈,這世上真的有那種面容相似的人嗎?別自欺欺人了,白翩翩!」林妹妹驀地一抬腳,一下子把白翩翩踹到在地,「別仗著公主的身份,喪心病狂地指使幾個侍衛,像走狗一樣為你殺人放火,那算什麼,只會讓你越來越可憎,你裝淑女時,我老公都對你沒興趣,現在成了個魔鬼,怕了這南山寺的和尚都不願多看你。」
白翩翩被她激怒了,奮力爬起身,不想林妹妹手疾地從懷中掏出今早在抽屜裡摸出來防身的一把袖劍,突地抵上她的脖子,「別以為就你會殺人。」她把宛玉從地上拉扯起,袖劍貼上她的肌膚,「讓你的走狗們退遠點,送我出寺。」
宛玉自己並沒有什麼功夫,也就是一個弱女子,但她現在已近顛瘋,最把生死置之度外。瞅著脖前的那把袖劍,她又驚又怒,怒比驚還更多些,她猛地一低頭,一口咬上林妹妹握劍的手臂。
林妹妹正專注地找尋出林子的小徑,沒提防,吃痛地手一軟,袖劍「噹」地一聲掉在地上,但她反應很快地一把揪住宛玉的頭髮,狠狠地又給了宛玉兩腳。
她沒纏足,這腳帶了力氣,一腳下去,還是很痛的。
宛玉兩眼血紅,咧了咧嘴,猙獰的面容扭曲著,拼了命的一轉身,撲了上去,瞬時,和林妹妹廝打成一團。
聲響很快引來了幾個侍衛。
侍衛們拿著劍,看著地上兩個又叫又吼的女人,傻了眼,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
「夫人,夫人……」林子外突然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呼喊,聲音越來越近。
侍衛們神子一僵,持起刀,警覺地看向林子外。
「我在這……」林妹妹抽空回應了一聲,這一回應,給了宛玉機會,她摸到了先前掉在地上的袖劍,手腕一轉,冰涼的刀尖直直地對準了林妹妹的脖子。
林妹妹有一秒鐘的錯愕,她放棄掙扎,很識時務地隨宛玉爬起身,大眼滴溜溜轉了轉,眼前突地一亮。
「堡主,他們在那……」春香領身在前,氣喘喘地指著他們,說道。
在她的身後,站著白一漢和一幫飛天堡的護衛,正中的那位男子,俊美絕倫,只是今日有些不修邊幅,頭髮未束,隨意散在身後,衣衫上盤扣扣亂,腰間的絲絛系反了,不過,這樣也不失他美玉般的風姿,如果神情再溫和點就好了。
那華大夫的醫術果真不能太信任,她老公還沒到晌午就醒了,還趕到了南山寺,這下,她死定了。林妹妹心虛地扯扯嘴角,不敢對視君問天咄咄逼人的寒光。
「哈哈,君問天,你終於來了。」宛玉搖開眼前的亂髮,獰笑著,「你還騙我,說她是新娶的什麼林兒夫人,原來還是舒碧兒,呵,你可真是老奸巨滑。不過,這個我不計較了,看看好,你的心肝寶貝現在落入我的手中了,我要你親眼看著她和你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你面前。」
君問天的臉半隱在樹蔭裡,看不清表情,「宛玉公主,你弄錯了,她不是我的什麼心肝寶貝,她是一個用藥迷暈我永遠不會得到我原諒的女人。你請動手吧,我不會阻攔你。」
「呃?」宛玉有些傻眼了,但她隨即輕蔑地哼了一聲,「你又在耍什麼詭計,告訴你,我不會上當的。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反正只有一人活下來。君堡主,我們賭一下,那活著的人是誰呢?」她微微一用力,劍尖刺進了林妹妹的脖子中,鮮血沿著光亮的刀鋒流了出來。
「夫人……」護衛們驚呼出聲,掄起手中的刀就要往前衝。
君問天抬手,示意他們冷靜,兩臂交插,好整以暇地看著宛玉。
林妹妹俏麗的小臉慘白如血,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君問天,全然忘了眼前的危險和脖子上的刺痛。老公真的生氣了嗎?她魯莽了嗎?
「還不動手?」君問天慢條斯理地聳聳俊眉,一雙寒瞳泛起嘲諷。
「我……真的會……殺了她的……」宛玉這時反到有些猶豫了,她想要看到君問天痛,流著淚哀求她,而不是這一幅無動於衷的表情。
「需要我幫忙嗎?」君問天眉目一斂,冰冷的語氣有著無情的殺機。說著,長身掠起,在宛玉還沒回過神來,他已飛躍到她面前,一眨眼,林妹妹突地就到了他的懷中,就在這同時,一把真正的從君問天袖中抽出的劍直直地沒入宛玉的心口,鮮血象噴泉一般噴薄而出。
飛天堡的護衛們奮勇跳起,衝向已經慌亂成一團的南宋侍衛。
宛玉如一片風中飄落的樹葉,手按著胸口,卻堵不住流得越來越快的鮮血,「君問天,能……夠死在你的手中,算不算幸福呢?」她輕笑如諷,悠悠地倒下地,藍天是那麼的遠,風是那麼的靜,耳邊什麼聲響都遠去了。她彷彿看到年少時的自己,在長安的宮殿中歡笑奔跑,咯咯的笑聲在殿閣間輕脆地迴響。
她離開南宋多久了,不記得,不記得,現在,她終於要回去了。
黑暗越來越近,她不甘心地瞪著君問天那張冷俊邪魅的面容,閉了閉眼,「這樣也……好,至少你會把我記住。只是,我好恨……好恨,為什麼要……和你相遇呢?相遇了,為什麼你卻……不能愛我?為什麼……為什麼……」
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宛玉的眼角輕輕滑下,她撫著心口的劍柄,上面還留有君問天的體溫,嫣然一笑,緩緩合上了眼簾。
風嗚咽著從林中穿過。
「老公……」林妹妹不忍地咬住唇,勾住君問天的脖子,感到臂下的肌肉僵硬如鐵。
「閉上眼,不准看。」君問天怒吼著,抱起她,騰空旋了個圈,把她挪移到五丈外的安全地帶。
林妹妹乖乖地閉上眼,聽到刀劍噹噹的碰擊聲,拳腳的搏擊聲,空氣中飄蕩著濃郁的血腥氣,她又感到小腹的脹痛了,腰一彎,抱著身邊的一棵樹,哇地一口吐出了早晨在車上吃下去的幾塊糕點。
「白管事,扶夫人到寺裡歇息一會,我想秀珠也該醒了。」君問天冷凝著臉,看著林妹妹,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老公,我不想和你分開。」林妹妹怯怯地把身上往君問天懷中依了依,希望借他的體溫能減輕小腹的疼痛。
「堡主夫人,現在後悔有點晚了,下藥的帳,我一會和你算。快離開這裡。」君問天一把把她推向白一漢,林子裡刀劍不長眼,傷了她怎麼辦?無人知道從他睜開眼那一刻時,知道林妹妹去南山寺以身誘敵,他就像徘徊在生死邊緣,三魂早嚇掉了兩魂,這一路急趕,冷汗不知出了幾身,就怕來不及救回她,又看到她一動不動睡在那裡,那樣他會瘋的。幸好在山腳下遇到了準備逃跑的春香,又在山門外看見了白一漢和護衛,這才順利地找到了梅林,生死在那一夕,看到林妹妹好端端站在那裡,他真想跪在地上,對著蒼天三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