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似是故人來(七)
這樣的身子還能支撐幾年,又怎麼對付虎視眈眈的拖雷家的子嗣呢?他無力地搖搖頭,希望自己不要活著看到那可怕的一天。
現在的朝庭,幸好有貴由太子代政,還有乃馬真皇后會籠絡朝臣,拖雷家的兒子們才不敢輕舉妄動。
唉,但這哪是個辦法呀?
耶律楚才不禁想起,如果當初那位堡主夫人沒有逝去,現在的狀況會不會有所改善呢?
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因為人死是無法復生的。
君問天到四王府接女兒,是做足了準備的。蒙古人不喜綾羅綢緞,不喜字畫、古玩,他差白一漢備下上等人參,四匹上等的棗紅駿馬、兩把精工打造的利劍,兩張上好的火狐皮,這幾樣東西,隨便挑一樣,都是價值千金,可看上去又不會那麼俗氣,又討人歡喜。
禮物和拜帖是先行送進王府的,夫妻倆過了一會才到達王府的府門前。府中的總管已經站在外面迎接了。
四王府,林妹妹記得哲別大婚時和君問天來過一次,氣勢和華美勝過三王府。拖雷死後,這王府中就是四王妃掌家,四位王子都住在府中。
四王妃名喚唆魯禾帖尼,歷史上稱為很具智慧與膽量、有遠見的女性,拖雷家族從窩闊台家族奪回汗位,就是她一手主導的。
見了,也就是一個丰韻謙和的中年女子,端莊淑儀,很有尊雅的風範。
拖雷的四位王子,大王子蒙哥和小王子忽必烈為四王妃親生,還有兩位是側室所生。但這四位王子對四王妃都極其尊重,而她最最疼愛和看重的就是四王子忽必烈。
拜帖是寫給四王妃的,總管領著君問天夫婦走進客廳,剛坐下,下人送上茶,四王妃在丫環的陪同下,款款從後堂走了進來。她在淡淡地接受君問天的施禮後,目後落在林妹妹身上,銳利的眼眸突地睜大。
即使忽必烈沒有多次向她形容過這位聰慧異常的神奇女子,即使堡主夫人沒有造訪過四王府,今天一見面,她一眼就會認出這位卷髮女子一定是詩霖的娘親,根本就是一個模子所刻,只不過一大一小罷了。
可是堡主夫人不是過世了嗎?
到底是城府極深,四王妃只愕然了一會,便恢復了神態,禮貌地讓兩人坐下,重新命下人上冰鎮的涼茶和瓜果,並淡然地對君府送進來的禮品道了謝,君問天客氣地謙讓了幾句。
林妹妹見他們二人在那你一句我一句說什麼外交辭令,有點急了,拚命咳了兩聲,終於引起四王妃的側目。
「我聽說夫人不是……病得很重嗎?」四王妃委婉地說道。
君問天扯出一縷莫測高深的笑意,「王妃,這位是君某新納的夫人林氏,非從前的舒氏。舒氏不是病得很重,而是過世六年了。」君問天神情冷冷的挑了挑眉,「君某思妻心切,發誓尋遍天下,也要找一個和詩霖娘親一模一樣的女子,上天很眷顧君某。但因為君某的失控,疏淡了詩霖。這三年,詩霖有勞王妃照應了。今日,君某就是和娘子過來接詩霖回府的。」
四王妃淡婉淺笑,「君堡主說得太見外了,想當年,王爺在世時,和君堡主可不是一般的朋友,我們王爺得到君堡主的幫助可不少,這照顧一個小女娃娃算什麼,只不過在府中多添下筷子罷了,四王府中養的人多了去。」
這話初聽很客氣,可君問天和林妹妹細細品,卻含譏帶諷,還帶股怨恨和陰寒、居高臨下般的施捨。
君家的小姐是需要別人施捨的嗎?接受別人的仰望還差不多,君問天眼中瞬地一冷,十分懾人,林妹妹咬著唇,清眸熠熠,按捺不住想跳起來了。
「四王妃,」君問天微閉下眼,輕捏了下林妹妹的手,「君某是生意人。做生意靠的就是信用,一旦失了信用,以後就無法再立足。君某向來緊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四王爺在世時,對君某確實不薄,那君某怎敢不回報豐厚呢?」語尾上揚,口氣非常冷絕、沒有一絲怯步。
四王妃怔了,「聽君堡主這樣一講,咱們兩家互不相欠嘍?」
「不,這三年,四王妃照顧詩霖,是君家欠下四王府恩情了。日後王子們需要銀子添置什麼,不管數目大小,儘管向飛天堡開口。」君問天以事論事,不扯太遠。這話說得明明白白,想銀子可以,給你就是,想別的,免談。如果拖雷當年不陷害於他,他也不會送他一程。這四王妃看來什麼都清楚了,照顧詩霖是照顧,若是想扣為人質,欲置他於死地,他就無需如此虛與委蛇地坐在這裡了。這世間向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四王府的人對別人只會利用,從不施恩。
拖雷如此,四王妃也不弱。但一想到女兒還在人家手中,君問天只得強抑下滿腹的殺氣,極力鎮靜。
