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從此蕭郎是路人(十三)
碧兒呆愣著,愕成一具化石。也許她真的太自私了,也許她真的來錯了!
「我一生都沒成親,不是沒遇到,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為我想成就自己心中的首輔之夢,若成家,我就要分心,患得患失,滿心牽掛。男人不都是堅韌無比的,至情至性的男人很脆弱,即使他裝得再堅強,他的心是溫柔的,至愛的人輕輕一擊,便可以讓他崩潰倒塌。小姐,你該面對這個現實了,做人要負一點責任!」
「老先生,對不起,我……明天就離開。」碧兒緊緊地咬著唇,心中已是波濤洶湧,她想得很單純,只是依靠一棵大樹,沒想這麼深,這麼遠。
耶律楚材無奈地搖搖頭,「小姐,大汗原本是威武不屈的男人,因為你,他已經變得脆弱了。如果你有良知,你不會走的。何況你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你走便是禍國紅顏,若留,則是蒙古之福,請慎重考慮。我會建議大汗對小姐加強侍衛,以免小姐迷失了路。」他謙恭地施了下禮,向一邊的朝臣們走去。
小臉唰地雪白,碧兒跌坐在椅中,她上了賊船嗎?她聽得懂耶律楚材話語中的暗示,她眼前只有一條路——筆直地走向窩闊台,不管是回二十一世紀,還是找個僻靜之處,都是夢了。
碧兒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堡主夫人,好久不見!」拖雷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邊,臉色鐵青,目光陰寒。
「好久不見嗎?」碧兒穩定了下情緒,站起身來,直直地迎視拖雷的目光,「我怎麼覺著四王爺無所不在、無孔不入,你的人似乎總在四周如影隨形,想避都避不開。」
「你……」拖雷臉色一沉,惡狠狠地瞪著她,「不要以為你現在博得大汗的青睞,就太過放肆。一位民間女子,怎會懂異族語言,這不值得推敲嗎?」
「當然值得推敲?」碧兒冷冷笑道,「是給我個奸細之名,還是讓我詐死、移棺換屍變成另一個人,不然夜晚派人來把我給殺了?四王爺很擅長此道的!」
「舒碧兒……」拖雷咬著牙,低吼道,「你以為本王不敢嗎?本王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捏死你易如反掌。一個女人再如何,也比不過兄弟情誼的。哼,像你這種挺著肚子還妄想勾搭別的男人的女子,有什麼好?」
碧兒譏誚地傾傾嘴角,「不好,只比勾引朋友妻的男人好一點點。」
「堡主夫人,我看你真的是得寵忘形了。」拖雷羞惱地抬起手,眼一細,沒等落下,碧兒已經被帶進了另一個寬大的懷抱。
「王弟,你該去兵營看看了,朕現已為你打好一切通道,再攻不下汴京,朕就該往別處多想了。」窩闊台冷漠地瞟了拖雷一眼,眼底怒焰輕燃。
拖雷手握成拳,高壯的身子因氣憤而有些發抖,「大汗,草原上的英雄應該明白手足與女人誰輕誰重!當狼群來的時候,手足會幫你脫離危險,而女人則是你的拖累。」
窩闊台嘴角勾起一抹輕笑,笑意很淡、很冷,「嗯,王弟講得有理。但也要看是什麼手足,如果是誘惑狼群撲向朕的手足呢,朕還是情願留下女人,就是拖累也無所謂,至少不會讓朕覺得孤單。失賠,朕該帶舒小姐去外面走走了,王弟也不要耽擱,軍情如火,朕等著你的捷報呢!」他高貴地對拖雷頷下首,當著朝臣們的面,攬住碧兒的腰,往殿外走去,不時還低頭輕語,那溫情脈脈的眼神,不會讓人理解錯誤的。
拖雷憤怒地一跺腳,氣得面無人色。
「午宴還要有一會,我帶你去皇后宮中吃點東西,你們認識的,以前一起在三王府用過膳。聽說你今天來,她一早就命宮女燉鹿肉,說那個對孕婦很好。」窩闊台含笑擁著她,指指前方的御花園,「碧兒,好好看看御花園,和你畫的公園相似吧!」
碧兒埋頭走路,沒有作聲。
「怎麼,被四王爺嚇著了?」窩闊台側過身,站到她面前,兩手捧著她的小臉,後面相跟的宮女和太監慌忙把頭埋得低低的,目不斜視。
清眸突地一紅,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大顆大顆的淚從眼底滾了下來。
「天,真的嚇著了,我不好,不該走那麼久的。不過,碧兒,你要相信,現在在蒙古,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得了你的。」他溫柔地替她拭去臉腮的淚,把她拉進懷中,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細膩之極。
這些日子忍著的、壓著的,所有所有的情緒,突地就像噴薄而出,碧兒的淚一串接著一串的滑下。
為什麼,君問天,你個大壞蛋,為什麼要推開我,為什麼陪在我身邊的人不是你,為什麼要讓我不得不去依靠別的男人,為什麼現在抱著我的人不是你?為什麼要讓我陷入兩難的地步?