林妹妹可沒君問天那麼多的思量和氣度,小臉上如果可以中文顯示,四王妃識漢字的話,估計不知暈厥過幾回了。本來還懷著顆感恩的心,現在看這王妃還像扼住了個什麼把柄,有個多大的優勢,在那兒慢悠悠地折磨人呢!要是這四王妃要把她的小詩霖怎麼樣了,她也有暴力傾向,找把刀殺光這府中的人,然後再一把火燒了這府邸。
「君堡主,我是個婦道人家,不懂做生意的斤斤計較,我只認死理,這世上能有什麼比人命值錢呢?」四王妃生硬地說道,點明主題了。
王爺四十多歲就過世了,看著王爺在自己面前不甘地閉上眼睛,她哭得氣絕,和幾個兒子發誓一定不會放過陷害王爺的兇手。二年前,蒙哥抓住了當年裝神弄鬼的巫士,從他口中問到了一切。她礙於眼前的局勢,不讓兒子們亂來,要從長計議。
「是嗎?那幾條人命抵一條人命,王妃認為哪種划算?」君問天笑了,挑了挑眉,「而且這人命值不值錢,還要看他該不該死?」
「你……」四王妃到底是女流之輩,被君問天幾句話刺得臉上掛不住,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來。
「四王妃,」同時站起來的還有一人——林妹妹,清眸中射出不耐煩的光,「你和我夫君在這慢慢打嘴仗,麻煩你吩咐家人帶我先去看女兒。」她一點也不迂迴地咄咄瞪著四王妃。
「哦,她……」四王妃雙目冰寒,嘴角含笑、儀態萬方地坐下。
「是睡著了還是抱出去玩了?」林妹妹瞇細了眼,「如果是睡著了,我抱她回家繼續睡;如果是抱她出去玩,請告知地點,我尋她去。四王妃也是做娘親的人,怎麼就不能體會做娘親的心呢?如果小王子被我們帶出去個幾年,你到君府接人時,是想先看到他,還是想悠哉悠哉地坐著先聊些陳谷子爛芝麻的?」
「呵,堡主夫人性子到是蠻急的,察必好像並不是你親生的,你如此急切,是想表現給君堡主看嗎?」四王妃開玩笑地問道,口氣卻不無諷刺。
「哈,哈,」林妹妹毫不客氣地回給她兩聲皮笑肉不笑,「這是四王妃的經驗之談吧,木哥王子和旭烈兀王子也不是王妃親生,可聽說王妃視如已出的教導。哦,原來四王妃不是本性使然,而是做給四王爺看的。是不是怕別人搶了你的正王妃的位?其實逝者為大,所有的過往都已入土,不可再議。但既然王妃喜歡舊事重提,那我也就說兩句,四王爺可是一個極喜美色的男子,不僅家裡嬌妾成群,就連外面也建了幾個別院,四王妃你的度量可真大,看來我要向四王妃學習的地方很多。」
「放肆!」四王妃鐵青著臉習慣性揚起手就想往林妹妹臉上摑去。手還沒落下,眼前的人影眨眼間已被君問天移到了身後。
「夫人,注意一點禮貌。」君問天凜聲看著四王妃說道。
「那東西,我不想注意。」林妹妹火大了,推開君問天,「老公,這是女人們間的事,麻煩你讓開一點。」
君問天稍動彈了下身子,四王妃再精明,若是蠻不講理時,也許妹妹出面比他好。
「四王妃,你剛剛和我家夫君繞了半天的圈子,那意思不就是想把四王爺的死怪罪於我家夫君頭上。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你沒本事對付窩闊台,卻拿我們來撒氣,算什麼英雄?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四王爺是怎麼死的?我很不客氣地說,他是自掘墳墓,第一他不該生在帝王之家,第二,他沒有自知之明,妄想得到不該得到的東西,第三,他草菅人命,你不需要我特地一個個的解釋給你聽吧?就你家王爺的命珍貴,不該死,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做他替死鬼的人就該死?都說四王妃目光長遠,今日一見,不過爾爾。提醒你一句,為了你那些個王子的將來著想,你該掂點輕重。還有,不要告訴我你想扣住我的女兒做什麼人質,從而來要挾我家夫君。做人有點出息行不行,你若這樣無恥,怎麼給你的兒子們做榜樣?」
四王妃沒見過比她還厲害的角色,她一向自負,深謀遠略,能屈能伸,今天一見這對夫妻,不知怎麼失了控,現在再被這位嬌小的堡主夫人一吼一跳,只覺暈頭轉向,臉上乍紅乍白。
林妹妹的話還沒完,繼續炮轟,「我很早之前,就教育過小王子,生在帝王之家,不論以常理來論事,包括生死都是無法選擇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只有你比別人更強,你才能生存。玩那些市井小人的復仇,不怕辱沒了身份!四王妃,有件事麻煩你解釋,我家詩霖,怎麼叫察必了?」她思路一點都不混亂,四王妃的每個表情、每句話,她可都沒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