你知道嗎,我很想你,可是我們好像真的沒有任何希望在一起了,我不……原諒你,我恨你……可我還是想你……
碧兒拚命地哭,像用盡了全部的心力專心地哭,哭得氣急,哭到暈眩。
宮中的人驚愕地看到大汗抱起了舒小姐,腳下慌亂地往中宮走去。
「大汗,舒小姐只是哭得太劇烈,一時蹩住了氣,沒有大礙,讓她睡會,馬上就會自然醒來的。」乃馬真皇后拉上被子,揮手讓宮女全退下,看著一臉不捨坐在床沿上看著碧兒的窩闊台,歎了口氣,她好像從沒在大汗的眼中看到過這種神情。大汗真的喜歡上這位堡主夫人了?
窩闊台輕輕地拭去碧兒眼角的余淚,久久才啟口道:「朕不會原諒四王弟的,他明知是朕的女人,還惡語恫嚇,真是氣死朕了。」
「大汗,」乃馬真皇后扯住窩闊台的袖子,指指外面,示意不要打擾到碧兒,「臣妾不懂朝中之事,不過,你也要問個仔細,不要輕易傷了兄弟之間的和氣。」
「朕不是個不辨是非之人。」窩闊台蹙蹙眉頭,又回首看了看裡間,「朕要去和俄羅斯使臣共進午宴,碧兒看來是去不了,皇后,替朕好好照應碧兒。」
大汗這是在拜託她嗎?乃馬真皇后訝異地眨眨眼,大汗為一個小女子,如此禮貌地和她講話,不是命令而是請求般的語氣,到底誰和誰是一家子呀,乃馬真有些想笑。
「大汗,臣妾會好生照顧舒小姐的。夫妻這麼多年,臣妾怎會不懂大汗的心呢!」她含蓄地打趣道。
窩闊台難得臉有些發紅,背著手,不太自然地轉過身去。
「大汗如此喜歡舒小姐,為什麼不帶到宮裡與臣妾作伴?大汗不好開口,臣妾向內務部來提。」
「不,不要逼她。」窩闊台慌忙揮手,「她現在懷著身孕,至少要等她生下孩子,也要等她心甘情願進宮。這丫頭性子烈,有些小小的狡黠,朕不要太過限制她,讓她呆在宮外,她開心就好。」
「大汗……」乃馬真皇后心中一陣酸澀,大汗原來也是會疼人的呀!「臣妾懂了,臣妾會好好待舒小姐的。」她是女人,明白只有真心愛一個人,才會情願為那個人委屈自己。記得舒小姐新婚時,大汗從飛天堡回來那一晚,對她說了一夜堡主夫人,眉開眼笑的樣子讓她很意外,大汗不是重色的男子,府中也有幾位側妃,但他待她們都是冷冷的,也很少逛青樓。過了一陣,大汗說要請堡主夫婦吃飯,還特地要她到府門外去迎接。瘦小修長的女子,長相平平,就一雙眼出眾點,並不讓她驚艷,可那雙眼一轉,一開口,她就知道這小女子不同了,大汗眼中立刻就容不下別人,君堡主對夫人也是疼愛備至。從那之後,大汗心中就像有了什麼心思,常一個人獨自出神,有時會抿嘴輕笑,有時還會歎息。有天,突地以她的名義去邀請堡主夫人過府,兩個人呆在小別院中,很久很久,出來時,她知道二人之間並夫曖昧之情,但大汗眼中又多了什麼。多了什麼呢,她現在全知道了,是愛!
堡主夫人被休,正中大汗的心。這是天憐大汗之情吧!
碧兒是午膳時分醒過來的,一睜眼,看到乃馬真皇后坐在床前的錦榻上,她慌忙坐起。
「醒啦!」皇后溫和地一笑,宮女為碧兒後面墊了下靠枕,又遞上一碗百合粥。
「我下來吃。」碧兒拘謹地搖搖手,很不好意思。「不要,就在床上用,剛睡醒,起來頭會暈暈的,吃完後再起床不遲。」乃馬真皇后回過頭對宮女說道,「去宴會廳稟報大汗,小姐醒了,讓他安心。」
「謝謝皇后!」碧兒無奈接過宮女手邊的粥,非常粘稠,一點百合的苦味都沒有,不知加了什麼,又香又甜。
「本來熬了肉湯,可你身子像有些虛,也不敢給你大補,先吃點粥潤潤胃,舒適些再吃別的。」乃馬真皇后說道。
碧兒低下眼簾,長睫輕輕地顫動著,「皇后,你……放心,我對大汗沒有非分之想,我……不會是皇后與大汗之間的阻擋。」她猛吞口水,非常愧疚滴說。
乃馬真皇后噗地一笑,「你怎麼會是本宮與大汗之間的阻擋?有你,本宮歡喜還來不及呢!告訴你,本宮第一次看到大汗為你臉紅哦!」
「呃?你不妒忌?」碧兒好奇怪地問,像她看到君問天對別的女人好,肺都氣爆了,窩闊台對自己那外露的表示,皇后居然像沒事人似的。
「幹嗎妒忌?大汗本來就該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的,他算是節制的君主,宮裡並沒有幾位姐妹的。大汗非常尊重本宮,本宮為他生下太子貴由,現在已成他左膀右臂。好像應該是別人妒忌本宮才是,女人嫁給大汗,能有本宮這樣,很知足了。」